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在市场经济下，亲情还没有完全利益化，传统道德是能够坚守的。如果像儒家文化所讲的，把这种亲情扩展到人与人之间的互助友爱上，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在现实社会中如何既找到自我，又能遵照市场规则去赚取财富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何既尊重个性的发挥，又能打破社会对人性的钳制，在社会和道德之间找到平衡呢？还是从社会上广为流传的故事中找到答案吧。
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位名叫克雷斯的年轻人因为汽车“抛锚”被困在郊外。正当他万分焦急的时候，有一位骑马的男子正巧从这里经过，见此情景，这位男子二话没有说便用马帮助克雷斯把汽车拉到了小镇上。事后，当感激不尽的克雷斯拿出不菲的美钞对他表示酬谢时，这位男子说：“这不需要回报，但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当别人有困难的时候，你也要尽力帮助他人。”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克雷斯主动帮助了许许多多的人，并且每次都不忘记转述那句同样的话给所有被帮助的人。许多年后的一天，克雷斯被突然暴发的洪水困在了一个孤岛上，一位勇敢的少年冒着被洪水吞噬的危险救了他。当他感谢少年的时候，少年竟然也说出了那句克雷斯曾说过无数次的话：“这不需要回报，但我要你给我一句承诺……”
看来，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在呼唤着市场条件下道德的回归。在市场规则下找到了自我，但不可能生活在一人的社会之中，在群居的社会里不能丢掉中国的传统道德。如果市场培育的自我主义，侵入到了权力、伦理、道义和美德领域，人人都会生活在恐惧之中：不敢去看病了，因为医生为了钱，可以让你病得更重，赚取更多的利润；不敢让孩子上学了，因为教师为了利润，可以把孩子先教坏，然后让你出更多的钱再教好；不敢要孩子了，因为对孩子的付出，是个赔钱的买卖，赔本的生意不符合市场原则；不敢听专家的话了，因为专家为了销售汽车，公开发表言论说，自行车的污染比汽车还要大，因为自行车需要人骑，而污染是由人造成的……
我们承认，市场的缺陷在于它扼杀一切美德，把各种关系都庸俗化为金钱逻辑。用迈克尔·桑德尔的话说，这是市场逻辑对其他社会关系的殖民。但是，中国传统中有着仁爱之风，有着文化信仰的习惯，能够建立一个友爱的社会。只要我们坚守文化信仰，持续我们的“仁爱“文化，营造“仁爱”的民族生存环境，就会抵制住市场价值对社会道德的侵蚀。
①引自《读者》2012年20期第27页“言论”。
定位自我：找到集体中的自我
小农经济以家为基础，社会化大生产以集体为单位，因而现代人应该正确认识个人与集体的关系，由族群中的自我转向集体中的自我。
当我读中国文化史时强烈地感受到，中国是重群居的一个民族，观察中国人得从集体中看；传统价值观的核心是社会价值观，要认识自我需要分析自己的社会角色。基于这种认识，与心理咨询师谈的最后一个话题，是如何看待集体主义。人能离开集体吗？
收集网络上的意见，反对集体主义的人提出了两种理由：一种是，我们是麻木的草食性集体主义，正像自然界中的羊、斑马、麋鹿等草食性动物，都喜欢过群体生活，一起觅食、迁徙，但在同类受到狮、豹或狼群的攻击时，他们都“万众一心”，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呆看。一种是，集体就是一个中等人服务一群低等人，在集体中，永远成不了高等人。
就这两种观点，我与心理咨询师进行了探讨。
心理咨询师：“我们可以用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的理论来解释这些人的观点。皮亚杰认为，自我中心主义与孤独是孪生概念。唯有自我孤立的人才能彻底孤独。绝对的自我中心主义在形式上等同于绝对的自由，即不对他人的理性负责。所以，永远不可能有绝对的符合所有人的自由感在现实中出现，除非所有人都成为绝对的自我中心主义者。反对集体的观点，认为个人是超一流的，应该绝对不受束缚，才能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出来，而集体正是束缚者。这是标准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观点。”
我补充说：“这些人缺乏基本的常识。自工业化以来，人类就进入社会化大生产阶段，合作成为世界趋势。在这个背景下，小农经济的单干已经或将要消失殆尽。马克思根据当时的生产发展状况，就作出了判断：‘只有在集体中，个性才能获得全面发展’，‘一个人的发展取决于和他直接或间接进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的发展’，也就是说，人的全面发展离不开集体。”
心理咨询师：“这些人心理出现了问题，把自己的能力无限放大。这些人好像离开了集体，就能升腾到星球而无拘无束，能成为超人，而实际结果是，远离集体后要承受孤独，只会自怜和抱怨，最后一事无成，成为社会的废人，还不如麻木的草食人和靠着劳动生活的‘低等人’。”
是啊，即使在推崇个人主义的美国，实现个人价值也离不开社会和团体。他们只是在集体服从个人或是个人服从集体问题上观点不一致，但不会否认集体对实现个人价值的作用。集体主义符合国情吗？
我问：“人需要集体，但不一定非得推行集体主义。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方式很多，每个人保持独立的个体，也能进行合作，也能融到集体之中。你说我国现在引入了市场经济理论，还需要集体主义吗？”
心理咨询师答道：“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推行社会主义价值观，是必然选择。从理论上讲，社会主义以公有制为基础，国家、集体和个人三者利益一致，国家利益、集体利益是通过每个劳动者的集体努力来实现的，而国家利益、集体利益的发展，又是个人利益得以实现的最可靠的保证，只有在集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
她又补充道：“实践证明了集体主义能够在中国行得通。大家都知道，百年屈辱是因为中国太落后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工业经济体系在很短的时间内建成；在国外人眼里，中国的技术条件不可能让原子弹、氢弹爆炸，导弹腾空，卫星上天，可是我们靠集体的智慧变成了现实；我国在军事装备落后的情况下，取得了抗美援朝等战事的胜利，维护了国家主权，等等，不靠集体主义，不可能赢得国家和人民的尊严。”
我反问道：“三年困难时期、‘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的损失，不也是集体主义造成的吗？”
她解释道：“确实由于集体犯了错误，才有了三年困难时期、‘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的损失。不过，方向性错误和决策失误与集体主义精神不应该混为一谈，这是集体内部的管理机制问题，集体可以实行集权制也可以实行民主制，不能因为这些错误就否定了集体主义精神。如何避免集体再次犯错误，是如何建立集体内部运行机制的问题，与集体主义无关。”
让我说呀，中国之所以推行集体主义，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传统文化的影响。现在你不管信不信这种文化信仰，但是你摆脱不了文化的影响。不信你到西方生活一段时间看看，保证你会感到东西方文化差异巨大，这就说明中国文化在影响着你。中国传统文化是什么？就是以集体主义为核心的社会价值观。《礼记·礼运》中所载“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荀子》所记“人生不能无群”，贾谊《治安策》倡导“国而忘家，公而忘私”。我们的家（族）文化含着集体的因素，西方是个体文化，这是历史的传承。谁也不可能割断历史，也不可能将血液中的文化基因清洗掉。集体与个人矛盾吗？
我对咨询师说，你知道为啥人们怀疑集体主义过时了吗？因为我国随着市场经济的建立，社会出现激烈的竞争，企业追逐利润，个人追求财富，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动力，也为自我发展提供了舞台。这些非集体主义的东西被社会认同，再谈推行集体主义，似乎是很不合时宜的事，会得出集体主义的价值观过时了的结论。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心理咨询师：“这个问题的实质，是如何看待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关系。如果认为二者绝对对立，在市场经济下就不会信集体主义；如果认为二者能够兼顾，还有助于个人利益实现，人们就会信集体主义。”
这让我想起来斯大林在1934年7月同英国作家威尔斯的谈话：“集体主义、社会主义并不否认个人利益，而是把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结合起来……”他在谈话中提出：“个人和集体之间、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之间没有而且也不应当有不可调和的对立。不应当有这种对立，是因为集体主义、社会主义并不否认个人利益，而是把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结合起来。社会主义是不能撇开个人利益的。只有社会主义社会才能给这种个人利益以最充分的满足。此外，社会主义社会是保护个人利益唯一可靠的保证。”这段话的意思说，集体主义与个人利益可以统一起来，而且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将二者统一起来。
但是，集体与个人毕竟有很大区别。如果按集体主义原则，征农民的地不赔偿了怎么办？国家对民营企业想收回就收回了怎么办？于是我就问：“维护集体主义和个人利益的界限如何划分？”
她说：“集体主义，并不是倡导国家可以任意损害个人利益，除非在国家紧急情况和为了公众的利益。国家对个人的利益应该依法处理，也就是说，法律是处理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冲突的界限，依法是处理集体主义与个人利益关系的基本原则。”
我又问：“既然集体主义与社会主义是孪生兄弟，那么在私有企业如何推行集体主义？”
她说：“按照法人理论，非公有制经济是经工商部门注册登记的一个社会组织，它靠社会融资、银行贷款、吸收股份等成立公司，即使注册资金是私人出的，公司成立后以公司的名义向银行或者社会上其他人筹了不少钱，可以说现在股份有限公司的钱，来自方方面面，不纯粹是个人的钱。如果公司破产了，只用公司的钱还账，不用个人家里的钱还账，怎么能将有限责任公司当成是私人的呢？如果把公司当成私人的，公司破产了，公司的钱不够还账，就得拿出家里的钱来还。既然民营企业是社会组织，就有责任和义务承担起社会责任，当企业利益与国家利益冲突时，就必须以国家利益至上。目前确实存在少数企业唯利是图的现象，这就需要加强对企业老板的集体主义教育，并依法处理损害职工、消费者利益的行为。企业不可能脱离社会而独立存在，社会经济环境恶化了，企业也不能独善其身，这次世界金融危机就是个例子。在金融危机中，连生活在资本主义环境中的美国富翁都知道要履行社会责任，在世界金融危机之时要求加税，帮助美国渡过难关。”
推行集体主义，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在集体主义下如何实现自我？有人提出，集体主义是对个性的扼杀，集体主义容易形成专制、不民主，调动不了个体的积极性等问题。这些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集体主义推行依然十分困难。
心理咨询师从社会心理学角度给予了解释：“一个有活力的集体，需要发挥每个人的特长，调动每个人的积极性，形成分工合理、协同合作、具有凝聚力的整体。因此，集体主义精神不会扼杀个性的发展，只有每个人的个性得到了张扬，集体才会有活力。当然，要真正实现这一目标，必须充分发扬民主，用制约机制，防止专制发生，使集体有个正确的发展方向。”集体值得爱吗？
我们知道，集体主义的原则是，一方面，要求国家和集体不断调整各种政策和措施，关心劳动者的个人利益，尽量使个人利益得到发展；另一方面，也引导人们自觉地以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必要时甚至牺牲个人利益，保护集体和国家的利益。对于这个原则，不少人就提出了质疑，为什么要牺牲个人利益，去保护集体和国家利益？
心理咨询师这样解释：“大家都知道一个道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在现代社会化大生产下，单干很难行得通。集体为人们提供了实现自我的平台，所以维护集体的利益就是维护自身的利益。你可以说，这个集体垮了，到另一个集体，如果集体都垮了，你还到哪里？国家不在了，当了亡国奴，就知道了集体优先的原则。鸦片战争后，特别是抗日战争期间，偌大的中国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国人受到凌辱，那个时代的人们最懂得牺牲自己的生命以求得民族独立的含义，最能感受到爱集体的动力来自何处。”
我又问，集体是个抽象的概念，集体主义中的“集体”指的是什么？
心理咨询师说：“我们知道，一个人要面对大大小小的集体，依与个人的亲疏关系可分为家（族）、单位（学校班级）、社区、阶级、国家等。爱集体，指爱哪个集体？我认为，集体主义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适用于各类集体。按照传统文化，没有国，就没有家，国和家在中国是不可分裂的。因此，我们倡导的集体主义，大集体的利益要优先于小集体的利益。也就是说，局部利益服从全局利益，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本位主义就违背了集体主义精神。”
我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新时期，我们用什么样的方式爱集体才是正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