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驴不满足于公司的待遇,辞去了工作,在学校周围租了一间公寓,这样一来可以离心晴近些,二来可以专心做电子商务。
我和八神慕名前来,一来心晴的厨艺至今让我和八神难忘,二来许久未见,不知辞去工作的老驴现况如何。
老驴早早等候,以二十一声礼炮相迎。
所谓的二十一声礼炮,其实是老驴用电脑制作出来的程序,但仅这些已使我和八神受宠若惊。
房间和我们的差不多大小,视觉效果上却风格迥异。
我和八神属于崇尚凌乱的随意派,充分继承了上学时的风格,所以大多时候房间的状况像刚地震后的现场。
而老驴的房间,则会引起我和八神对心晴手艺的一片啧啧赞叹:
八神竖起大拇指:“果然贤良淑德,能厨善艺。不愧女中豪杰!”
“相夫教子,贤妻良母。胜过巾帼英雄!”看来,我也有八神一半的功力了。
半小时后,忙碌的心晴从厨房出来,饭菜一一置于桌上,香溢满堂。
人民功臣,自当至上对待。老驴将心晴扶过来,接为上席。
然后,老驴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两瓶啤酒。
“今日不醉不归。”
八神摇摇头:“廉颇老矣,喝不动了。”
“哦?”连心晴的眼神,都写满了十二分的不信。
我接过话题,将李总的事一一告诉他们。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老驴感慨。
是啊,士别三日,岂止要刮目相看?
现在的老驴,已不再是上学时那个会为考试烦恼的嘻哈青年。两年前,老驴还在为工作的事焦头烂额,而现在,老驴却对月薪上万元的工作不屑一顾,个人公司已在计划之中。
席间,老驴讲起电子商务来滔滔不绝。我和八神恍如隔世,插不进一句话。
讲到网络,突然想起“疯狂坦克”,想起当年校园CS大行其道,宿舍内硝烟弥漫,老驴次次是匪头。也许,老驴会是“疯狂坦克”高手?
“老驴,你玩不玩网络游戏?”终于可以插进一句话,多少可以避免些尴尬。
“我早就不玩游戏了,现在的我可是超级游戏白痴。”
“哦?想当年你可是匪头啊!如今怎么金盆洗手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老驴笑笑。
“不过我觉得网络游戏这种新的运营方式很有发展前途……”
“嗯,是啊是啊。”我和八神听地云里雾里,只是点头附和。
面对老驴,我突然有种虚度光阴的犯罪感。在这两年,我和八神只学会了虚伪的笑容和圆滑的处世,在自我封闭的世界中满足于小小的成功中。
老驴似乎有所觉察我们的窘迫。
“好了,不讲工作的事了,今天难得大家在一起,我们讲别的。”
“好,大家尝我做的菜。”心晴招呼大家。
“早知道你有如此绝艺,上学时就该和老驴抢一抢了。”我开玩笑地对心晴说。
“朋友妻,不可欺!”老驴连忙护住心晴。
“偶尔一次没关系!”
还是八神够狠,这种话都想得出!心晴不堪受辱,打断我们的笑声。
“叶子有消息没?”
她的话像一根针在我的胸口突然一刺。
“没,自从上次收到她的一封email后就再一直没联系过。”
“叶子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女生。上学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你们两个应该在一起。”
心晴的针在我的胸口上越刺越深。
“世事多变,想当年老驴还要和我同床共枕。”
我转移话题,避免心晴会继续讲到我心脏绞痛致死。
“真的?”
“我作证!”八神举手。
“喂,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留个面子。我自罚一杯,ok?”老驴端起酒杯。
“呵呵——”
房间内的氛围越来越热烈,那些校园的往事,再次谈起,一切还如此历历在目。
三个月后,老驴的公司正式成立,陈馨跟着我和八神登门道贺。
“兄弟,如果在公司做得不爽,就来和我一起干。”
老驴招兵买马,网罗人心。
“好啊好啊,到时你罩我们。”陈馨不假思索。
“如果你不顺心了,自然会有人罩你的。”
老驴望着我一脸阴笑,那是上学时老驴的标志性笑容。
陈馨脸微微一红。
我和八神仍然留在公司。八神仍然每天安心地工作。
“我已经老态龙钟,经不起大风大浪了。”八神自我感叹。
相比于八神的平静,我果然是个犹豫的人,即想跳出去和老驴一起做,又舍不得现在的工作。
陈馨,除了会叫我陪她值夜班玩游戏外,有时还会叫我陪她逛街。虽然每次都会累得像踢完九十又三十分钟的加时赛,却又心甘情愿走在她的左边替她拎着大中小包。
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不会像老驴那样忙碌。何况,公司的竞岗考试也快要开始。没准等这次考试过后就会升职加薪,那样工作起来便会更爽。
既然老驴说在公司不爽的时候过去,那就等不爽的时候来了再说吧。
六个月后,心晴研究生的课程也将完结。学业有成的心晴放弃了推荐读博的名额,谢绝了多家知名大公司的邀请,加入了老驴的公司。
夫唱妇随,夫妇联手,老驴公司这次声势大壮了不少。
果不其然,老驴的公司开始走上正轨,公司利润逐月翻升。其实这其中还有我和八神的功劳,八神牵线将上次酒桌上的李总介绍给了老驴,两人居然是老乡,一见如故,交易频频。
竞岗考试后是周末,我和八神在家里玩FIFA一直到深夜,中国队再次捧杯。
兄弟二人互相吹捧一番,看看手表,想起第二天约好和陈馨一起吃饭,这才鸣金收兵。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看看八神的床上已没有人影,想必出去给猫猫寄包裹了。
洗漱完毕,从冰箱里取了盒早餐奶,味道还不错。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用左手捡起一看,右手的一盒牛奶“啪”一下掉到桌子上,白色的液体顺着桌面流开。
顾不上擦拭桌面,右手按下接听按钮。
“喂,是叶子吗?”
“你——是非刀吗?”
“是我,你在哪里?”
“非刀,你能不能借过些钱?”
“你怎么了?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我在人民医院。”
“等我,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冲出房门,顺着楼梯五阶一跳,从六楼跳到一楼。
拦下一辆出租车,催促着司机一路加速,驶向人民医院的方向。
奈何越接近目的地,塞车情形却越来越严重,出租车寸步难移。
下车!
我一路狂奔,从车辆的缝隙里穿行。
终于跑到医院门口,看到两个穿着西装的人正当街破口大骂,旁边两辆奔驰轿车,不小心过于亲密接触了一下。
医院门口的急救车响着鸣笛,却丝毫不能影响两位当事人的激情对决。
这种场面还是叫警察来操心吧。
我冲进医院,左边是收费处,右边是挂号室,正面是问询处。
不知叶子在哪边。想起陪叶子去超市时叶子讲过的话语:“去超市的时候,如果你迷失找不到需要的东西的时候,可以询问导购员。”
同理可证,到医院的时候,如果不知道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可以找问询处。
“小姐,请问有一个叫曹叶的病人在哪间病房。”
护士妹妹甜甜一笑:“你知道她什么时候住院的吗?”
“应该是今天。”
“那你知道她是在内科,外科还是——” 护士妹妹不急不躁,慢慢在电脑上查看。
“不知道。”
“请问你和她什么关系?”护士妹妹用眼光的一角瞟着我。
“我是她朋友!!!”我终于压抑不住情绪,抬高音调。
“急诊病房211.”护士妹妹一脸惊愕。
“谢谢!”
这次轮到我微微一笑,虽然事态紧急,礼貌待人的优良传统还是不能丢。
调整一下急促的呼吸,推门进入,房间内的她正躺在病床上,旁边挂着一瓶吊瓶,中间的滴管内滴落着透明的液体。
轻轻走近,叶子安详地躺着,干燥的嘴唇爆皮得厉害,额头上不时有细细的汗液泌出。
难道这就是曾经会微笑着晃起小拳头,喜欢忧郁地望着窗外的叶子吗?
我不忍心扰醒她,轻轻退出病房,又回到问询处。
仍然是刚才那位护士妹妹,这次却不再微笑,反而面露杀机。
“请问211病房的曹叶怎么了?”
“今天送到急诊病房,高烧三十九度六,伴有昏迷,现欠医疗费四百五十三元六角五分,收款处在左面。”
护士妹妹眼皮都没抬一下,右手手指指向我身后。
我无心理会她的冷漠,更不敢妄自对护士妹妹的容貌发表任何评论。
还好床头的袜子里有五百元钱,被我连同袜子一起塞在裤兜里。
清了医疗费,重新回到病房,看到叶子还没醒。
我轻轻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缓了缓神,这才发现,身上的衬衣早已被汗水湿透。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的光景,叶子仍未醒来。吊瓶里的液体所剩无几,一位身着白色护士服的妹妹推门进来。冤家路窄,居然还是闻讯处的那位妹妹。
我连忙站起,挡住去路。
“这位小姐,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
“请让一让!”
“冤有头,债有主。何必牵连他人,况且……”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体温计亮在我的面前。
“给病人量体温应该不是徇私报复吧!如果你想帮忙,请你站在一边。”
她仍然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墙角堆放垃圾的位置。
“哦,对不起。”
我赶紧闪开,跟着她围到叶子的床前。
她用手背轻贴在叶子的额头,又看了一眼吊瓶。
“她的体温还很烫,血糖很低,也许是因为劳累过度,又染上风寒,我会多开一瓶葡萄糖给她。”
我们的谈话扰醒了叶子,叶子睁开眼睛。
“非——非刀,你来了。”
我连忙俯下身,望着她苍白的面容。
“嗯,叶子,我来了。”
“乖乖,来,测一下体温。放心吧,你会没事的。”
护士轻轻地把体温计塞到叶子的腋下。
“真得谢谢你对她的照顾。”
“如果你没事,可以在这里多陪陪她。”
她转身准备离去,却突然停下脚步,将身体转向一边面对着我。
“还有一点我要声明,我不会像你想得那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对我有什么意见,喏——”
她亮起白色护士服上的胸牌。
“这有我的名字和编号,你可以投诉我。”
“对——对不起。”我尴尬得一塌糊涂。
叶子从床上坐起来,勉强地对我露出微笑。
“非刀,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叶子似乎一下子憔悴好多,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现在的你要多休息,赶快退烧,知道吗?”
叶子的眼底隐约有些东西开始闪烁。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事先通知我。呵,你真得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我想缓和一下氛围,却发现叶子的眼眶越发潮湿。
“好了,我不问了。你不用担心,医疗费我已经付了。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把你交给我,让我照顾你。”
一滴眼泪滑过叶子的脸颊,滴落到被子上。
“吱——”门被推开,那位护士妹妹再次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瓶药瓶。
她麻利地取下空吊瓶,换上一瓶满的。
“乖乖,可以取温度计让我看看了。”
叶子取出来交到她手里,她凑近日光灯盯着。
“还没退烧,一会儿再打一支退烧针,记得要按时吃药。”
“好,谢谢。我会照顾她的。”
叶子也许真地累了,她只是安静地靠在床头上,多半时候都在听我讲毕业后的事情。偶尔会敷衍一个轻微的笑容。
打过退烧针后,叶子又睡了过去,我伏在床沿,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我站起来活动一下麻痹的双脚。
叶子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吊瓶不知什么时候已去掉了,床头柜上有张纸条,如此神鬼乱舞的字迹,应当出自护士妹妹之手。
“她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早上记得喂病人吃药。”
我转身倒杯开水,叶子也醒了过来。
“非刀,你一直在这里吗?”
“这里睡觉还挺舒服的。”
我揉了揉还有些酸痛的肩膀。
“谢谢。非刀,我感觉好多了。”
“医生说你要吃药,水我已经给你倒好了。”
“你出来也没和八神说一句,还是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我给他打个电话。”
我摸向右边的裤兜,是用来塞五百元钱的一只袜子,左边裤兜,居然空空如也。
FAINT!一定是昨天出租车付钱时顺带抽出了手机!
可惜我新买的Panasonic的机器,屏幕上的塑料贴还没揭开。全当捐款救治智障儿童好了。
退出房门,找到一部公用电话。
“八神,我是非刀。”
“你小子死哪里去了,你忘了昨天晚上约了陈馨一起吃饭,打你手机没人接,你知道陈馨有多着急你吗?就差去报案了。”
啊?!我居然把和陈馨一起吃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话筒里,八神劈头盖脸骂过来。
“回去我跟你细讲。”不等八神骂完,挂了电话。
回到房间,叶子已经吃完了药。
“我刚量了一下体温,已经降下来了。”
“嗯,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份热粥。”
“非刀,你是不是有事情?”
“没,没事。”
“你有事先走吧,刚才那个护士进来告诉我,我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那我接你出院。”
“哦,好,放心吧,我会好好休息,一觉睡到你和八神来接我。”
“那好,我回去整理一下。”
“嗯。”她点点头。
我转身准备离去。
“非刀!”
“嗯?”
“你还能不能再借我些钱,我肚子好饿哦。”
她双手在肚子上揉着,我忍不住笑了。
我留下些钱,回头又看看她恢复红润的脸庞,然后慢慢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