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桂对那天发生的事情,可能早有预感。
先一天,它显得有些坐卧不宁,不好好吃东西,水也喝得很少。更加一反常态的是,它忽然变得异常温顺。不仅停止了满屋子左冲右突的运动,而且把它以前玩过的东西,包括塑料骨头、毛毛兔、铃铛、绣球、小汽车和那只被肢解的老鼠等等,全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它的窝里边。周圆圆看了它这种奇怪的举动后哈哈大笑,以为它又发明了一种新的玩法。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它坐在周圆圆怀里,像个两三岁的幼儿一般,两只前爪搂着周圆圆的脖子,不住地亲她,用舌头舔她。周圆圆给折腾烦了,推开它说:“哎呀腻歪死了!”它泪眼汪汪地望着女主人,仍然不离开她的怀抱。
十点,散步的时间到了,三桂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守在门口,等待女主人带它出去。它显得有点迫不及待。周圆圆说:“你着什么急呀?总得等我换了鞋吧。”边说边换好鞋,带着三桂下楼了。
一路上,三桂的表现有些反常。
这一带晚上遛狗的人不少。时间一长,人与人成了熟人,狗与狗成了“熟狗”。人与人见面点个头笑笑,算是打了招呼。狗与狗不像人这么含蓄。狗与狗打招呼的方式是你追我赶,汪汪汪叫着乱咬一气。三桂对其中一只雪白的西施狗心仪已久,每次相遇,都要向对方大献殷勤,上去又是贴脸蹭身子,又是不顾廉耻地嗅人家的屁股。但那只西施狗似乎看不上三桂,对它待答不理的。西施狗的主人是位老太太,老太太每次看到这番场景都要开心地大笑一场,然后鼓励三桂说:“小伙子,别灰心。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总有一天,我们家美妹会被你的诚意打动的!”周圆圆也笑,但她不鼓励三桂,她常常打击三桂说:“行啦行啦,人家看不上你就算啦,干吗这么死乞白赖地硬缠着人家呀!”
这天晚上,三桂与美妹又相遇了。
远远地,三桂看见了美妹。但是它没有像往常那样冲过去,它忽然站住了,眼睛望着美妹,等待着。相反,美妹看见三桂后,犹豫了一下,向它冲了过来。
两只狗眨眼间便拥抱在一起。美妹呜呜地低声叫着,不住地舔三桂的脸,蹭它的身子,三桂的反应则有点木然。但是,它眼里流着泪,看上去像一场生离死别。
“嗨,这两只狗今天怎么啦?”周圆圆觉得挺奇怪。老太太也一样,说:“是啊,不会是地震的前兆吧?那咱们可得小心点了。”
人类的自私是全方位的。他们总是把动物的异常举动都与自身的利益联系起来。没有人会想到动物的情感和动物自身的安危,三桂实际上是在与美妹作最后的诀别。人类看不懂这点,反而把它看成是反常之举。
“行啦行啦,是个意思就行啦!别没完没了地卿卿我我了。”周圆圆笑着说,一边扯着绳子拉三桂走。老太太也笑,说:“小伙子慢慢来,有了今天这个好开端,好日子在后头呢!”三桂与美妹终于被分开了。一对情狗在离开时抬起右爪,泪眼汪汪地向对方说道:
“永别了,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