事有凑巧的是到了七天头上,青提突然暴亡。目连痛不欲生,尽哀尽节,隆重安葬了其母,由此也悟出了人生生老病死的灾厄在所难免,不如抛弃荣辱富贵,修身成佛,才得长生。于是他投奔了释迦牟尼,苦修苦行,终成罗汉,神通广大,成为佛祖十大弟子之一。目连既是“神足轻举,飞到十天”的“神通第一”,就飞上天堂,见到了他父亲在天堂尽情享乐,却没有见到其母。他向父亲打听母亲的下落,其父浑然不知。他只得去向佛祖打听,才得知其母由于生前不敬佛门,死后果堕入阿鼻地狱。阿鼻地狱,又称“无间地狱”,是佛教中所说的在众地狱的最低层,凡生前造“十不善业”的重罪者死后皆堕入此狱,受苦无间断。目连又下阿鼻地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母亲。这时的青提已成为形容憔悴的饿鬼,且日日遭受着锉腰锥骨、刀刺火烧的诸般苦刑。目连见状,痛彻心脾,忙乞来饭食,想先喂其母吃饱,再救她出地狱。谁知美餐佳肴还未达青提之口,就已化为火炭。目连只急得捶胸顿足,却无计可施。无奈,他只得再到如来佛处求救,佛祖对他说:“你虽然修成罗汉之身,但仅凭你个人的力量还救不了你母,须得僧众在七月十五大举盂兰盆会,使阴间饿鬼全能吃饱,你母才得吃饱。”这“盂兰盆”是梵文的译音,意思是“救倒悬”。于是,目连秉承如来佛的法旨,于七月十五广请十方僧众大设盂兰盆会,超度众饿鬼,青提终得脱离地狱,但却转生为王舍城舍的一条黑狗。后靠目连的法力,才又转生人身,向佛行善,终究升入天堂。
“目连救母”本是佛教的一个劝善行孝的故事,却在唐以前就形成了盂兰盆节,俗称“鬼节”。中华民族就是这样一个包容性极强的民族,在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天,既要祭拜“三官”特别是地官舜,又要于各寺庙广举诵经法会。其时的灵武街巷搭起高台和鬼王棚座,僧尼渐至,道士登台诵经,施放“焰口”,以救孤魂。“焰口”本是佛教中所说的一种饿鬼的名字,专为这种饿鬼举行的施食诵经仪式叫“放焰口”。到唐时,“放焰口”已成为追悼死者的一种民间仪式。这天,灵武富户中用芦苇和各种纸扎糊成十几丈的大法船,放到黄河中烧化,百姓们在河上点起成百上千的各色纸糊就的莲花式河灯,顺水飘去,称作“慈航普渡”。晚间,月明星稀,微风吹拂,河面上飘满了烛光闪烁的河灯,在河水的映照中辉煌耀目,煞是壮观,观赏者人山人海,洋溢着一派宗教节日的娱乐气氛。
就在这天晚上,高家庄附近月光下却出现了一个浑身雪白,鲜红的“舌头”伸出口外的“白鬼”。这个“鬼”长啸泣哭着在庄外游荡,吓得全庄老小关门闭户熄灯,在屋内屏气静待。好一会儿这个“鬼”才一路啼哭着向东而去。
高家庄一连几日闹鬼,特别当夜深人静时,常听到远处凄楚的哭声,人们屏息细听,似乎来自高家墓地。这个消息一时间在民间哄传,有人说有一厉鬼不得飨食,向人求祭;也有人说是高固的父母被杀,可能其中有冤情,故向人喊冤;更有人说,高固父母死后,不得高氏族人祭祀,其鬼魂厉声叫骂,继而悲伤等等。高氏族人中一些年老者,更相信后一种说法,就于大白天率子孙到高固父母坟上祭拜、祷告一番。一时间,墓地人迹混杂,一片狼藉。这消息传到清水河畔的仆固氏清水庄,别人听了犹可,只有黄芩听后五内俱焚,又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来,一天几次地躲到无人处啼哭。这种情况为细心的仆固芳看在眼里,她问黄芩有什么不快之事,黄芩却装出一副笑脸说:“没,没什么事。”仆固芳直瞪他的眼问:“真的没有?”黄芩笑着说:“真的没有!”仆固芳也就不再追问。
这一天,黄芩又听庄客在背后议论高家庄闹鬼的事,想到自己父母惨死,而自己又不敢于“鬼节”前往河上放河灯,以超度父母冤魂,不禁悲从中来,就一人跑到他平时练武的小山岗后蹲在那里偷偷哭泣,突然觉着有人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他一回头,见是仆固芳站在自己面前,便连忙止哭站起身来。仆固芳微笑着对他说:“这次不能抵赖了吧?”她这样问,黄芩还没有从悲痛中回过神来,一时语塞。就见仆固芳脸上换上了严肃的神情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黄芩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只是未到伤心处……”说到此,他忽觉失口,顿然停住不说。“那壮士倒有什么伤心事呢?”仆固芳追问。“没,没有。”黄芩喃喃地说。仆固芳说:“还说没有!你一个人躲到这儿哭,泪痕还留在脸上,怎说没有?”黄芩赶紧拿衣袖擦去泪痕,无言以对。仆固芳见他不回答,就缓缓地说:“我和壮士相交,并非泛泛之交。在危难中你全力以赴,对保全仆固氏是有大恩之人,我们全家都感激你,我的心思想必你也知道。如你有什么难处,我也定当投桃报李,可你若不说,只藏在心里,使人如坠五里雾中,我怎么帮你呢?”仆固芳这样再三追问,使黄芩更加蹐跼不安。他深知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如若不说出真情,她必不肯轻轻放过,如若和盘托出,她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呢?万一她也把自己当作朝廷叛逆对待,那以后自己将在清水庄难以存身了。但如若不把实情告诉她,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把此事隐瞒过去。他抬起眼,正好碰到她的眼光,那是关心、真诚、想看透自己心思的眼光。黄芩想:看来如再想隐瞒是瞒不过去的,我不能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我原本就没有打算长久隐身在这里,只是事有凑巧才盘桓至今。但想到要离开仆固芳而到别处去,内心又恋恋不舍。这种矛盾的心理,使他心思很乱,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却看到她仍是一种期待的目光。仆固芳见他看看自己,又低头寻思,心想,看来这件事非同寻常,他必有难言之隐,就和颜悦色地说:“俗话说:‘一人之智短,两人好商量。’纵有天大的事,说出来总还可商议。你有事不说,我就是想帮你,也无从下手。难道我和你相处情不真、意不实,你对我还这样不信任?”听她这么一逼,黄芩不由脱口而出:“不是,不是,我怕……”正说着又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仆固芳问:“怕什么?你说呀,你不说,真是急死人!”黄芩又用一种很低的声音说:“我怕说出来以后,你会害怕的。”仆固芳说道:“你把我就看得那么胆小,有什么可害怕的!”黄芩说:“只是这件事非他事可比,会使你难以自处。”就见她走过来,抓住他的肩头摇着说:“你说罢,我什么都不怕。看你平日是个爽快人,今天怎么这么不痛快?”黄芩这时抬起头来,换上了一种坚定的目光说:“我不姓黄,我姓高,叫高固。”仆固芳内心震惊,忙把手缩了回去,可她马上镇定下来说:“我明白了,你一定是为了近来你父母坟上闹鬼一事。”他点了点头,仆固芳又缓缓地问:“你打算怎么办?”“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使父母夜台自安。为此得把事情搞个究竟,再定处措。”仆固芳说:“也好,我陪你去!”他忙阻止说:“不可,我一人去足可以了。等有什么事,再回来和小姐商议。不过,这事暂且还请小姐保密,以后的事,我回来后再从长计议。”仆固芳似若有所思,接着点了点头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