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8246700000022

第22章

虞方南离开东亚大厦的时候,天色已经阴沉下来。

他叫了一辆黄包车,来到卢少石的住所。

华灯初上,卢公馆掩藏在一片梧桐树之后,与往常车水马龙、灯火辉煌的景象大相径庭,此刻大门关闭,四周静悄悄地毫无声息。

虞方南没有着急进去,直觉告诉他这种平静中蕴蓄着无限杀机,四周必定隐藏着傅春山的暗哨,自己一旦进去,这个消息当晚就会传到傅春山的耳朵里,如果被他知道自己与卢少石有来往,不仅与东亚公司合作计划落空,还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虞方南吩咐黄包车不要停留,绕了一个大弯,来到卢公馆的侧墙外。

这道墙与隔壁的弄堂形成一条窄巷,巷口竖着一根电线杆,上面悬挂着一盏破街灯,几乎要掉下来,夜风摇晃着灯罩也同时摇晃着灯光,显得凄迷诡异。

虞方南打发黄包车离开,独自走进空巷,从巷头缓缓走到巷尾,确定周围没有别人,他猛跑几步,右脚在围墙上一蹬,身子借助惯性窜起两米多高,用手扒住墙檐向上一撑,轻飘飘地翻进院中。

当他双脚落地的时候,一道手电筒的光柱照在他的脸上,几个黑影围了过来。

虞方南张开双臂,示意自己没有反抗之意,道:“带我见卢少石。”

一个人走到近前,打量了他几眼,道:“虞老板,是你?”

虞方南挡了挡刺眼的光柱,看着那人,道:“你是……展鹏?”

这人正是程天境手下的得力干将展鹏,当年曾经和虞方南一同走过皖西,也算是旧相识了。虞方南见他出现在这里,心念一动,道:“你们程主任也来了吗?”

展鹏眨了眨眼睛,道:“跟我来。”

两人进入卢公馆大厅,虞方南顿觉气氛不对,大厅中灯火通明,所有的窗户都用黑布蒙上,难怪从外面看上去死气沉沉。厅中站立上百人,除了卢家的保镖之外,还有上海青帮的首要人物,以及金融界、实业界的不少名人,其中江浙财阀几乎悉数到齐。这些人齐聚一堂,人人面色凝重,显得说不出的肃穆压抑。

虞方南看见程天境站在大厅的角落里,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站在程天境的身边。

程天境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什么时候到的?”

虞方南道:“刚到。”看了看四周,道:“什么情况?”

程天境道:“卢少石离沪赴港,临走前跟大家告个别。在上海滩风光了这么多年,他不想无声无息地走。”

虞方南道:“非走不可吗?卢家的根基都在上海,这一走,什么都没了。”

程天境道:“如果有选择,他当然不想走。眼下的上海,中国政府已经控制不了局面,租界工部局也不行,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卢少石是抗敌后援会成员,曾经大力宣传抗战募捐,组织青帮骨干参加苏浙别动队在市郊阻击日军。他上了日本人的黑名单,继续留在上海恐有生命危险。”

虞方南道:“你不能帮帮他么?用你的势力,给他提供保护。”

程天境微微苦笑,道:“我的势力?八十万中央军都败了,我又没长三头六臂,拿什么跟日本人抗衡?”

虞方南道:“大家兄弟一场,总要想想办法,不能见死不救……”

程天境道:“当然要救!卢少石是国民政府点过名的人,委员长亲自发过话,务必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我亲自护送他离开上海,今夜就走。”

虞方南道:“你也要走?”

程天境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黯然,道:“我也是刚刚接到命令,调任国防部就职,送走卢少石之后,直接去武汉赴任。”

虞方南担忧道:“你们都走了,上海这边怎么办?”

程天境道:“很快会有人接替我的工作。对了,展鹏会留下,万一你有什么事,可以跟他联系。”话音一顿,又道:“以后的处境会越来越艰难,若非万不得已,尽量不要与我们联络,以免连累到你。”

虞方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中平添了一丝忧悒。

正在这时,卢少石出现在二楼,他穿了一件中式长衫,脸色阴翳,缓缓走下楼梯。原本有些嘈杂的大厅顿时变得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通汇银行副经理顾怀安走上前,低声道:“董事长,客人们到齐了。”

卢少石淡淡说道:“叫他们等,我要先上一柱香。”他接过早已经准备好的香烛,走到卢家香案前,恭恭敬敬地将香烛插入香炉,深深鞠了三个躬,默默凝望一会儿,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楼梯口,目光缓缓扫过大厅,道:“各位与我卢少石都是老相识了,在上海打了多年交道,你们不少人在我身上赚过钱、也吃过亏,今天我就要走了,以往的恩怨过节,在此都一并相抵了。”说着抱了抱拳,向顾怀安使了一个眼色。

顾怀安抱过一只皮箱,道:“都在这里了。”

卢少石指了指大厅中央,道:“放在那儿,打开。”

顾怀安将皮箱打开,里面是一叠叠银行赌场的借据欠条,码放得整整齐齐,约莫有四五百张的样子。

卢少石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带着债走,不管是我欠别人还是别人欠我的,今晚一笔勾销。”取出打火机,点燃后扔进皮箱。借据欠条燃烧起来,火苗窜起一尺多高,刹那间化为灰烬。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皮革烧焦的气味,厅中人人动容,这些欠款的数目非同小可,近来经济不景气,几乎所有欠债者都无力偿还卢家的欠款,此刻见他将这些借据欠条付之一炬,无不由衷感激。

卢少石脸上不带任何表情,道:“日本人在外面虎视眈眈,各位今夜能到场,都是冒了风险的,我卢少石承情了!上海是卢家的根基,我父子两辈人的苦心经营,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日本人。我走了,我的弟兄还在,卢家的惩戒手段还在,若被我知道了哪位委身给日本人做事,可别怪我的子弹不认人。”顿了顿,道:“上海是中国人的,日本人早晚要滚出去,我一定会回来!到了那时候,凡是今晚到场的,都是朋友。你们留好今日的请柬,作为来日见面时相谢的依据!”说罢将手一抬,大声道:“送客!”

片刻功夫,大厅中的人走得干干净净。

程天境带领虞方南来到二楼的书房,卢少石坐在书桌上,手中拿着一支高脚杯,望着窗外怔怔地出神。

虞方南见地上放着两只皮箱,故作轻松地说道:“就带这么一点儿行李?”

卢少石看见他,脸上露出笑容,道:“破产了,就剩下这两箱家当,被人家扫地出门了。”上前抱住虞方南,在他背上捶了两拳,转身倒了两杯酒,递给虞方南和程天境,道:“现在就走吗?”

程天境看了看手表,道:“十五分钟后出发。你还有什么要带的,尽快准备。”

卢少石苦笑道:“没了,都扔了,现在是穷光蛋一个。”

虞方南忍不住说道:“那么多借据都烧掉,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卢少石道:“不烧掉又能怎样?这当口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借据都成了死帐。反正钱也要不回来,索性卖个人情出去。这个年头,货币飞贬,人情倒比钞票保值。”

虞方南一想也是,道:“说吧,这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卢少石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笑了一下,道:“有几件事。”喝了一口酒,沉吟道:“当年你帮我从傅春山手里骗了通汇大厦,干得真漂亮!你跟傅春山很有几分交情,能不能联系上他,跟他一起干,打进他的东亚集团去。”

虞方南道:“为什么?”

卢少石道:“傅春山与日本前大藏相青木一男交往极深,这次日本政府派遣青木一男为中国最高经济顾问,受命筹建占领区金融管理系统,傅春山作为青木一男的老朋友,将在其中担任要职。据我所知,他主要负责沦陷区的货币推广及发行,打击法币,解决侵华日军的军费需求。”

虞方南不动声色,暗道:“原来如此,傅春山所谓的宏伟计划,就是想通过控制货币,打造他的金融帝国。”

卢少石接着说道:“傅春山把我逼出上海,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他想玩货币,好,我跟他玩到底!日本人占领东北、华北、华东,目的是进行经济掠夺,我就大量印制伪钞,和他们争夺物资,扰乱金融市场。我订购的印刷设备已经运抵重庆,第一批伪造的华兴券和联银券很快就会流入华北及东南,我要叫沦陷区的物资大量流失,物价飞涨,看傅春山怎么收拾残局。”

虞方南道:“日本人防范必严,进入市场不容易。”

卢少石笑了笑,道:“这事有咱们程大哥呢,不成问题。”

程天境点了点头,道:“安徽一带是我的控制范围,我组织武装押送队伍,从界首一带偷运到日占区。这条通道已经派人勘察过,可以确保安全。”

虞方南道:“这么大数目的伪钞进入日占区,不可能不引起注意。日本特高科有专门机构实施反经济作战,他们的嗅觉非常灵敏,一定会不断更改钞票,增加检查手法,强化对占领区的经济控制。”

卢少石道:“没错,这就是我请你帮忙的地方。”

虞方南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卢少石道:“你接近傅春山,获取他的信任,最好能进入东亚集团的核心,从内部挖到日本人的经济底牌。傅春山掌管货币发行,每出一种新钞,或者策划出一种新的检查手法,你想办法搜集消息,提前通知我们。我的印刷厂立刻做出调整,任凭日本人千变万化,叫他们防不胜防。”

虞方南道:“这个事……不好办,不过,我愿意试试。”

程天境道:“方南,这事危险极大,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在这条战线上对敌作战,不但破坏了日本对占领区的经济掠夺,还能为大后方获取大量急需物资,对我们而言,意义重大!”

卢少石也道:“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可以重新完成财富积累,我粗略计算了一下,每年都能由此获利几万根金条。乖乖,我从上海输掉的,都要从这里赚回来!”

虞方南道:“放心,我会尽力的。”

卢少石道:“好兄弟!我在上海的朋友不少,真正能托付的人就你一个。从今以后,我卢少石挣的每一分钱,都有一半算你的。”

虞方南笑了笑,道:“我帮你,可不是冲着钱。”

卢少石道:“明白!”他指了指心口,道:“我明白,咱们的情义,都装在这里呢!”举起酒杯,道:“喝酒!”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卢少石将空杯重重摔在墙上,道:“走了!”三人一起下楼,卢少石与虞方南挥手作别,上了汽车,趁着夜色驶向码头。

回望渐渐模糊的卢公馆,卢少石感慨万千,对身旁的程天境道:“程大哥,把这么重的责任交给虞方南,他能行么?”

程天境道:“他行!”

卢少石道:“你这么肯定?”

程天境道:“他这个人软中有硬,看上去斯斯文文,其实心中沟壑纵横,到了心狠手毒的时候,他下手比谁都狠,手段比谁都毒。”

卢少石打了一个寒战,道:“他是这样的人么?我觉得他很讲义气,很够朋友。”

程天境叹道:“这是他唯一的弱点,如果他变得再无情一点儿,上海滩恐怕没人是他的对手……”

时间转眼过去了两年……

淞沪会战使上海遭受到毁灭性重创,成为二次大战中第一个被摧毁的世界大都会。战后的危机如东海一般浩瀚可怖。在这座城市中,生活变得苍白无力,日子失去了期待,所有的理想成为虚妄,只有绝望才是真实的。

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尽管硝烟还未散尽,繁荣的幽灵居然在废墟和尸体上迅速复活。

上海租界的面积只有机枪子弹的射程那么远,恰是在这块弹丸之地,战后恢复生产和新建的工厂总数达 6400家,超过战前三倍以上。这种空前的畸形繁荣,得益于日本与英美维持着外交关系,对租界不敢公然攻击,另一方面,日本经济也需要租界的支援,为日本获取、转运战略物资以及套取外汇。

在这种局势下,租界的经济恢复速度极其惊人。大大小小的针织厂、面粉厂、机械厂日夜加班,仍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工业的繁荣自然带动商业和金融的兴旺,由于周边地区战火不断,江浙地区的商贾地主和银行家纷纷将公司和业务搬迁到租界内。整个1938年,租界内新增491家商号和160余家银行机构,年终结算,全市所有银行和钱庄除了一家之外,竟统统赢利。

与此同时,租界内的投机活动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从1939年起,上海的股市就失去了控制,投机者们将战争概念股炒到不可思议的高价,货币兑换率随着每一个谣言而上蹿下跳。

虞方南坐在东亚大厦的办公室中,手中拿着一杯刚刚沏好的咖啡,透过落地窗凝望着喧嚣的城市,若有所思。

他利用傅春山的庞大资金进入股市,通过进出运作,逐渐控制了股市交易市场。他明里与傅春山打得火热,把各项账目清理得干干净净,暗里釜底抽薪,至少超过百分之三十的利润流进他的账户。

傅春山对他却是深信不疑,不仅任命他成为东亚集团的核心成员,还将他介绍给日本驻中国最高金融专家木村增太郎,安排他参与经济谈判,使虞方南有机会获取大量的机密情报,并通过秘密电台报告重庆。

此刻,他的目光从玻璃窗外缓缓收回,落到书桌的晨报上。报纸上铺天盖地全是发行中储券的消息。虞方南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引起他的密切关注,起因是汪伪政府为了培植自己的经济命脉,成立中央储备银行,大力推行中储券,以期代替法币、军票、华兴券和联银券,成为沦陷区唯一的合法货币。伪财政部长周佛海兼任总裁,责成傅春山主办此事。傅春山自然全力以赴,在上海外滩设立了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试图在中国的经济中心上海推行中储券,为了达到目的,汪伪政府要求坚守在上海的重庆政权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大银行撤离公共租界,并向四大银行提出中储券各十万元开户往来的要求。虞方南看着报纸,思绪异常活跃,日前他刚刚得到消息,四大银行不仅拒绝了汪伪政府的要求,而且上海银行钱业两公会一致决议,坚决拒绝与伪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来往,全市大小商店也一致拒绝使用中储券。

虞方南微微吸了一口冷气,事情闹到这一步,无疑已经埋下了祸根,他深知傅春山的为人,为了达到目的一向不择手段,此事已无善了的可能。他从报纸的字里行间,仿佛嗅出了血腥的气味。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陈四福。

初春的上海春寒料峭,陈四福却走得满头大汗,衣襟斜敞,露出腰间的匕首和手枪。他一边走,一边用礼帽不住地扇风,大声道:“虞老弟,给弄点儿喝的,渴死老子了。”

虞方南道:“四哥,稀客啊!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说着给他倒了一杯咖啡。

陈四福看了一眼咖啡杯子,撇嘴道:“娘儿们喝的东西!有酒吗?”

虞方南道:“大白天在办公室酗酒,被董事长看见,又要骂你一顿。”

陈四福道:“不怕,他被周佛海叫去开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快把酒拿出来,我知道你有。”

虞方南摇了摇头,打开书柜,从一排书籍后面,取出一瓶威士忌,放在桌子上。

陈四福也不客气,满满倒上,一口喝下半杯,呼了口气,道:“这酒真壮口。”将整瓶酒抓过来,道:“归我了。”

虞方南漫不经心地问道:“周佛海叫董事长开什么会?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陈四福一心玩弄着酒瓶,头也不抬,道:“临时通知的,还是中储券的事,发行二十多天了,半点儿起色没有,市面上骂声一片。”

虞方南道:“他叫你来干什么?76号(汪伪特工总部,上海最臭名昭著的杀人魔窟)能管得了中储券的事?”

陈四福看他一眼,道:“老弟,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还没听说吗?”

虞方南道:“出了什么事?”

陈四福将手指在脖子上一划,做了一个斩杀的手势,道:“今天大清早,季翔卿被人杀了。”

虞方南吃了一惊,季翔卿原为汇源银号总经理,在上海金融界颇有名气,刚刚被委任为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专员兼驻沪推销主任,急忙追问道:“怎么回事?”

陈四福道:“季翔卿跟人约好在中储银行谈事,早上从芝兰坊7号出来,刚走到恺自迩路路口,挨了两枪。一枪太阳穴、一枪眉心,眼镜飞出去多远,当场咽气。”他用手指在自己的额头和太阳穴比划了两下,道:“真他妈准!干这事的是个高手。”

虞方南道:“什么人干的?”

陈四福道:“刺杀前后时间不到一分钟,等巡捕和我们的人赶到,杀手早跑没影了。这事明摆着的,没有别人,肯定是军统干的。”

虞方南暗暗吸了一口冷气,自中央储备银行落成之日起,他就预感到重庆政府与汪伪政府之间必有一场货币之战,这是一场谁都输不起的战斗,杀戮不可避免。他只是没有想到,死亡到来的如此之快,而且率先发动刺杀行动的一方,不是人多势大、占据天时地利优势的汪伪特务,而是不断遭受打击、几尽穷途的军统杀手。

陈四福道:“虞老弟,这年头小心为妙,咱们这些人恐怕都上了军统的黑名单,出门左右看着点儿,说不定哪天被人用黑枪点了名。”

虞方南道:“你怕么?”

陈四福道:“屁!怕有什么用?老子早想通了,现下这个世道,不被军统的人杀,就得死在日本人手里,甭管跟谁混,都难免兜头一枪。去他姥姥的,老子就认一个字:钱!我们这帮兄弟除了杀人,啥事都不会干!反正拿钱买命,中国人、日本人都他妈的一样,谁给钱多就替谁卖命。”

虞方南暗骂一声,这种人难以理喻,心中从来没有过“良心”一说,在陈四福脑子里,人的生命和虫蚁的生命没有多少区别,他把杀人当做一门赚钱的手艺,从不会产生负罪感。虞方南忍住厌恶之情,脸上不动声色,替陈四福把酒杯倒满,道:“不说这个,咱们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喝酒!”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傅春山回到东亚大厦,把虞方南和陈四福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两人刚一进门,傅春山把手中的报纸重重摔在桌上,大声道:“你们看看,看看!”

虞方南见他脸色发黑,火气着实不小,将报纸拿了起来,这是一份号外,刊登着季翔卿被杀的照片,尸体倒在马路上,身下鲜血浸了一大片。

傅春山用手指敲着桌子,道:“季翔卿刚刚遇刺,记者马上出现,仅仅几个小时,照片就上了号外,整个上海滩都传遍了。”

虞方南道:“这是事先设计好的局,杀手提前通知报社,记者就在附近,枪击发生后马上拍照冲洗印刷,用最快的手段把事件宣扬出去。”

傅春山道:“就在刚才,周佛海把我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中储券发行二十多天,毫无起色,你们自己看看,上海有人用它么?国民政府被赶到重庆,中国沿海最富庶的地区都掌握在我们手中,可是上海,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依然是法币的天下!”

虞方南见他越来越激动,倒了杯水,道:“董事长,慢慢说,喝口水顺顺气。”

傅春山哼了一声,往下压了压火气,道:“我从中储银行开会回来,偌大的营业大厅,只有四个储户,二三百个银行职员坐在那里面面相觑,无事可做。现在季翔卿又被杀了,闹得人心惶惶,今后谁还敢用中储券?”

陈四福道:“大哥,你说怎么办?”

傅春山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陈四福道:“军统的杀手贼得很,他妈的比泥鳅还滑,抓他们可不容易。”

傅春山道:“军统的人抓不到,四大银行的职员总跑不了吧?中储银行的血债,就着落在他们身上。”

陈四福明白了,道:“军统杀咱们的人,咱们就杀四大银行的人,这叫一报还一报。”

傅春山道:“中储银行开不了业,妈的四大银行也别想安宁。老四,带上你的人,即刻把这事办了。”

陈四福道:“先拿谁开刀?”

傅春山凝望地图,道:“中国农民银行,它是第一个,后面是中央、中国、交通三家,四大银行,一个都不放过。”

陈四福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傅春山看了一眼虞方南,道:“你怎么不说话?”

虞方南道:“不好办?”

傅春山道:“什么意思?”

虞方南道:“日本占领上海四年了,租界成为孤岛,但是四大银行苦苦支撑,法币始终没有被咱们打压下去。”

傅春山道:“重庆政府为了维持法币的地位,不惜一切代价。”

虞方南道:“四大银行绝对不会向咱们妥协,无论你杀掉他们多少人,只会招来军统疯狂报复,对推行中储券起不到丝毫作用。”

傅春山道:“他们有军统,我有76号,陈四福那伙人也不是吃素的。”

虞方南道:“陈四福只是一个打手,76号真正的当家是李士群,他现在一心想去苏州执掌‘清乡’大权,对于中储券的事,恐怕出工不出力。这个人算盘打得精的很,他跟军统拼个你死我活,得了功劳却是你的,他怎么会尽心竭力?”

傅春山道:“我拉着日本人逼他,不怕他不使出看家的本事。”

虞方南道:“你想得很好,哪有那么容易?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傅春山断然道:“两败俱伤又如何?这场较量是对忍耐力的考验,我想看看谁能挺到最后,是我?还是四大银行?”

虞方南见他这么说,便知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于是转移话题,向傅春山说了一些关于投资的想法,便即告辞出来。

下午四点钟,虞方南来到圣彼得咖啡馆,选了一个角落的座位,点了一杯红茶,一边默默品啜,一边看着窗外的街景。

十五分钟之后,展鹏走了出来。他身穿一身笔挺的西服,手中拿着一罐咖啡,对虞方南道:“虞经理,你订的咖啡到了,本想叫人送到公寓去,正巧你来了,省得我们再跑一趟。”

虞方南道了一声谢,接过咖啡罐,向四周使了一眼色,示意是否安全。

展鹏道:“放心,什么事?”

虞方南低声道:“季翔卿被杀,你们干的?”

展鹏道:“他替日本人做事,死有余辜。”

虞方南道:“你们这么干,势必引发日伪当局疯狂报复,上海滩即将掀起腥风血雨。”

展鹏道:“疯狗急了乱咬,也是意料中的事,让他们来吧。”

虞方南道:“我刚得到消息,中国农民银行首当其冲,陈四福奉命血洗职工宿舍,你通知他们尽快转移,免受打击。”

展鹏道:“是,我马上汇报上级。”

虞方南道:“如果不设法控制,这场杀戮会迅速升级。你们能否请外交部向英、美、法驻华使馆发出通报,请求他们给予关注,加强警力,保障租界安全。”

展鹏摇头道:“英、美、法三国均已表示无能为力,只能在道义上给予声援。”

虞方南愣了一下,道:“租界毕竟还是他们的领地,难道就这么见死不救么?”

展鹏苦笑道:“国破如此,还复何求?”

虞方南无话可说,心中泛起一片悲哀,起身告辞,回到公寓。

他进屋后和衣坐沙发上,一动不动,尽管感觉很饿,却没有一点胃口。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季翔卿的死如同导火索一般,随时会引发上海银行界的血战。这场血战的规模远比以前任何杀伐都要大得多,军统与汪伪特工势必杀得血流成河,双方银行的职员即将成为无辜的殉葬品。虞方南自知力量微薄,无力阻止这场冲突,唯有想方设法探听到汪伪特工的行动方案,及时通知出去,争取避免一些伤亡。

他用力揉了揉额头,局势如此复杂,令他有些措手不及,思考不出对策。正在这时,屋门钥匙声响,朱茉莉走了进来。

虞方南道:“你怎么来了?”

朱茉莉提着一个包袱,道:“你的衣服都洗好了,我来给你收拾收拾。”打开包袱,里面是洗好熨平,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一一装在衣柜里。

虞方南插不上手,摸出一支香烟,刚刚点燃,被朱茉莉劈手夺了过去,道:“烟灰缸都满了,还抽?”将香烟拧熄,把满是烟灰的烟灰缸拿出去倒干净。

虞方南微微一笑,在家务事上,男人永远不要与女人争辩,她们有无数个理由证明自己的正确,最聪明的办法是把嘴闭上,这个道理不是每个男人都明白的。

朱茉莉看着他,道:“你笑什么?”

虞方南道:“饿了,给弄点儿吃的。”

朱茉莉道:“等着。”在腰上系了一条蓝布碎花的围裙,走进厨房。一会儿功夫,菜香从厨房飘了出来。

虞方南走进厨房,炉火正红,油在锅里吱吱作响,切好的青葱和肉片整整齐齐放在案板上,蒸锅中米饭的香气扑面而来。

朱茉莉头也不抬,道:“你别管,去客厅歇着,一会儿就好。”说着往他脸上扔了一条湿毛巾。

虞方南把脸埋在毛巾里,深深吸吮着毛巾上香皂的味道,一种温暖的感觉在他心中荡漾开来。朱茉莉的身影让这个家里有了女主人的气息,何曾几时,让虞方南一度孤寂的心产生了某种难以割舍的眷恋。

饭桌上是葱爆肉丝和油豆腐线粉汤,还有一盘切得细细的扣三丝和一碟绿生生的小油菜。菜量不大,却很精致,咸淡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处处体现出朱茉莉的细心与关切。

朱茉莉一边吃,一边给他夹菜,道:“吃啊,多吃菜。”

这是他们一起吃饭时的必然内容,虞方南则百听不厌。

朱茉莉道:“我买了葡萄浆面包,放在厨房里,你明天早晨好吃的。”

虞方南应道:“好。”

朱茉莉道:“厨房的奶粉已经不新鲜了,我倒了去,明天给你买新的回来。”

虞方南道:“知道了。”

朱茉莉沉默了一会儿,取出一张报纸,道:“今天的号外,你一定已经看过。季翔卿被人杀了,我……我很担心你,你跟傅春山走得那么近,会不会连累到你?”

虞方南大口吃着饭菜,道:“没事。”

朱茉莉道:“这些年你给了我不少钱,加上我自己攒的,足够应付以后的生活。你不要再跟傅春山他们一起了,名声不好还在其次,弄不好把命都搭进去。”

虞方南看她一眼,道:“叫我靠你养着,那成什么话?”

朱茉莉道:“我把钱都给你,你养着我,行不行?”

虞方南道:“你那几个钱,够干什么的?”

朱茉莉道:“这种世道下,布衣粗食,只求一个平安,我就知足了。”

虞方南道:“你可以,我不行。”

朱茉莉皱了皱眉头,还想再说,话到嘴边,虞方南却抢先说道:“不说这个话题,好不好?吃饭。”

朱茉莉流露一丝幽怨的眼光,把筷子放在碗上,道:“我饱了。”

虞方南当作不看见,道:“那我都打扫了。”将剩汤剩菜都倒在自己的碗里,跟米饭拌在一起,吃得十分香甜。

朱茉莉幽幽叹了口气,将空盘碗碟收拾在一起,端到厨房去了。

虞方南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流露一丝柔情,他何尝不知道朱茉莉的心思,两人相识多年来,她把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时光都给了虞方南,为此她拒绝了无数人的爱慕和追求,只要虞方南有需要的时候,她一定会站在他的身边,完成他交代的每一件事。想到这里,虞方南不由得有些歉疚,当年闻名上海的交际舞后,现在韶华流逝,自己却没有给她一个感情的归宿。

朱茉莉洗完碗筷,回到客厅,给虞方南沏了一杯酽茶,默默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虞方南喝了口茶,缓缓坐直身体,若有所思说道:“咱们是民国十七年认识的吧?”

朱茉莉道:“民国十七年十月十一日。”

虞方南道:“你记得这么清楚?”

朱茉莉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虞方南感慨道:“十二年了!难得咱们还能这么坐着,用家乡话聊一聊天,就跟昨天似的。”

朱茉莉道:“你说到这里,倒让我想起一首徐志摩的诗,我念给你听。”

虞方南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读诗了?”

朱茉莉白了他一眼,道:“别打岔。”调整一下情绪,轻声念道:

“难得,夜这般的清静。

难得,炉火这般的温。

更难得,无言的相对。

一双寂寞的灵魂!

也不必筹营,也不必详论。

更没有虚娇,猜忌与嫌憎。

只静静的坐对着一炉火。

只静静的默数远巷的更。

喝一口白水,朋友。

滋润你的干裂的口唇。

你添上几块煤,朋友。

一炉的红焰感念你的殷勤。

在冰冷的冬夜,朋友。

人们方始珍重难得的炉薪。

在这冰冷的世界。

方始凝结了少数同情的心!”

她的声音细细的、柔柔的,仿佛被风扬起的纱幔,轻轻掠过虞方南的心房,令他有一种心颤的感觉。

一首诗念罢,朱茉莉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你……是不是还忘不了林姑娘?”

虞方南摇了摇头,他与林白露分手已经七年了,其间音信皆无,尽管心中牵挂依旧,但是现下这种环境,他对两人的重逢不报任何希望,这段感情也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朱茉莉观察他的神色,咬了咬嘴唇,道:“明白了,我……不该问……”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走了。”

她刚刚站起身,虞方南忽然一欠身,抓住她的胳膊,道:“别走。”

两人默默相视,过了片刻,朱茉莉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道:“你干什么?”

虞方南道:“陪我说一会儿话。”

朱茉莉道:“说什么?”

虞方南道:“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等朱茉莉坐下之后,给她倒了一杯茶,道:“你向我问起林白露,我不能瞒你,不错,我还牵挂着她。这几年来,我一直试图与她取得联系,可是……没有结果。只知道她所在的游击区向西转移,编入新四军的皖南部队。”

朱茉莉吓了一跳,道:“新四军!”

虞方南神色凝重,道:“不错,你一定也听说了,今年一月十四日,蒋介石在背后捅了共产党一刀,新四军被国民党重兵围剿,全军覆没,其中就有林白露所在的皖南部队。那一仗打得很惨,几乎拼光了新四军的骨血。我有一种不祥预感,林白露这次凶多吉少。”

朱茉莉道:“不会的,林姑娘心地善良,老天会保佑她的。”

虞方南苦笑,道:“如果老天爷真有良知,那么世间的种种不平,从何而生?”他喝了一口茶,道:“其实对于生与死,我们早有心理准备。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离开我,走得那么义无返顾?当时在上海,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留下,她却主动选择离去。”

朱茉莉忍不住道:“为什么?”

虞方南道:“后来我理解了。有一次76号抓了一个共产党,陈四福亲自逼供,那可真是一条好汉,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硬是不招一个字。陈四福恼羞成怒,叫人抓了他的老婆,在左轮手枪的弹巢里放了一颗子弹,胡乱转了几圈,对准女人的额头,问一句话扣一下扳机。那条汉子目眦欲裂,恳求陈四福放人,不要伤及无辜。陈四福怎肯罢手,第四次扣动扳机的时候,枪响了,汉子眼睁睁看着老婆死在眼前,大吼一声,一口将自己的舌头咬断。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起那汉子的吼叫声,无比凄厉、无比痛楚!”他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件事过去很久,我还在问自己,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是不是也能扛住不招?我没有答案,我只能做一件事,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朱茉莉道:“你怕么?”

虞方南道:“怕!象走夜路,摸黑门,危险无处不在。怕被敌手看出破绽,怕把灾难降临给亲人,更怕爱情注定成为伤害,如果是这样,我还能爱吗?我……还敢爱吗?”

朱茉莉道:“这也是林姑娘离开你的原因。”

虞方南点了点头,道:“林白露很清楚她的事业多么危险,她不怕死,却害怕爱人被人用枪指着脑袋,逼迫自己就范。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折磨,没有比这个更恐怖的事了,我也怕,所以不敢离你太近……”

朱茉莉心尖微微一颤,道:“你是为了我?”

虞方南道:“你啊,觉得我喜欢林白露的样子,于是就暗暗模仿。她平时穿竹布旗袍长围巾,你也穿竹布旗袍长围巾,她不爱化妆,你不应酬时也不化妆了,她吃辣,你做菜的时候也加一些辣子提味,她喜欢诗,你也开始读诗……”

朱茉莉脸红了,道:“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

虞方南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在我心中,林白露固然不可取代,你同样不可取代。我中弹的时候,是你为我取的弹头。我开舞厅,是你拿低薪为我支撑门面。我在梅镇隐居,是你每天陪着我,度过我一生最安逸的时光。我说的每一件事,你都想办法做得妥妥帖帖。别人都说王金戈和涂云鹏是我的左膀右臂,你比他们更加重要,没有你,就没有月桂宫舞厅,我虞方南一事无成。”

朱茉莉低声道:“你能记着这份情意,我知足了。”

虞方南道:“明白就好。”看了看手表,道:“太晚了,你不要回去了。你家和中国农民银行宿舍紧挨着,76号要对他们动手,今晚恐怕会出事,你就住这里吧。”

朱茉莉道:“怎么睡?”话一出口,脸颊先红了。

虞方南道:“你睡床,我睡厅。”

朱茉莉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顺从地走进卧室,轻轻把门关上。

虞方南把灯关了,换上睡衣,又喝了一大杯威士忌,躺在沙发上,盖上毛毯。他枕着手臂,望着月光照在窗帘上,很清醒,睡不着。他最近连续失眠,晚上不喝一点烈性酒根本没法入睡。当下的局面实在太复杂了,日本人和汪伪特工无孔不入,刺杀、失踪事件时有发生,他每天上班的时候,总会觉得周围暗藏着几只目光叵测的眼睛,令他精神紧张,一言一行都要经过谨慎揣摩,不敢流露出丝毫破绽。每天夜晚关灯之后,把自己藏在一片黑暗之中,心境才能稍微平静一些。在这种情形下,他无暇顾及自己的感情,把最深的渴望与痛苦都埋在心底,生怕被别人窥视发现。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敢把相思释放出来,让压抑的情感出来放一放风,他想了一会儿林白露,又想了一会儿朱茉莉,慢慢有了一点睡意,呼吸渐重,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朱茉莉醒来,走到客厅。只见虞方南坐在沙发上,拿着昨天的号外,正在阅读季翔卿被杀的报道。

朱茉莉道:“睡得好吗?”

虞方南没有出声,眼神直直地盯着报纸,甚至头也不抬。

朱茉莉并不在意,道:“我做早餐去。”冲好咖啡,麻利地煎了两个鸡蛋,主食是面包片烤得两面金黄涂了厚厚一层黄油,端到客厅。

浓浓的香气传来,虞方南却毫无反应,盯着报纸上的照片,用手指按着季翔卿眉心的弹孔,喃喃道:“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

朱茉莉见他神情不对,道:“怎么了?”

虞方南道:“前面一个小弹孔,后面半个脑袋都炸开了。这是7。65毫米达姆弹,程天境最喜欢的子弹!久违了,程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同类推荐
  • 沉默的骸骨

    沉默的骸骨

    一对游客在海滩上发现许多散落的人骨,刑警队员来到海边勘察,意外发现一辆被遗弃的皇冠轿车,轿车里有可疑的血迹。车的主人是文化馆的美术老师董砚生,已经多日没有音信。调查发现,董砚生失踪之前身边带有几幅国画,价值高昂,画卷均不翼而飞。董砚生的情人李容容和她的前男友被警方列入了调查范围。不久,李容容被发现死于门窗紧闭的密室,其死因成谜。而她的前男友随后死于车祸。警方的调查陷入僵局……业余侦探司马青宴的介入,让案情峰回路转,谜底呼之欲出,然而真相揭晓时,却出乎众人的意料……《沉默的骸骨》适合小说爱好者阅读。
  • 2010中篇小说卷(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

    2010中篇小说卷(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

    本书收录了2010中篇小说卷。切实地为21世纪中国文学的“经典化”作出自己的贡献。与时下各种版本的“小说选”或“小说排行榜”不同,我们不羞羞答答地使用“最佳小说”之类的字眼,而是直截了当、理直气壮地使用了“经典”这个范畴。我觉得,我们每一个作家都首先应该有追求“经典”、成为“经典”的勇气。我承认,我们的选择标准难免个人化、主观化的局限,也不认为我们所选择的“经典”就是十全十美的,更不幻想我们的审美判断和“经典”命名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 农村兵

    农村兵

    小说以农村兵鲁兵为主人公,以其军营经历为线索,真实记录他曲折、艰难的成长历程,书写以鲁兵为代表的农村兵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和人生冷暖,挖掘他们隐秘而复杂的情感内心世界。小说以农村兵鲁兵为主人公,以其军营经历为线索,真实记录他曲折、艰难的成长历程,书写以鲁兵为代表的农村兵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和人生冷暖,挖掘他们隐秘而复杂的情感内心世界,生动描绘出一幅当代军营生活的画卷。作品中塑造的一群农村入伍的战士,形象逼真,栩栩如生,具有很强的代表性。
  • 写字楼妖物志

    写字楼妖物志

    网络时代的《聊斋志异》,都市时尚版《百鬼夜行》。《写字楼妖物志》虚构了一个与上班族密切相关的、又全然独立、妙趣横生的世界,堪称网络时代的《聊斋志异》、都市时尚版的《百鬼夜行》。楼魅、嗜甘、啮铁、拔魁、留影……这些奇奇怪怪的妖物们在写字楼里活动,现代都市的一切,交通、房价、人际关系,也都会影响到它们。这些妖物,有凶残,有贪婪,有温情,也有欲望。像人类一样,它们必须适应环境不断进化,才能生存下去。
  • 新宋Ⅱ·权柄3

    新宋Ⅱ·权柄3

    北宋熙宁二年,公元纪年为1069年,著名的王安石变法开始。这是中国历史上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全方位改革,从政治、军事,到农业、商贸,它触及了几乎所有的社会问题。与此同时,王安石、司马光、苏轼、曾布、吕惠卿……这些北宋的杰出之士因为变法而展开了明争暗斗。
热门推荐
  • 戟起风云

    戟起风云

    他,铁戎轩,前世最顶级的佣兵,拥有着佣兵界皇者的称号,却在最后一次金盆洗手的任务中栽了跟头,意外穿越到了一个新的大陆,开始了一段新的辉煌,且看他如何一戟在手,天下我有。
  • 网游之天使审判

    网游之天使审判

    看一世王者回归,我左拥刁蛮恶魔,右抱善良天使。看一代枭雄回归,操翻你们这些天才。
  • 一剑破九洲

    一剑破九洲

    昆仑宗的小师叔,十二拜入尊上门下,十六结丹,十九孤身闯入魔界浮安宫,手持三尺青锋,一剑破开魑魅魍魉,以一己之力使得魔界中人八百年不敢再犯人间界半步。“后来呢?”“后来啊,后来……小师叔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没了就是没了。那日昆仑七十二峰长钟齐鸣,尊上一夜白头,而后素衣入终南。昆仑,再无小师叔。”她本该有世人都艳羡的光明未来,却偏偏为了年少一腔赤忱背离大道。卫瑾瑜,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给你。
  • 千金的贴身守护

    千金的贴身守护

    少年折去双翼,重回十年之前,带回了未来的科技,成为千金的贴身保镖,又因为发现自己的秘密,领悟了双生的异能,成为无人能挡的强者,护花,踏上复仇之路,他会用自己今天的荣耀,洗刷当初的耻辱......
  • 捕获美男鱼一只

    捕获美男鱼一只

    某天去海边,偶遇一美男,是我命中注定没错,但为啥是条鱼?!
  • 人大代表

    人大代表

    河阳农民老奎怀揣炸药包,走进东城区法院会议大厅。一声巨响,举市震惊!与此同时,世界著名的瑞特公司前来河阳投资。面对数十亿外资的诱惑,市委书记强伟与市长周一粲之间展开一系列巅峰对决。在这背后,到底隐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人大代表、具有国际影响的治沙专家秦西岳手执民生之剑,刺破罪恶与贪欲、腐败与麻木的温……
  • 贼说之五爪金龙灯

    贼说之五爪金龙灯

    天下宗派分为三教九流里外八行,此文单讲述其中贼道一行。明朝熹宗宠宦,魏忠贤等奸人当道,而关外又被满人所窥,一时间朝廷里忧外患,而朱由校喜玩乐自然让多人眈眈帝位。忽传有奇宝于辽东显世,得宝者可得天下,惹得江湖群贼争锋斗技,武林南北诸人均为奇宝所惑掀起血风腥雨,又有恩仇相续。哪知此宝中竟包藏阴谋,大明江山恐为之覆,几派人马逐鹿其中,最后究竟死之谁手,且听在下为你细细道来……
  • 每一天都很美好

    每一天都很美好

    重生,顾名思义就是重炉再造等这个女孩再次睁开眼睛,醒来的片刻,眼里那些熠熠生辉的光亮不停的在闪烁待她回眸一笑百媚生,众人皆醉,迷倒一片待她纤纤玉手一挥,众人皆知她威怒
  • 老公大人,是头狼!

    老公大人,是头狼!

    一次意外,蓝末惹上尊贵的神秘男人,她逃,他追。是夜,月黑风高。“你……你要干什么。”蓝末瑟瑟发抖。男人噙着危险的笑:“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容夫人。”婚后!“少夫人说她要去冰岛看火山。”“通知私人飞机时刻待命!”“少爷,少夫人包了一群男模。”男人闻言,黑着俊脸将女人捉回来,面对女人的怒火,嘴角突然一笑:“夫人,那些俗货,哪有为夫的风姿。”众人:“......”容槿,身份尊贵,令无数女人魂牵梦萦,独独对她上了心。从此化身妻奴,将她宠上了天。
  • 万鬼帝尊

    万鬼帝尊

    天道为什么要毁灭我?天劫为什么在我十二岁时就要杀死我?我修习道术为什么有时会被限制?玄术志到底是谁创作?他本尊来亲自收我为徒!更有与阎王抢人的医术!别人生死由我掌握!撼动苍天,与世相争。吾家法箓,上可动天地,下可撼山川,明可役龙虎,幽可摄鬼神,功可起朽骸,修可脱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