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吉君臣已经上道这么多年了,这里指的是文学之道。
从训诂的意义,道字有多重解释,首指为路,再指是河,也指天理,更指人德,还指计量,曾指地域,另指说话,在某些时候,专指江湖。
而吉君臣的文学之道,既是路,也是河,还是天理,更是人德。
上个世纪80年代,曾经有人抱怨,成千上万人拥挤在文学的羊肠小道上,这里就是把文学当成了事业或功名的路。我无法探究吉君臣在文学小道上蹒跚学步时是否将功名摆放在动力的起源点,但纵观他《道在天涯》一书,可以肯定地说,他是将文学写作当成生活乐趣或人生责任,用来填补职业生涯的苍白,用来浇灌情感田园的干涸,用来振奋精神世界的低迷,用来满足个人心灵的需求。同时,也为还喜欢看字的人们奉献好看的故事和鲜明的人物以及生存的哲理。
有先哲认为,通过文学的摆渡,能够抵达现实或冥冥之中的彼岸,这其中略有禅宗的味道,但不少前辈通过阅读俄罗斯文学而奋起革命,不少智者由于文学的熏陶而淡然世俗就是彼岸存在的佐证。在这里,文学的道就是河。吉君臣的文学之河看不出湍急迅猛和飞流直下,看不出惊涛拍岸和波澜壮阔,也看不出有中流砥柱和重峦叠嶂,《道在天涯》中那些中篇、短篇甚至微型小说只能被形容为潺潺溪水,点点山泉,但不容否认,这些细水微流正是大江大河的源头,从源头出发,可以体验抵达彼岸的全程。
文以载道是中国文化的传统,文学赖以生存繁衍的根基,于此,文学的道便成为了天理,尽管当今的很多文学已经被天理不容,但吉君臣的小说依然遵循着天理的框架搭建,围绕着天理的轴心旋转。当然,文学不是哲学,小说不是大说,一切对生活的认知和对社会的思考,都只能通过文学描写表述出来。在这一点上,《道在天涯》进行了很好的实践,完成了文学的基本功能。无论他塑造了什么样的个性,编织了什么样的情节,始终没有放弃上苍对他人生一世的嘱托,他虔诚地、惶恐地履行着必尽的义务。
俗语常言,文如其人,通常是说文章能够展示作者的品行,这或许不假,除了很丑的女作家常在第一人称的小说中把我写成美女并被众多男性无休止的骚扰外,大抵上自私自利的作家很难塑造出心系众生的主人公。因而,从这个层面讲,文学的道便是人德。吉君臣在把握个人品性与小说人物关系上,没有超出文学创作的规律,做人与做文之间,不能说完美,但在努力地统一起来。《道在天涯》里面的人格复杂、个性彰显、内心或卑微或阳刚,都是他个人经历的总结和概括,同时加入了不超越历史时空的道德评判。
由此可见吉君臣既没有玩文学,也没有秀文学,他无非是把生命体察,灵性感悟,经验记忆,听闻感动,包裹着文学的外衣,注入着哲学的内核,添加着情感的佐料,煎熬着精神的汤液,或兴高采烈,或焦灼困顿,或机智风趣,或忧伤沉痛地摆上读者的祭坛,任凭世人宰割蹂躏,怀着一种牺牲的悲壮,坚定不移地行走在道上。
我们曾经困惑并依然迷茫的是:文学的生命尽头是否已经临近?每年数次的热闹书市中多如瓜菜的文学书堆是否回光返照?主流意识当然给予坚决的驳斥,但冷静者的忧患并不因此得到化解,反而更加疑虑。不过,《道在天涯》一书的出版发行,起码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文学生命的寿终就寝在被拖延。
天涯本无道,放逐的人多了,不但有了道,还成为了人们争先欲睹的景观;文学本也无道,为之牺牲的人多了,道便多了起来。道在天涯,道在文学。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