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沈府坐西朝东,是个五进的大院子,是城里显赫的人家。
沈家与苏家是世代交好,多有生意来往。
沈家大小姐还在娘胎里,就被长辈们指给了苏家大公子。
本来这亲事已经定下了,可谁知这苏家公子患了奇怪的病,有一次还把沈家大小姐吓哭了。
对于那件事沈小姐至今记忆犹新,只是旁人问起此事,她都闭口不谈,只闹着要退婚。
眼见婚期将至,沈小姐哭闹着不嫁,甚至闹起自杀,这可急坏了沈家老爷。
“你不嫁,我嫁!”说这话的人是沈家三小姐,沈老爷外面女人生的私生女,沈婉婉。
要不是沈婉婉的娘亲染了恶疾过世,沈老爷估计也不会想到把她接回去认祖归宗。
这些年她在沈家忍气吞声的,别提过得有多憋屈了。
娘亲说了,女人这辈子不能委屈自己,不能给他人做妾房,一有机会就往正位挤。
所以,她苏婉婉不管对方患了啥病,就是个傻子也要嫁,好歹给她的是正房的。
沈老爷起初是不肯的,还训她不知廉耻,最后还是拗不过沈小姐一哭二闹三上吊,无奈妥协了。
日子一晃,很快就到了迎亲的日子,城里权贵人家一一前去苏府道贺。
彼时咸阳城街道上热闹非凡,两旁街道挤满了人群,他们有的是来凑热闹,有的则是听说苏、沈两家今日下了血本,凡是花轿所经之地,就会洒下碎银,以添喜庆。
有人听到远处锣鼓声,喊了声“花轿来了,来了……”
只见前方一行队伍缓缓行来,唢呐、锣鼓声顿时铺天盖地的,这气派都快赶上了皇家迎亲队伍了。
领在前头的新郎官突然拉紧了马鞍,迎亲队伍便跟着停了下来。
苏管家就上前问:“公子,吉时快到了,您这是要……”
话还没有说完,新郎官就掉过了马头,直奔花轿前。
“下轿!”冷不丁就从花轿外传来。
沈婉婉心惊了一下,什么情况?
只听轿外再次传那人冷傲的声音,“不下轿,退婚!”
引来一阵喧哗,围观全众像看戏一样,唰地把目光聚集在花轿那,都忘了减银子。
一听这话,苏管家急得跳了过来,“少爷,这玩笑咱可不能说,别把新娘子给吓着了。”
公子苏看向了苏管家,眼睛跟蒙上一抹冰似的,仿佛瞬间要将对方给冷冻结冰了。
“苏公子!”沉默已久的沈婉婉终于开口了。
最先露出来的是一只略带粗糙的纤手,轿帘一掀开,新娘子便从里头走了出来。
一身凤冠霞披的沈婉婉却惹得众人惊呼,“新娘子怎么换人了?”
沈家大小姐可是万花节的花魁,连续五年登宝座,名声大诏,认得她的人自然也不少。
沈婉婉并不在意他人看法,抬起头来,仰着脖子看向了公子苏。
不错不错,这厮长了一副好皮相,就是那双眼睛太利了,利跟刀子似的。
她问:“苏公子,你要退婚吗?”
立在公子苏面前的新娘显然不是他父母指给他的,那么她是谁?
不过这丫头既然敢这样问他,倒也有趣!
“你既然出来了,就是从了我,何须退婚。”声音依旧是他一贯的冷傲,不含一丝波澜,倒也令人想要揣测他此时此刻的想法。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公子苏就向她伸出了右手,“这里气氛我不喜欢,上来。”
沈婉婉震了一下,没有犹豫就借着他的手上了马。
“公子……公子……”望着飞奔而去的马,苏管家瞬间石化掉。
“我不是她,你为什么还要娶我?”沈婉婉歪着脑袋靠在他后背上,轻声问道。
公子苏余光扫了眼身后的人儿,“你不怕我。”
淡淡四个字就说明了他的心思。
不错,他是家世显赫,是长了一副好皮相,可是但凡跟他接触过的女人,大都不愿再与他来往。
只因他患了奇怪的病……
沈婉婉对公子苏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怪病逼得他谁肯嫁他就娶谁的地步。
不过这苏家少奶奶的位置是妥妥的,倒也令她暗暗松了口气。
“苏公子,既然你不喜欢热闹的气氛,为什么还要搞那么大排场?”这不是白白浪费那一路洒的银子和迎亲队伍的雇佣钱嘛。
她沈婉婉上得了厨房,下得了厅堂,屁股大生的了娃,是婆婆眼中三好媳妇。
不过她自认有一点不好,就是太精了,特别是对钱,说白了就是抠。
“问我爹。”又是不冷不热的回答,仿佛在他嘴里吐出的话跟金子一般金贵。
很快马儿缓缓停在了苏府大门外,苏家老爷子见公子苏骑着马把新娘领回来,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你……”
正想骂他来着,苏夫人就赶忙迎了过去,“苏儿,你来得正赶上吉时,傻孩子你还愣在那做什么,赶紧把新娘子抱起,过火盆该拜堂了。”
苏家人早就知道新娘子换了人,只是为了顾及颜面,没有对外人说换新娘。
所以苏家两夫妻看到沈婉婉没有表露任何惊讶,只催她把盖头披上。
经过一系列礼仪,沈婉婉终于被送进了洞房。
一天下来,累的她腰酸背痛的,想不到结个婚也得走这么多程序。
不过给自己争了个少奶奶的位分,这点累算得了什么。
可是她没有打算就这么跟公子苏圆房。
娘亲说了,越是容易到手的女人,男人越是不懂得珍惜。
于是她心里就在酝酿着,要怎么算计公子苏。
“轰”地一声,门被推开了,“娘子……”
这声音绝对不是柔情似水,也非他一贯的不冷不热,而是带着浓浓的鼻音声。
好像是哭了,不等她反应过来,膝盖就重了一下。
沈婉婉心下一惊,垂下双眼,就看见公子苏侧着脸贴在她膝盖上。
那张原本冷冻结冰的脸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便是一张柔弱到令人心疼的脸。
什么情况……
沈婉婉下意识掀开了红盖头,便对上了公子苏那双满含憋屈的眼眸,水汪汪的……
她的脸一下子通红了起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萌的男人。
娘亲说过,男人善于伪装,女人容易被骗。
可是……娘亲没有告诉她要怎么对付这种面具下的男人啊!
不行,不能再看他,不然她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把他给扑倒了。
“你……你在耍什么花样。”
“他们不喜欢我,都来欺压我,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你早晚会跟人跑……”公子苏说着,抬起了头,柔美的眸子直视着她,“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只是喜欢我的钱?”
声音好像有点不对劲,方才还满腔鼻音,现在又多了几丝危险的气息。
沈婉婉一下子心虚了,她嫁给他就是为了少奶奶的身份,说露骨点就是因为他有钱……
“娘子,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就是默认了……果然你们都只是为了钱。”公子苏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双手抱住了头,不停念着这句话。
沈婉婉被他的举止行为吃了好大一惊,她一下子认出来他得的是疯病。
以前娘亲也是像他这样的,只是症状比他还要严重。
“相公……”沈婉婉上前一下子从他身后抱住了,那一丝丝颤抖渐渐稳定了许多,“别怕,我是为了你的钱不假,可是我已经嫁给你,是不会背叛你的,永远都不会。”
公子苏身子震了下,听着沈婉婉的话,心里一阵暖意……
不对,她对他好是有目的,就像那个女人一样。
他瞳孔释然一深,“别碰我!”
一阵晚风徐徐佛来,新房内维帘随风荡漾起,空气中凝固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沈婉婉被他推倒在了地上,戴在头上的凤冠掉落在了地上,乌黑长发披泄而下,看上去十分柔弱,可那双漆黑的眼眸却闪耀着一抹精芒。
“相公……”她缓缓的起身,走近公子苏跟前,伸手捧住了他僵硬的脸蛋,踮起脚跟,寻着他额头上那块微肿的淤青吻了一下,“疼吗?”
公子苏整个人就僵在了那,心里却暖暖的,下意识抬头捂住了额头,“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因为你是我相公,我是你娘子。”自她沈婉婉决定嫁给他,就做好好媳妇的准备了。
公子苏邹了邹眉,“可是小苏说你是心计女,要我提防你。”
沈婉婉不悦挑眉问:“小苏是谁?”
“住在我身体里的另外一个我,他一直在保护我……”公子苏手放在胸口上,提到另外一个自己时,眼里流露出了徐徐暖意。
沈婉婉眼角一抽,相公果然病得不轻。
“他不喜欢我?”
公子苏摇了下头,“他没说,不过他倒是有跟我提过要想办法把你赶出苏府。”
“那你呢,是不是也跟他一样要赶我出去?”沈婉婉心下一惊,仰起脖子看向了他。
公子苏柔柔浅笑,眼睛温柔得快滴出水来,“当然不会,野蛮的手段一向不是我的风格。”
沈婉婉心悸荡漾了起来,相公好温柔……温柔得想要扑倒他的冲动。
呸呸呸!想啥呢?
沈婉婉要矜持,一定要淡定。
气氛中无端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啪啪”忽然门外传来了拍门声,一下子就破坏了彼时的气氛。
“哟,几位公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今天可是少爷的大喜之日,有啥事明天再说成吗?”
“滚开,你小爷我们大老远跑来给他公子苏道贺,酒还没喝够就跑了了,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外面争执了起来,公子苏一听到是徐家公子他们,脸上立即露出了不安之色。
很显然他额头上这块淤青是他们的杰作,敢欺负她相公,找抽是吧!
“相公别怕,我去会会他们。”
沈婉婉转身要去开门,一只手顺着她耳边猛地按在门板上,另外一只手则落在了她的腹部上,薄凉的唇畔附在了她的耳边,“别开门……”
“相公?”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公子苏脱去了罩在她身上的外衣,吹灭了蜡烛,外面的吵闹声仿佛被闭屏了。
他搂着她,将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上,幽幽说:“婉婉,别担心,他会保护我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陪在我身边。”
沈婉婉脸一下子憋得通红,脸窝在他怀里,紧张得不要不要的。
黑暗中,一双狭长的眼眸在微弱的光线中泛起墨色地光泽。
公子苏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怀里熟睡的人儿,薄凉的唇紧抿成一条线。
“小苏,可以信任她吗?”
“还想被女人背叛一次吗?”
“自然不想,可是……婉婉她很好。”
“她只是在乎你的身世。”
“对,她对我好都是因为钱……”
“别担心,她不会有机会伤害你。”
同样的声音,不一样的语气,听得沈婉婉浑身不由紧绷了起来,头皮更是麻麻的,眼睛闭得紧紧的,深怕他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