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丞相转官
【原文】
庆元二年朝廷奉上三宫徽称册宝，继又进敕令、玉牒、实录，大臣迁秩，于再于三，盖自崇宁至于绍熙，未之有也。于是京右丞相以十月受册宝赏，由正议转宣奉。十二月用敕局赏，当得两官，以一回授、一转光禄。三年二月，用提举玉牒实录院及礼仪使赏，有旨三项各转两官，辞之至四五。诏减为四官，其半回授，其二遂转金紫。四月之间，陟五华资，仍回授三帙。在法宰执转官与除拜同，故得给使恩。百二十年而入流者二十有四。迈记淳熙十四年，王左相进玉牒，并充国史礼仪使；梁右相进《四朝史传》、《国朝会要》，并充玉牒礼仪使。诏各与转两官。所谓各者，指二相也。时梁公误认为三者各两官，已系特进，谓如此则序进太师矣。中批只共为两官，复辞之，诏许回授，又辞，但令加恩，亦辞。适已罢相在经筵，讫于分毫不受，唯王公独加恩。今日之事全相类，而又已有去冬二赏矣。有司不谙练故实，径准昔年中旨行出，闻京公殊不自安，然无说可免，惜乎东合贤宾客不告以十年内亲的故事，以成其美。迈顷居翰苑，答王、梁诸诏，尝上章开析论列，是以窃识其详。
【译文】
宋宁宗庆元二年某日，宁宗临朝，内廷奉上三宫徽称册宝，继而大臣们又进呈待发的敕令、编定的玉牒、实录以及大臣升职变动奏章等，事情接连不断。一日之内朝事繁忙如此，这大概是从徽宗崇宁到光宗绍熙八十多年来，未曾有过的事情。就是这年的十月，右丞相京镗得到了朝廷颁布的册宝赏赐，由正议大夫转为宣奉大夫。十二月又得到敕局赏赐，应得两官，一官回授（转授），一官转为光禄大夫。庆元三年二月，又一次得到提举玉牒实录院及礼仪使的赏赐。朝廷凡是给予上述三项赏赐，一律各转两官，右丞相京镗推辞了四五次。后来朝廷降旨提升他四官，其中二官为转授，二官转为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四个月的时间内，官升五级，转授三秩。本朝制度规定，宰相转官与升官相同，所以能得到朝廷的恩赏。一百二十年来，像他这种情况的人总共有二十四人。
我曾记得孝宗淳熙十四年，左相王淮进呈玉牒，命他充任国史礼仪使。右相梁克家进呈《四朝史传》、《国朝会要》，命他充任玉牒礼仪使。并下诏“各与转两官”。所谓各者，都是王左相、梁右相二人，当时梁右相误认为三者各转两官，已属于特进，这样按照官员晋升的秩序规定，就可直接进为太师了。实际上内廷批示总共只能转两官。梁右相再次相辞。朝廷下诏改作回授，他又辞去。只令加封高于本职的虚衔，他还是辞去。不久梁克家被免去宰相的职务，在经筵定期为皇上讲解经史，终究什么赏赐都没有接受。唯独王左相得到了朝廷加恩赏赐。今天的情况全都与此相类似，而在去年冬天又有过两次这样的赏赐。吏部官员不了解官职沿革，直接比照过去御批实行，听说京镗对这一作法感到很不自安，但又没有理由停止这种做法。遗憾的是，东阁中那些贤能的宾客没有如实告知他十年来宫内加官赏赐的情况，以成全其美。
不久前，我在翰林院供职，见到答王左相、梁右相的一些诏书，曾上书分析论证，因而了解这件事情的详细情况。
熙宁司农牟利
【原文】
熙宁、元丰中，聚敛之臣，专务以利为国，司农遂粥天下祠庙。官既得钱，听民为贾区，庙中慢侮秽践，无所不至。南京有阏伯、微子两庙，一岁所得不过七八千，张文定公判应天府，上言曰：“宋王业所基也，而以火王。阏伯封于商丘，以主大火，微子为宋始封，此二祠者独不可免乎！乞以公使库钱代其岁入。”神宗震怒，批出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于是天下祠庙皆得不粥。又有议前代帝王陵寝，许民请射耕垦，司农可之，唐之诸陵，因此悉见芟刈。昭陵乔木，翦伐无遗。御史中丞邓润甫言：“熙宁著令，本禁樵采，遇郊祀则敕吏致祭，德意可谓远矣。小人掊克，不顾大体，使其所得不赀，犹为不可，况至为浅鲜者哉！愿绌创议之人，而一切如故。”于是未耕之地仅得免。二者可谓前古未有，一日万几，盖无由尽知之也。
【译文】
神宗熙宁、元丰年间，那些擅长聚敛钱财的官员，专门从事为朝廷敛掠财富的事情，于是掌管国家财政的司农决定租赁全国各地的祠庙。官府得了钱，就听任百姓在祠堂庙宇内设摊买卖，祠堂庙宇内的神像及各种设施，任人侮辱践踏，没有哪里能够幸免。南京（今河南商丘）有阏伯庙和微子庙，租赁后，一年所得不过七八千钱。张方平为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判官时曾经上疏说：“南京是我朝王业根基之地，而我朝又是以火德为王的。阏伯是轩辕黄帝曾孙帝喾的儿子，受封于商丘，主管大火。微子在周武王灭商以后受封于宋（今河南商丘）。如今就连这两个祠庙也无法幸免。恳请朝廷降旨以国家库存钱粮来代替这两地每年的收入。”神宗从这一奏章得知祠庙遭破坏的情况之后，感到十分震惊和愤怒，立即批示说：“侮辱神灵使朝廷蒙受羞辱，没有超过这种行为的。”从此以后，各处祠庙恢复原状，不准租赁为贾市。此外，又有人提出前代帝王陵园，占地甚广，请准允百姓开垦耕种，司农批准了这一请求，于是，唐代帝王的陵园，草木被铲除一空。昭陵上高大的树木也被砍伐无遗。御史中丞邓润甫得知这一情况后向神宗上书说：“熙宁时国家有令，禁止砍柴的人乱砍乱伐，每遇在郊外祭祀天地的时候，都要诏令各地官吏前往致祭，朝廷德意可说是十分深远。而如今那些聚敛贪狠的小人，不顾大局，他们搜刮所得已难以数计，仍不以此为满足，何况要叫他们少搜刮呢！请求贬斥那些首先提出准允垦耕前代帝王陵园之辈，使一切恢复原状。”神宗见到奏章后，立即下令禁止垦耕前代帝王陵。这样才使未被开垦的帝王陵得到幸免。以上二事，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作为皇上，要日理万机，哪能什么都知道呢！
文与可乐府
【原文】
今人但能知文与可之竹石，惟东坡公称其诗骚，又表出“美人却扇坐，羞落庭下花”之句。予常恨不见其全，比得蜀本石室先生《丹渊集》，盖其遗文也。于乐府杂咏，有《秦王卷衣》篇曰：“咸阳秦王家，宫阙明晓霞。丹文映碧镂，光采相钩加。铜螭逐银猊，压屋惊蟠拏。洞户锁日月，其中光景赊。春风动珠箔，鸾额金窠斜。美人却扇坐，羞落庭下花。闲弄玉指环，轻冰扼红牙。君王顾之笑，为驻七宝车。自卷金缕衣，龙鸾蔚纷葩。持以赠所爱，结欢期无涯。”其语意冞入骚人阃域。又有《王昭君》三绝句云：“绝艳生殊域，芳年入内庭。谁知金屋宠，只是信丹青。”“几岁后宫尘，今朝绝国春。君王重恩信，不欲遣他人。”“极目胡沙满，伤心汉月圆。一生埋没恨，长入四条弦。”令人读之，缥缥然感慨无已也！
【译文】
今天很多人都只知道文与可是画竹石的名家，而唯有苏东坡却极力称道他的诗作，并特意举出他诗作中“美人却扇坐，羞落庭下花”的佳句。我时常遗憾未能见到文与可的全部诗作。近来得到蜀本石室先生《丹渊集》，大概就是他的遗文。该书的乐府杂咏中，有一首题为《秦王卷衣》的诗，诗文写道：“咸阳秦王家，宫阙明晓霞。丹文映碧镂，光采相钩加。铜螭逐银猊，压屋惊蟠拏。洞户锁日月，其中光景赊。春风动珠箔，鸾额金窠斜。美人却扇坐，羞落庭下花。闲弄玉指环，轻冰扼红牙。君王顾之笑，为驻七宝车。自卷金缕衣，龙鸾蔚纷葩。持以赠所爱，结欢期无涯。”其语意深入诗人高深莫测的意境。另有《王昭君》绝句三首，为：“绝艳生殊域，芳年入内庭。谁知金屋宠，只是信丹青。”“几岁后宫尘，今朝绝国春。君王重恩信，不欲遣他人。”“极目胡沙满，伤心汉月圆。一生埋没恨，长入四条弦。”读到这些诗，真是令人飘飘然感慨不已！
讥议迁史
【原文】
大儒立言著论，要当使后人无复拟议，乃为至当，如王氏《中说》谓：“陈寿有志于史，依大议而削异端，使寿不美于史，迁、固之罪也。”又曰：“史之失自迁、固始也，记繁而志寡。”王氏之意，直以寿之书过于《汉》、《史》矣，岂其然乎？《元经》续《诗》、《书》，犹有存者，不知能出迁、固之右乎？苏子由作《古史》谓：“太史公易编年之法，为本纪、世家、列传，后世莫能易之，然其人浅近而不学，疏略而轻信，故因迁之旧，别为《古史》”今其书固在，果能尽矫前人之失乎？指司马子长为浅近不学，贬之已甚，后之学者不敢谓然。
【译文】
大儒著书立说，重要的是不让后人有所讥议，那才是恰当不过的。比如王通在《中说》一书中说：“陈寿对于史学有很大的抱负，他依据正统的观点提取材料，舍弃与大义不合而被视为异端的材料，使陈寿未能在史学上获得美名，应该归罪于司马迁与班固。又说：“史书记事不实，出现谬误，是从司马迁和班固开始的。《史记》和《汉书》的失误，在于记事繁多量大，而志的部分简略量小。”按照王通的评论，认为陈寿的《三国志》强于《汉书》和《史记》，难道真的是这样吗？《元经》是续《诗经》和《尚书》而作，现在还流传于世，不知该书能比司马迁、班固之作究竟高明在哪里？本朝的大学者苏辙撰写了《古史》一书，他说：“司马迁改变编年体史书的写法，创纪传体史书，分为本纪、世家、列传，后世史家仿效而未能改变它，然而司马迁本人学识浅薄而又不肯学习，疏忽粗略而又轻信，所以因循司马迁的史书体裁，另撰《古史》一书。”如今《古史》尚存，真的能够全部矫正前人在纪事中出现的失误吧？指责司马迁浅近不学，这种贬词也太过分，后来的学者是不敢苟同的。”
常何
【原文】
唐太宗贞观五年，以旱，诏文武官极言得失。时马周客游长安，舍于中郎将常何之家。何武人，不学，不知所言，周代之陈便宜二十余条。上怪其能，以问何。对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马周为臣具草耳。”上即召周与语，甚悦，以何为知人，赐绢三百匹。常何后亦不显，莫知其所以进。予案《李密传》，密从翟让与张须陁战，率骁勇常何等二十人为游骑，遂杀须陁，常何之名盖见于此。《唐史》亦采于刘仁轨《行年河洛记》也。
【译文】
唐太宗贞观五年，由于天下大旱，诏令文武官员讨论国家政策的利弊得失。这时候马周游历来到长安，住在中郎将常何的家中。常何为一介武夫，没有读过书，诏令下达之后十分着急，不知陈述些什么为好，马周就代他写了一篇疏文，对于时政提出了二十多条有关国计民生的意见。太宗看后大为惊讶，怀疑常何不可能有这样深刻的见识，于是召见常何询问。常何如实回答说：“这篇疏文不是臣写的，臣也没有这种能力，这是我家的客人马周代为起草的。”太宗立即召见马周，通过交谈，发现马周见识非凡，十分高兴，认为常何善于知人，发现了马周这样的人才，赏给了他绢三百匹。后来常何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作为，也不知他是否得到了提拔。据《唐书·李密传》记载：李密跟随翟让与张须陀作战，率勇士常何等二十人为巡逻，遂斩杀隋将张须陀。常何的名字大概始见于这里。《唐书》中关于常何的记载，也是取自刘仁轨《行年河洛记》中的记述。
李密诗
【原文】
李密在隋大业中，从杨玄感起兵被获，以计得脱。变姓名为刘智远，教授诸生自给，郁郁不得志，哀吟泣下。《唐史》所书如此。刘仁轨《行年河洛记》，专载密事，云：“密往来诸贼帅之间，说以举大计，莫肯从者，因作诗言志，曰：‘金风荡初节，玉露垂晚林。此夕穷途士，郁陶伤寸心。平野葭苇合，荒村葵藿深。眺听良多感，徙倚独沾襟。沾襟何所为？怅然怀古意。秦、洛既未平，汉道将何冀？樊哙市井屠，萧何刀笔吏。一朝逢时会，千载传名谥。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诸将见诗渐敬之。”予意此篇，正其哀吟中所作也。
【译文】
隋炀帝大业年间，李密跟随杨玄感起兵反隋，不幸兵败被俘，后来设计逃走。改换姓名为刘智远，靠教书维持生活，郁郁不得志，不时哀叹落泪。《唐书》中对李密的记载，大致如此。刘仁轨的《行年河洛记》专门载有李密的事略。书中记述：“李密往来于举兵反隋的将帅之间，向他们陈述经营天下的大计，没有得到采纳，因而苦闷作诗以表达心中的苦衷和抱负。”诗文说：金风荡初节，玉露垂晚林。此夕穷途士，郁陶伤寸心。平野葭苇合，荒村葵藿深。眺听良多感，徙倚独沾襟。沾襟何所为？怅然怀古意。秦洛既未平，汉道将何冀？樊哙市井屠，萧何刀笔吏。一朝逢时会，千载传名谥。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那些将领们见到这首诗以后，渐渐地表示出对李密的敬意。我认为这首诗，正是李密不得志时期的作品。
寺监主簿
【原文】
自元丰官制行，九寺、五监各置主簿，专以掌钩考簿书为职，它不得预。绍圣初，韩粹彦为光禄主簿，自言今辄预寺事，非先帝意也，请如元丰诏书。从之。如玉牒修书，主簿不预，见于王定国《旧录》，予犹及见。绍兴中，太府寺公状文移，惟卿丞系衔，后来掌故之吏，昧于典章，遂一切与丞等。今百官庶府，背戾官制，非特此一事也。
【译文】
自宋神宗元丰年间实行新的官制以来，在中央所设的太常寺、光禄寺、卫尉寺、宗正寺、太仆寺、大理寺、鸿胪寺、司农寺、太府寺九寺及少作监、将作监、军器监、都水监、司天监五监机构中，各设主簿，专门掌管册簿文书，其他事情一概不再干预。哲宗绍圣初年，韩粹彦为光禄寺主簿，他根据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指出：现在的主簿往往参与了寺中事务，这与我朝先帝的意图不相符合的，请求按照元丰年间颁布的诏书行事。哲宗采纳了他的建议。如专修帝王族谱的玉牒所修书时，主簿就没有参与。此事记载在王定国的《旧录》一书，我曾亲眼所见。宋高宗绍兴年间，太府寺与其他机构往来的状文，只有卿、丞署名，后来管理文书档案的书吏，不知晓典章制度，以为吏的职责与丞相同。现在文武百官、各级官府，违背官制之事，并非仅此一例。
温大雅兄弟名字
【原文】
《新唐书》，温大雅字彦弘，弟彦博字大临、大有字彦将，《旧史》不载彦博字，它皆同。三温，兄弟也，而两人以大为名，彦为字，一以彦为名，大为字。《宰相世系表》则云彦将字大有。而博、雅与传同，读者往往致疑。欧阳公《集古录》引《颜思鲁制》中书舍人彦将行，证《表》为是，然则惟彦博异耳，故或以为误。予少时因文惠公得欧率更所书《虞恭公志铭》，乃彦博也，其名字实然。后见《大唐创业起居注》，大雅所撰，其中云：“炀帝遣使夜至太原，温彦将宿于城西门楼上，首先见之。报兄彦弘，驰以启帝，帝方卧，闻而惊起，执彦弘手而笑。”据此，则三温之名皆从彦，而此书首题乃云大雅奉敕撰。不应于其间敢自称字。已而详考之，高宗太子弘为武后所酖，追尊为孝敬皇帝，庙曰义宗，列于太庙，故讳其名。如弘文馆改为昭文，弘农县改为恒农，徐弘敏改为有功，韦弘机但为机，李含光本姓弘，易为李，曲阿弘氏易为洪，则大雅之名，后人追改之也。颜鲁公作《颜勤礼碑》，叙颜、温二家之盛，曰：思鲁、大雅，愍楚、彦博，游秦、彦将。以雅为名，亦由避讳耳。钱闻诗在太学，以此为策问，而言欧阳作传，戾于闻见，彼盖不察宋子京之作云。
【译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