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杨晖从吉林回京时,这场戏的大幕已经徐徐落下。
但二龙仍在拘留所里,他还有一周时间才能出去。
杨晖是上午到京的,三龙去机场接的她。一下飞机,两个人就直奔拘留所。
杨晖是昨天晚上才得知此事的,三龙给她打的电话。在吉林这几天,天天有同学请吃,天天有朋友拉她去这里玩去那里玩,报纸电视一眼都没看,所以对公司的事一无所知。她给公司打过两次电话,都没打通。打二龙的手机,又总是关机。她没有想到公司会出事,她想如果有事,二龙还能不给她打电话?直到昨天晚上,三龙走投无路给她打了电话,她才知道二龙进拘留所了。
本来她还想再玩两天,等着和父亲一起回北京。接完三龙的电话,她恨不得当晚就回京。但是当晚没有到北京的航班,只好赶今天飞北京的第一个航班回京了。
车上,三龙把事情的经过简要对杨晖讲了讲。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实际上才是公司的法人,实际上查封罚款应该找我!蹲拘留所的也应该是我!”杨晖这话差不多是喊出来的,喊的时候眼睛里汪满泪水。她心里明白这话是白问,明摆着是二龙在护着她,想自己一个人把事情扛过去。
三龙摇摇头没说话,他瞥见了杨晖眼里的泪水,心里明白这个女孩与二哥的关系,恐怕不只是生意伙伴,不只是挽挽胳膊那么简单了。
他们赶到拘留所时已时近中午,不是探视时间。但杨晖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负责探视的警察就同意让探视了。
三龙告诉杨晖,他这几天已经看过哥哥两三次了,让她一个人进去。杨晖理解他的意思,说了句谢谢,然后独自一人,跨进了戒备森严的探视室。
一扇玻璃,两重天地。这个世界说复杂也真复杂,说简单也真简单。探视室里就那么一块普普通通通的玻璃,就把犯法者与未犯法者,把被剥夺了自由与尊严的人与享有自由与尊严的人隔开了。双方近在咫尺,却比相隔千山万水还要遥远。聪明的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应该把他们的教学课堂移师到这里,他们每天只要在这里观察一个小时,我保证三个月或者半年之后,他们就会对社会和人的心理有更深入的了解,就能写出最深刻最有见地的论文并从此功成名就——因为所有探视者与被探视者之间,肯定都有某种亲情关系,不会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这里探视一个犯人,这是其一。其二,所有被隔在那块玻璃里边的人,哪怕是冤狱,都会有一段非同一般的经历。人生的沉浮跌宕悲欢离合,在那一刻具象到一个人身上,这个人该是怎样一副模样?该是怎样一种表情?还有其三,最重要的一点:内心。在这个越来越注重表象,越来越忽视人的内心的时代,玻璃内外,此时此刻,两个人内心所承载的巨大风暴和波涛,爱恨情仇生离死别,绝非影视作品里那帮演员所能扮演,也绝非小说家所能描述的。
隔着那块玻璃,杨晖看见了二龙。二龙的外表似乎没多大变化,但她看见他内心的伤痛。他冲她笑了一下,她看见了,也冲他一笑,但笑得泪眼婆娑。她久久地望着他,从头至尾只说了一句话:
“我想你。”
第二天,二龙提前五天获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