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把粪肥用一张大锨均匀地撒了一大片田后,开始坐在田埂上抽烟或远望。早春料峭的风拉扯着父亲灰白的头发,却无法撼动他额头上纵横的沟壑。父亲的目光飞过一片一片的田伸向远处,神情肃穆而温暖。坐在田埂上的父亲就像大地上一粒最普通的种子或一处最朴素的风景。
父亲在一村的乡亲还沉浸在袅袅不散的年味里时,总是第一个亲近大地。因为他不能离开他的舞台。父亲像一个忠实卖力的仆人侍弄着自己的田园。春种秋收的时光一年年终于抽干了父亲旺盛的血脉。是的,父亲已越来越需要休息,在劳作的间隙,坐在田埂上,抽烟或喘口气。
父亲一辈子只会修理地球,甚至他还不算一个合格的“技师”。但他热爱并执著地和土地亲吻、交谈。风风雨雨。寒来暑往。每一片土地都熟悉父亲的音容笑貌和春种秋收的姿势,正如父亲轻而易举便嗅出每一片土地的气息。
父亲对庄稼含情脉脉甚于他的妻儿。父亲坐在庄稼的森林里,心满意足地像一个牧人面对着他漫山遍野的羊群。父亲从不伤害一片叶子,甚至不忍拂去叶缘上一枚小小的露珠。
或许父亲就是一株玉米一棵高粱一穗小麦一粒谷子,渺小琐碎但坚实厚重;或许父亲就是一枚石子一撮黄土一星沙子一缕清风,微不足道但并不卑微。坐在田埂上的父亲,其实就是坐在自己的心里。
坐在田埂上的父亲,抽烟或远望。在这个春天,父亲的目光里是一如既往的希冀和深情。
风拂乱了父亲灰白的头发,父亲站起来,伫立成四季里第一抹暖人的春意!
(原载《山东人事》《中学生读写》《潍坊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