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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虞方南吃过早餐,与朱茉莉匆匆告别,来到东亚大厦。整个上午,他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处理完手头的事,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这时,电话忽然响了,拿起听筒,里面传来展鹏的声音:“虞老板,现在有空吗?你预定的咖啡具到了,能不能过来提货?”

虞方南看了看手表,道:“好,我这就过去。”心中微微奇怪,若非发生紧急情况,展鹏极少把电话打过来,这次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赶到圣彼得咖啡馆,展鹏早已等候在门内,将他请进经理室,道:“虞老板,你看谁来了?”

屋中拉着窗帘,阳光被完全遮挡,台灯发出昏暗的灯光。虞方南微微眯起眼睛,只见程天境坐在椅子上,道:“方南,多日不见,还好吧?”

虞方南流露一丝苦笑,道:“这个世道,还能奢望过好日子吗?”走上前,两人紧紧握手。

程天境让展鹏出去,把门关好,拉着虞方南坐下,道:“客套话不说了,这次我重回上海,带了几个任务,需要你协助。”

虞方南料到他会说这话,道:“说吧。”

程天境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道:“这几个人都认识吗?”

虞方南看了看,道:“都是中央储备银行的人,打过交道,不是很熟。”

程天境道:“帮我打听他们的消息,起居习惯,家庭情况,平时常去的地方,行走路线,越详细越好。”

虞方南一下子明白了,道:“你想对他们下手?”

程天境点燃火柴,将写过字的纸烧掉,道:“傅春山现在象疯狗一样,昨天夜里,陈四福带人血洗四大银行宿舍,当场打死打伤几十人,弄得人心惶惶,银行职员已经不敢上班。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天,中央政府在上海苦心经营的金融体系就要彻底瘫痪。我必须制止这种局面出现!”

虞方南担忧道:“你刺杀中储银行的人,他们只能更加疯狂地报复。在沦陷的上海,76号有日本人作后台,可以明火执仗地滥杀。你却只能以租界为掩护,暗中冒险出手,这么拼下去,你消耗得起吗?”

程天境道:“上海是日本人的,我没有跟他们讨价还价的筹码,只能采取非常手段,暗杀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即使我赢不了,至少两败俱伤,傅春山也别想赢!”

虞方南一想也是,当前的局势下,确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站起身,道:“我想想办法。”

程天境将一套包裹好的咖啡具交到他手里,道:“以后的行动会越来越危险,这家咖啡馆尽量少来,来了也不要多呆。保险起见,最好找一个人代替你传递情报。”

虞方南道:“我考虑一下。”

程天境道:“我帮你物色了一个人选,忠诚、可靠,最重要的是,她对咱们的事一无所知,一旦出事,不会对组织造成威胁。”

虞方南一愣,脑子飞速转动,蓦地想起一个人,道:“你说的难道是……”

程天境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她,朱茉莉。”

虞方南道:“不行,绝对不行!这种事不要牵连她,她没有经验,什么都不懂。”

程天境道:“我看她最合适,上海滩的交际花,出入咖啡馆,喝喝下午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都不会注意到她。”见虞方南执意不肯,声音一沉,道:“我知道你想保护她,但是我首先必须保护你,我相信这也是朱小姐的心愿,她一定不会拒绝。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亲自找她谈。”

虞方南知道程天境一旦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我跟她说吧。”转身走出咖啡馆。

几天之后,汪伪调查处专门委员李明达被军统特务暗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中储银行上海分行本部遭到两枚手榴弹的突然袭击;第五次理事会调查处副主任楼侗被刺毙命;稽核科主任万鼎模、庶务科长潘旭东、财政科员冯德培、帮办总会会计卢杰,相继倒在军统的枪口之下。

中储银行总裁周佛海得知属下接连被刺身亡,大为震怒,责令傅春山着手报复,并以汪伪特务委员会主任委员名义发表声言:如果一人被害,必以四大银行十人抵命!

傅春山受命之后,马上赶往76号特工总部,在他的授意之下,由陈四福制作两颗特大炸弹,分别送到中央银行逸园跑狗场办事处和白克路临时办事处,同时引爆,当场炸死十四人,伤人无数,房屋全毁。

爆炸发生之后,上海汪系《中华日报》头版报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同时,该报社论严厉警告重庆当局,称“将不惜采取一切手段进行报复。”

双方的暗杀行动迅速升级,把上海金融界搅得血雨腥风。中储银行上海分行门可罗雀,行员们个个裹足不前,生怕飞来横祸。四大银行的行员更是杯弓蛇影,吓得不敢跨出家门。两边银行的业务一落千丈,濒于倒闭。

虞方南坐在办公室里,只听隔壁傅春山的办公室传来“啪”的一声响,发出茶杯破碎的声音。近来傅春山的脾气暴躁得很,他被中储券和军统暗杀行动搅得焦头烂额,南京政府对上海的局势颇为不满,周佛海甚至拍了桌子,扬言要撤换他的职务。搞得傅春山一阵一阵地无名火起,对属下办事人员不时破口大骂,公司职员看见他都躲着走,唯恐惹祸上身。

虞方南暗暗留心隔壁的动静,心中默默酝酿一个计划,等了一会儿,听得屋中安静了,拿着一叠报表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傅春山脸色发黑,地上散落着茶杯的碎片,靠在转椅喘着粗气。

虞方南将报表放在桌上,道:“董事长,这是近期的账目,请过目。”

傅春山拿起报表看了看,脸上的阴霾愈发重了,道:“怎么回事?你把资金从股市里抽出来了?”

虞方南道:“股市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看样子……恐怕撑不到年底。”

傅春山道:“有这么严重吗?”

虞方南道:“物价象断了线的风筝,平地飞升,每年至少上翻一倍。货币持续贬值,银元铜板搜刮怠尽,连邮票都成辅币。没有足够的货币保证,股市岌岌可危,股民的信心已乱,每一个谣言都使兑换率上蹿下跳。”

傅春山望着窗外的高楼,喃喃道:“报纸还说上海的经济繁荣,他妈的扯淡,全是巨大的骗局!十里洋场看上去一片繁华,其实高楼大厦下面藏着十八层地狱,每天都在勾魂……”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道:“也好,把资金抽出来,用来囤积物资,以备不时之需。我听说现在有一句顺口溜,怎么说的……?”

虞方南道:“工不如商,商不如囤。”

傅春山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中储券和法币都靠不住,储备物资最重要!现在国际形势微妙,德国全面进攻荷兰、比利时和法国,欧洲时局大震,我叫你大量囤积棉花,阻滞国内市场将棉花运往欧洲,迫使棉花涨价。你干得不错,每包一千元的棉花迅速涨到两千元,咱们继续持货,我估计价格还能再涨一倍。”

虞方南道:“董事长,没跟你打招呼,我已将库存棉花全部转手清仓了。”

傅春山一愣,道:“清仓了?转手给谁?”

虞方南道:“昌荣集团,邓伯村。”

傅春山顿时变了脸色,一掌拍在桌上,大声道:“虞方南,你好大的胆子!谁叫你给他的?我宁可把这些棉花全烧了,也不能便宜了邓伯村那个混帐!”

他发脾气的时候狰狞可怕,虞方南默默站着,没有说话。

傅春山眼睛闪射寒光,道:“当年邓伯村和我一同竞争上海特别市市长,若不是他从中做梗,我也不会败给傅宗耀。现在他又盯上了中央储备银行主任的位子,处处找我别扭,在周佛海耳朵里没少说我的坏话。这次中储券发行不力,邓伯村幸灾乐祸,暗中往南京财政部上下活动,指望将我打下去,由他取而代之……”说到恨处,他抓起一块砚台,用力摔在地上,道:“虞方南,你把这批货转给他,从中得了多少好处,给我从实招来!”

面对傅春山的咆哮,虞方南不急不忙,道:“董事长,最近你忙于处理中储券的事,可能还不清楚,欧洲战事已经明朗,德国军队席卷半个欧洲,势如破竹,法国被迫与德国签署停战协议……”

傅春山打断他的话,道:“我当然知道,这跟棉花出口有什么关系?”

虞方南微微一笑,道:“你一定不知道,法国维希当局迫于国际形势,决定向中国船舶关闭口岸,上海的棉花市场即将崩溃。”

傅春山眉毛扬起,道:“有这种事?消息可靠吗?”

虞方南道:“我在法国有生意上的朋友,三天前发来的消息,绝对可靠。”他看了看手表,道:“现在是上午十点二十七分,十点三十分的电台新闻中,应该能听到确切的消息。”说着打开收音机,调到《美国之音》的频段上。

三分钟后,播音员用流利的英语播出了法国政府向中国船舶关闭口岸的新闻。

傅春山长出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道:“你马上算一下,咱们能赚多少,邓伯村赔了多少?”

虞方南将报表翻到最后一页,道:“你看,七千包棉花,我们卖了一千四百万,全部砸进昌荣集团,邓伯村少说也赔进去一千万。”

傅春山攥了攥拳头,道:“干的漂亮!这次要叫老邓吐血。方南,刚才误会你了。”

虞方南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傅春山走到落地窗边,叹了口气,道:“欧洲市场一垮,连累几十家进出口公司一夜破产。昨天还在外滩楼顶花园纵酒狂欢的商人,现在恐怕要从那里跳楼自杀了。”

虞方南道:“受此影响,股市行情势必一落千丈,变成一个无底洞,我们必须考虑换一条挣钱的路。”

傅春山道:“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虞方南犹豫了一下,道:“想法倒有一个,只是……太过冒险,弄不好会惹大麻烦,所以……”

傅春山见他吞吞吐吐,将手一挥,道:“你不要顾虑,天大的事一起商量,只要能赚到钱,什么事都好说。”

虞方南低声道:“重庆方面有朋友带话过来,那边轻工业基础极差,生活必需品异常匮乏,已经导致严重的通货膨胀。我们这边的战争资源也非常有限,缺少钢铁、稀土和有色金属,军火工业难以为继,而国内盛产有色金属的江西、湖南基本上控制在国军手里。”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顿了顿,道:“董事长,你明白我的意思?”

傅春山道:“你想跟他们做交易,以货易货。”

虞方南道:“我们用棉纱、布匹、药品及日用品换取他们掌握的桐油、钢铁和有色金属,转手卖给日本人,得到的利润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傅春山摸了摸下巴,道:“物资运输是个问题,千里迢迢、关卡重重,必须有信得过的人才行。交易地点也很重要,要在战区边缘,小心对方黑吃黑。”

虞方南道:“放心,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把物资直接送战区交界处,在那里建立一个中转站,神不知鬼不觉完成交易。”

傅春山道:“重庆方面靠得住吗?这种事必须保密,一旦捅了开,不仅南京政府会有严惩,外界舆论更会群议汹汹,日本人那边也不好交代。”

虞方南道:“我已经找好替罪羊,万一事发,有人会把这事扛下来。你我推得一干二净,绝不会引火烧身。”

傅春山点了点头,道:“既然有钱赚,那便顾不了许多了。这事由你全权负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虞方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道:“是,我抓紧时间安排。”微微欠了欠身,离开董事长办公室。

接下来的日子里,虞方南打着傅春山的名义,利用手中的关系,将苏浙清乡物资偷偷转运出来,与重庆方面做起了黑市交易。战时物资奇缺,这种交易获利之大,连虞方南自己都没想到。每一次交易结束之后,虞方南都会截留三分之一货款挪进陆记商行的户头,将剩余货款兑换成金砖交给傅春山,把傅春山兴奋得眉开眼笑,对虞方南大加赞赏。

与此同时,虞方南密切关注昌荣集团的动静。昌荣集团在前次的棉花交易中损失惨重,帐面上亏损愈千万,董事长邓伯村把傅春山恨得咬牙切齿。他与南京伪政府来往很深,这次损失的一千多万中,至少有四五百万是周佛海的投资,消息传到周佛海耳朵里,气得周佛海大骂傅春山不讲义气,发誓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虞方南掌握了这些情报之后,开始逐步实施自己的计划。他的脑子仿佛一部精密运转的机器,将敌伪人物之间的矛盾计算得清清楚楚,不动声色间,把傅春山挪用清乡物资的秘密一点一点地泄露给邓伯村的人。他相信邓伯村绝不会错过这个报复的机会,这些消息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周佛海的办公桌上。

做完这些事,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即将过到头了,自己已经站到风口浪尖上,随着傅春山与周佛海、邓伯村等人的矛盾日益加深,麻烦很快就要找到自己头上。想到这里,他反而变得坦然,这一天忙里偷闲,带着朱茉莉外出逛街,近来忙得不可开交,有些冷落她了,打算好好补偿一下。

两人逛了几家银楼,虞方南给她买了好几件精美的首饰,中午去了亚尔培路的红房子西餐厅,点了她最喜爱的法国红酒原盅炆子鸡,羊肉卷饼,百合蒜泥焗鲜蛤蜊,吃得朱茉莉心中暖意融融。

饭后,两人沿着江边散步。虞方南低声道:“我叫你去圣彼得咖啡馆,见了展经理和程先生,是不是已经清楚自己的工作?”

朱茉莉点了点头,道:“我愿意为你们做事,就象林姑娘一样。”

虞方南暗想:“成为林白露那样的人,对你真有这么重要吗?”他迎着朱茉莉的目光,读出了她心中的答案,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喃喃道:“你没有任何经验,这么快加入进来,可能是我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朱茉莉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怕。”

虞方南微微苦笑,道:“不怕,是因为你根本不懂!”望着江面上驶过的日本军舰,道:“落在特高科和76号手里,十几套刑具伺候下来,身上不会剩下一块好肉,就是神仙也得怕啊!”说着,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小蜡丸,递给朱茉莉,道:“这是山埃,缝在衣服角里,万一被捕,感觉受不了的时候,把它吃了。”

朱茉莉小心接过,问道:“吃了会怎么样?”

虞方南道:“剧毒!可以帮你速死,二十秒内解决痛苦,一了百了。”

朱茉莉吓了一跳,见他不似说笑,道:“你……要我自杀?”

虞方南脸色凝重,道:“干上这一行,必须清楚自己的处境。对我们而言,死亡是一件奢侈的事,每个人都会在这一天解脱,我们把它当成节日。”他握住朱茉莉的手,感觉她手指冰凉,指尖微微颤抖,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每一步都会让自己距离死亡更近。你不要勉强自己,现在撤出还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他盯着朱茉莉的脸,想要看出她心灵深处的思想活动。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每个字都带有常人难以承受的巨大压力,对朱茉莉的意志和信念都是一个考验。

朱茉莉咬了咬嘴唇,片刻功夫里,原本微微颤抖的身体渐渐挺直,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决绝之色,道:“我不撤,林姑娘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

虞方南张开手臂,将她轻轻揽住,压低声音道:“不管是福是祸,从今以后,你我的命运就要系在一起了。”

朱茉莉芳心一颤,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只盼这一刻永远不要过去。

两人回到虞方南公寓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街上行人寥寥,虞方南走到公寓门前,忽然停下脚步,只见十几米之外,街灯底下站着一个人,光源从上而下,被他头上的帽沿截断,将他的脸大部分遮在阴影里。虞方南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让朱茉莉先回家休息,然后迎着那人走去。随着越走越近,那人身上的光源起了变化,光射角由小而大,光度由弱变强,他的轮廓清晰了,程天境的脸逐渐浮现出来。虞方南认识程天境十多年,印象之中,这位程大哥永远让人琢磨不透,在他心中深藏着无数机密却丝毫不形于色。然而此刻,虞方南却从程天境眼神中读到一种深深的落寞之色,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他微微有些惊讶,掏出一枝香烟递给程天境,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程天境接过香烟,并不着急点燃,放在鼻子下轻轻嗅着,道:“晚上有安排吗?”

虞方南道:“没有。”

程天境道:“跟我走吧?”

虞方南问道:“干什么去?”

程天境道:“喝酒!”说完,转身径直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弄堂深处的一家小酒馆,这是上海典型的下等酒馆,屋中肮脏,空气污浊,地上遍布痰迹,几个醉意醺醺的汉子围着两张桌子高叫着猜拳行令。

程天境对这里的环境十分满意,拉着虞方南占据了墙角一个杯盘狼藉的无人小桌。

虞方南看了看四周,揶揄道:“这里还挺热闹的!”

程天境道:“看你好象不怎么情愿?是不是觉得在这种地方喝酒辱没了身份?”

虞方南道:“你少损我,我给汉奸当买办,有什么身份?”

程天境道:“那就不要别别扭扭的,喝酒嘛,到最后都是一醉,万一失态,这里醉鬼多得是,没人会在意。”一边说,一边将脏碗脏碟子推到桌子一端,拣起一块抹布在桌面滚沾了几下,道:“喝点儿什么?”

虞方南道:“随便。”

程天境要了一斤半烧酒,两盘下酒小菜,倒了满满两杯,道:“干了。”

虞方南端起酒杯,浓烈的烧酒气味十分呛鼻,轻轻抿了一口,觉得舌尖仿佛小针扎了一下似的,道:“这酒,劲儿可真不小!”

程天境见他没喝多少,道:“不爽快,你不喝,我自己喝。”一仰脖,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虞方南知道他酒量不小,却从没见他这么喝酒,一杯接一杯,一口喝干,比喝凉水还要痛快,这种喝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灌倒。虞方南忍不住按住他的手,道:“不能这么喝,你会醉的。”

程天境流露苦笑,道:“这些年我从来不敢让自己喝醉,生怕酒后误事,今天不管了,痛痛快快地醉一场吧。”

虞方南道:“出了什么事?”

程天境脸上写满惆怅,喃喃道:“当年坐在一起喝酒的兄弟,越来越少了……”他重重喝了一口酒,道:“刚刚接到消息,黄逸光刺杀行动失败,被俘后自尽了。”

虞方南微微一惊,黄逸光号称军统第一杀手,不仅胆气过人,而且力大无穷,曾手刃猛虎,一向被戴笠所赏识,想不到竟在此刻成仁。

程天境望着墙壁,痛心疾首道:“短短一年内,从重庆派过来五批杀手,除我之外,无一生还!就在年前,我还跟戴星柄(少将特派员)、吴庚恕(军统书记长)、陈三才(上海情报负责人)一起喝过酒,现在他们都死在76号手中。每一次行动,我都要付出几个兄弟的生命,都是铁血铮铮的汉子,我却把他们一一送上绝路……”

虞方南道:“他们都是自愿的,愿意跟你干,为你死。”

程天境黯然道:“他们死了,我还活着,活着就是一种罪!也许,只有我死了,才算是真正的解脱。”

虞方南道:“为什么这样说?”

程天境道:“行动组中大部分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我清清楚楚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模样、籍贯、特长、嗜好,我知道他们家庭地址,父母年龄甚至亲属的名字,就象我的家人一样。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可是国难当头,我们不死,谁死?当初我把他们带到上海来,是想带领他们杀敌立功,光宗耀祖。我向他们保证过,要将他们好好带出来,好好送回去。可是现在……叫我怎么有脸回去,如何向他们的爹娘妻儿交代啊……!”在烈酒的刺激下,程天境的双眼布满血丝,仿佛渗血一般。

虞方南知道,他的心也在渗血,却不知如何劝慰,默默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程天境渐渐平静下来,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恢复了冷静:“说正经事,你最近是不是和卢少石联系上了,一起倒卖战争物资,从中牟利。”

虞方南道:“你怎么知道的?”

程天境道:“再过些时候,猜到的人就不止我一个了。老弟,这种事做得再秘密也瞒不住。”他沉默了片刻,道:“收手吧!你这么干是在玩火,迟早烧到自己身上。据我所知,南京那边已经有人注意你了,再这么干下去,你会没命的。”

虞方南淡淡一笑,道:“他们想要我的命,我就拉着傅春山陪葬。”

程天境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虞方南道:“傅春山近来春风得意,在金融市场上翻云覆雨,抢了不少人的风头。其中陈公博、梅思平、林柏生、丁默邨、罗君强等人与他渐成水火,看不惯他在日本人那里得势,都想暗中搞他一下。不久前,傅春山搞清乡物资时不择手段,赶走江苏省主席高冠吾,得罪浙江省主席傅式说,闹得满城风雨,最后不得不请汪精卫出面收场。还有,我利用他做投机生意,狠狠割了邓伯村一刀,连带周佛海一起赔进去几百万,这一下火上加油,两人把他恨得咬牙切齿,都在找机会报复。”

程天境道:“你想利用内部矛盾,借政敌的手除掉傅春山?”

虞方南道:“仇恨是一粒种子,我把它种到邓伯村和周佛海心里,迟早会生根发芽,最后叫傅春山以命相抵。”

程天境道:“傅春山跟日本上层人物渊源极深,青木一男、晴气庆胤、木村增太郎等人都是他家中的座上宾。周佛海虽是财政部长,与日本人的关系远没有傅春山来得深,如果真闹得翻脸,傅春山未必怕他。”

虞方南道:“那么就给他下些猛药,叫他失去日本人的信任,逼日本人杀他。”

程天境心念一动,道:“这么干,你有多大把握?”

虞方南道:“说不好,却是最后的机会。傅春山不死,上海的金融领域迟早被他控制,中央四大银行维持不了多久。”

程天境知道他的话都是实情,道:“欲杀傅春山,必先除掉一个人。”

虞方南点了点头,道:“陈四福!”

程天境到道:“好,陈四福由我负责解决。”

虞方南看了他一眼,将两个酒杯倒满,道:“陈四福的命是我手里的一付牌,必须在最合适的时候打出去,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

程天境道:“你卖什么关子?”

虞方南道:“你会知道的,来,喝酒。”端起酒杯,各自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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