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儿子儿媳商量的如意算盘,被老太太全推翻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三龙开车接上二龙,一起到了大哥家。
大龙还在床上躺着。二龙与三龙会了个眼神,然后就开始做老太太的工作。从全国形势说到当前的天气,从城市大气污染指数和噪音分贝,说到对人体尤其是对老人的影响,最后开始说住到乡下的诸般好处。在儿子还没有得出结论之前,老太太的结论已经得出来了。老太太慈祥地望着两个苦口婆心的儿子,说:
“妈明白啦,你们的意思,就是说住在乡下其实比城市好?”
二龙三龙赶紧说对对。三龙还加了一句:“妈你真聪明。”
“就是说,叫妈别在城市住了,赶紧回乡下去?”
“对。妈,你进城时间也不短了,其实城里就这么回事,体会体会也就行了。以后你想来再来嘛!”二龙说。
“你们叫妈走妈没意见,但妈得问你们一句:为什么?妈不要你们两个说,妈要你大哥给我说。这是在他家里,要叫我走得他说话,我得问他一句为什么?”老太太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强硬。说完她腾地站起身,推开卧室的门,对着床上的大儿子说:
“大龙,你给我起来!穿衣服!”
大龙看老太太真的动了怒,只好起身穿上衣服。老太太看他一眼,又说:“洗脸去!你看你像个当哥的不像?像个男人不像?”
二龙、三龙和吴月全都傻了,他们这时全都以为老太太是不愿意走才生的气。他们马上就会明白,他们太小看自己的母亲了,他们把老太太的智慧和胆略估计得太低了。
“你给妈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老太太等大龙洗完脸过来,问他。大龙还没张口,老太太又对着二龙说,“还有你二龙,你也有事瞒着我!你先等会儿,等你大哥说完你再说。”
吴月说:“妈,你就别问啦。这些事,给你说了也没有用。”
老太太脸一拉,说:“你给我闭嘴!我在问你男人!大龙,你说不说?你要把妈气死是不是?”
三个儿子和吴月一看妈真的生气了,知道再瞒下去不可能了,便由二龙担纲,把这一阵发生的事情,一二三四五,都给老太太坦白了。
“就为这,你们要把妈送走?三个儿子两个下岗,你们是怕把妈吓着了?你们想得可真周到,可真会替妈着想!”老太太接着问三龙,“三龙,你两个哥下岗,你帮他们想过办法没有?”
三龙还没说话,二龙抢先说:“妈,三龙能不帮我们吗?我刚丢工作那阵,就在他那儿干了半个月。”
“那你现在干什么?”老太太问,马上想起什么,又问,“是不是卖鱼?那天你一身鱼腥味跑来,我就觉得不对头。你还当面给妈撒谎,说是帮别人卖了会儿鱼。你现在说实话,是不是在那天之前,就一直有事瞒着我?”
二龙闻言大吃一惊,没想到老太太的反应如此敏捷,只好笑笑,说:“妈,这不是怕你知道了操心嘛!”
老太太没笑。老太太稳着身子,端坐如钟,威风凛凛地把三个儿子和大儿媳巡视了一遍,然后说:“你们说怕妈操心妈信,但你们最主要的其实不是怕妈操心,你们是觉得给妈说了没用!是,妈老啦,妈一个七十多岁的乡下老婆子,一没职二没权三没钱,妈也不是老红军老干部,上上下下也没有个关系,你们给妈说了妈是没办法帮你们,不过妈给你们说几句宽心话总能行吧?妈把过去经历过的事给你们说,给你们鼓鼓劲儿打打气总行吧?你爸把妈丢下那年,妈刚五十岁,妈一双手抓弄你们四个,那难场不比你们现在下岗难?……”
大龙、二龙、三龙和吴月,全给老太太这番话震住了。吴月给婆婆倒了杯水,一边劝婆婆别生气,一边替三个兄弟认错说:“妈,这是我们不对,我们不该瞒着您。您消消气,消消气。”
二龙也说:“妈,是我们错啦。现在我们全都给你如实汇报了,你就放心回去吧。大哥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和三龙会帮大哥想办法的。”三龙和大龙也附和说对对。
没想到老太太说:“我怎么说了半天都白说啦?你们现在有了难事,我能走吗?那不成逃兵了?你们都别说啦,妈现在不能走!天下没有过不去的难关,妈要看着你们把这难关闯过去!妈别的忙帮不上,妈就住在这里,天天给你们鼓劲儿打气。妈也能干活,妈别的活干不了,做做饭洗洗碗总行——吴月,妈这一阵总挑你的眼,嫌你这嫌你那,都是妈不对。妈今天给你认个错!咱婆媳俩从今以后要团结一心,支持大龙把难关闯过去!”
三个儿子这下才明白自己的母亲。吴月也没想到婆婆这么明事理,这么有大局观念,一看“民族矛盾”上升,马上把婆媳之间的“阶级矛盾”搁置起来,团结一致,共同对外。
原来商量送老太太回阳坊的议案只好撤销,接下来开始商量大龙的工作问题。三龙说:“妈,您主持吧,您是本次会议的执行主席。”
老太太笑笑,说:“妈不能当主席,妈给你们当个顾问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