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所有暗淡的辉煌
让一颗露珠将我收容
将杯子举向恒星的落向
杯子在空中碰碎阳光
落羽纷纷
没有人会饶恕我这千古罪人
温柔地注视黑夜
苦役的海日夜跋涉
空无之外蓬勃生长的生命
带我一起去流浪吧
为自由而生的我早已背弃自由
我无法阻止自己融入黑夜
什么时候所有的翅膀都能飞翔
什么时候能让我不断追求
我挥动手臂
坚持这最原始的举动
所有的路都在倒塌
我已无法停止坠落
逼近逼近
用心敲击黑暗
就剩下这一点点光亮了
那刻我再也无力自拔
居高临下的石头羽化成风
我在风中寻找归路
忏悔吧并遗忘自己
黎明就要降临了吧
道路已成深渊
盲眼与心游离体外
直到我将时间涂成黑色
直到我掏空自己
1993.9.20夜衡阳
阳光·果实
落日古松山石
一切都在我之上
这一刻是世界的哪一刻
只有长眠的人才能停止坠落
绝壁劈断上山的路
与山石平衡地对坐
弃置的归路独自归去
是谁怀抱着我长大
一出门便阳光灿烂
我是太阳的儿子
遍体透明的渴望流成一条河
在岸边飘摇成树成草成一把把飞扬的种籽
隔着河隔着无法逾越的天空
醇香的酒酿了一代又一代
一碗又一碗饮着太阳残红的血
抬头是天低头是地
哪一次眺望穿透山石与岁月
顺水流去顺水流去
谁从水中救出最初的雪
谁从雪中救出最后的火
什么落在心上
顺着断裂的掌纹寻找开始
并珍藏那朵残败的花
彩蝶纸灰般舞过
受孕的腹爆裂血光一片
先我而来的树枝一定承受了我折断的巨痛
先我而来的血泊一定承受了我划破的伤痕
许多年后抚摸果实我还疼痛难忍
世界将在哪一刻停留
香火不息缭绕白色的屋檐
透过那一点光亮预言在血泊中一闪而过
紧握树枝命运一览无余
第一声带血的啼哭返回我的胸腔
河道上升黄昏的水涨到唇缘
山石摇摇欲坠我浮动于光芒之上
有什么在脚下沉痛地呼吸
在没有路的地方走路
在四季分明的天空
在未知的深度
我已获得自由
短暂的生命更为单纯
白雪伴随黄叶一同飘落
这曲曲折折的平面
我深信不疑地走在今天
时光持续着一种经历
半空的鸟排成一种阵势
独行的我无牵无挂
拒绝同行拒绝太阳与月亮的照耀
我在预言中成长在雪地里追逐新的伊甸园
什么将我束缚钟声遥迢
用杯子盛接激情
我走在哪条路上双手将黎明捧起
所有的线条色彩音响都在头顶倾斜
在火焰升起时我会遇到什么
洪峰无声无息通过雪地
绕过深刻的林子用手掌抚摸坠落的果实
风中飞过的鸟比天空更不可企及
流入大海的水如何返回
海面浮动着无悔的眼睛
过客匆匆童话的盛妆
在雪地里剥落一种更崇高的东西
将我覆盖
在一条河的源头飞鸟啄破我的眼
坐在树桩上的老人
谁的手
堆你成如此冰雪的一尊
身外已是春光无限
群蝶乱舞什么时候
你会长成这树桩的枝柯
接近春天的唇
朴素的阳光
只是水底的游鱼
你无力指向天空的头颅
弯成垂钓的钩
春天是你最后的饵么
座下的树桩波光粼粼
广袤的陆地
耸起孤独的建筑
你被砍伐的家族
砌进窗口
遥对村庄的方向
你等待被谁来砍伐
面对黑夜
你是你唯一的火把
在你眼中筑巢的白鸟
因四起的涛声彻夜未眠
你捶捶胸口
竟发出树木空洞的声响
满头白发如风的翼
涛声消失
你感到了土地的温暖
柔软的光芒直抵心灵
你深插进泥土的手杖
一两片嫩叶悄然飞舞
城市上空的鹰
城市之上
你是唯一不可企及的高度
从黑暗中来到黑暗中去
将身影投入不朽
阳光下绝望的猎人
在灰色的丛林寻找瞄准点
猎人空洞的眼
是你最后的岩穴
你被天空围困
天空被你围困
城市风吹草动
你危机四伏的爪
伸向流浪的日子
面对窗口你是盲者
一道闪电击穿你
一生的飞翔
一根羽毛覆盖城市的上空
长夜不醒
所有的翅膀无力飞翔
背靠着流血不止的伤口
猎人最后一次举枪
金苹果
闪烁着金苹果的光芒
悬挂诱惑的窗口
无数双手伸出枪口
暗伏花丛
残留的爱情跋山涉水
时间将会停止在那瞬间
你已体无完肤
古老的箭镞
击穿钢筋水泥
站立面对太阳
成熟的光芒遍布全身
我无力坚守梦幻
不堪一击
一段枯骨擦亮夜空
未启之门空空的躯壳
远方飞旋的水
一张隐现的脸
一颗流星游过
鸟栖于手掌
一团火焰舞动如翅
沉默是黑夜的精灵
环绕黎明升起
倒下的精神与肉体
金苹果光芒闪烁
悬挂城市的窗口
伸手可及
1993.2.28
梦游者
光明远在他乡炽热的星球
朝着无数个方向游荡荒地上灰色的动植物
掩盖不了世间的贫瘠守着日蚀
这残缺的光芒影子般遗弃我的心
沿无数个方向游荡我看见透明纯洁与真实
自由的梦游者幸福的梦游者
在春天的花朵上绽放
在原始的森林里舞蹈
在高远的天空中飞翔
你们无法阻止我的梦游
最后一盏油灯点亮
我在火光中燃烧孤独
烛光支离破碎我拖着褴褛的影
走向透明纯洁与真实你们
无法阻止我的梦游
苦守着已成黯淡的背景
出走的脚印茫然不知归路
越来越低的屋宇与天空
我捣毁花园与城堡
若明若暗的广场空无一物
一种毁灭的沉默与照亮
占据古老的天空
我仍在梦游中闪耀
一万双手伸出黑夜石头滚过
敲打着天空我注视闪电
以及闪电过后的坠落
我心中的光明向谁献出
暗藏地下的火即将焚燃最后的梦想
你们无法阻止我的梦游
落叶与头颅遍地都是谁是旁观者
空前绝后的葬礼与坟场
秋后的麦地
我拾捡遗落的光芒
翻动未来的时光在一只透明的杯中滴落为血
谁将挺身而出保卫所有的透明纯洁与真实
我紧跟着肉体你们
无法阻止我的梦游
我再一次向上摘取闪光的果实
果实坠落我被悬浮空中
什么时候果实生根发芽向上
将我摘取寒风吹过
我慢慢摇坠我将撞破大地的梦想
可是你们
仍无法阻止我的梦游
你们始终不敢唤醒
并面对我直到我从一滴露水中醒来
看见所有的人都在向无数个方向
梦游
沼泽
破碎的巨杯战败的大旗
眼睛在一棵树间盘旋
斜塔斜向闪光的双翼
古老的城墙虚空而喧嚣地环舞
最初的祭礼在青铜的衰落中鸣响
庄严而虔诚的追随者成为天使
成为大理石的灵魂沉入钟声
江河饥馑天地饥馑
飞翔的枯骨跌回坟地
鱼群复活游弋于眼睛与眼睛之间
光荣之路充满流金的声音
泥泞的足音无力挽救飘落的花瓣
丰收的果园无边无际
一羽透明的思想微笑着面对深渊
穿过心灵的裂缝等待坠落的一瞬
透过镜面荣华富贵伸手可及
耕种灯光耕种辚辚马蹄
灯光深入自由的朝圣者
颠沛流离
世纪末的伊甸园爱情枯萎
水雾中的虹伸向宁静的空地
抽烟的女人将烟圈涂成美丽的面孔
情欲蓬勃的门后
一只狼的眼睛星光般迷人
钟声孑然一身
海鸟白色的十字架
树根孤寂地漂流
花朵开在半空花中的情人成熟而丰满
重返血泊深井涨满少女的呻吟
苦役的太阳从泥沼中升起
黎明纤细的手臂伸向遥远的极地
冰雪覆盖的败颓
一颗冻不死的心给大地以温暖
汹涌的鸟群飞过紧闭门户
心泊于石头
唯有那双伸出地面的手紧握住阳光
1993.3.17于衡阳
当一切都暗了的时候
当人们为活着歌唱时
死去的人是否也在为死去歌唱
——作者手记
（一）
当一切都暗了的时候大树的影子消失
我加快了呼吸死亡新鲜的气息
游荡在手掌与嘴唇之间
抚摸空旷手指黯然生辉
童年的风翻过身后的山冈
一片暗色的草地摊开十月的大床
我将流着眼泪倒下
我将看见一片血光笼罩我的上空
我坠落了一万个秋天
炊烟伸向虚无绽开的生命千丝万缕
母亲的檐下望尽一生的苦难
落英缤纷的梦想已无力飞升
找回时光的碎片找回最后的燃烧
光明源自冰凉的石头
没有人从身边走过流水的声音滴过天空
一颗心在风中破碎受伤的是风
风中的归宿宁静而透明
我不著一字的一生熔于火
融于上升的轻烟
所有的人早已转身背对一片暗色
只有我走向更深的宁静
深陷不拔
颤动的星空我紧闭眼中的孤寒
提着灯笼的孩子将在我之前走出黑夜
（二）
当一切都暗了的时候天空更远
所有的人都安全地抵达黑夜孤独的世界更加孤独
野地里漫游的人们
闪着微茫的白光只有当一切都暗了的时候
我会看到那白光
看到白光照亮的伤痕
没有任何人可以等待
阳光下被拍卖的土地与灵魂深陷黑夜的泥泞
更多的人走向烧陶人的粘土坡
修补自己残缺的身体
穴居的生灵布满粗陶的纹路
撕破喉咙
没有一个声音属于我的肺腑
语言在空中凝结成冰
徘徊南方的冬季掩住临水的道路
我已在劫难逃
汹涌的潮涨满我的手指
岩缝中的翅膀静静地折落
我将在遥远的麦田里拾捡自己
我将在遥远的水边倾注自己
一切都不会结束
哪一根枝条上悬挂着不落的果实
更远的天空就是一切
一闪而过的光亮
我看见火红的鸟结满空中的果园
不要问我黑夜之后将是什么
世界的裂缝已穿过我的心
太阳从眼中坠落必将在手掌的树上永获光明
（三）
当一切都暗了的时候
离于所有的道路
在骨头之间缝合惊醒的碎梦
是什么拍打着我的灵魂脚步落叶
高空中飞翔的石头
让一切停止倾听这划破肉体的声音
是否还能流出血来枯槁的血脉扭曲荒原
我必须绕过时间的坟场用心堵住黑洞的伤口
我已没有未来
我必须记住过去
孩子未来的孩子
你从哪一条路上走过门已紧紧关闭你无法通过
白色的未来将自我粉刷
无法成熟的果实
怀着我的光明与血液
我的头颅迟迟不落
时间深入心跳
我将自己关闭等待千年之后
等待千年之后的复活
孩子啊请别哭醒我的睡梦
（四）
当一切都暗了的时候告别阳光
以及日落的过程在我来到之前
锋刃已将世界丰收生命
终将一贫如洗
我孤独地来孤独地离去
什么也无法将我阻挡
我苦苦等待的爱人
已在我之前离去
我以为我可以流着眼泪
扯下一片阳光覆盖春天的躯体
我的手臂触及了什么最后的时光
将如何完成我自己
我在空无中挣扎手中只剩下一把余烬
我的脸贴着未来
倒下的都已成为泥土
我在泥土之后行走将如何交割我孤悬的果实
谁的根伸向我的灵魂
我根深蒂固每一次迈步
便是一次血流如注
烧荒后的土地等待种子
我就是为这新鲜的死亡的气息而来
一路上印证着大地游荡的预言
春天的雨迟迟不来我用血液
喂养土地喂养鲜红的闪光
我将舍弃未来与肉体
独自一人抗拒即将来临的一切
把更长的时间留给未来与真理
把更多的光芒留给明天的太阳
（五）
当一切都暗了的时候
悲喜交加的人群涌往一个方向
我渴望离开在自我沦落之前
一些灭绝的脚印早已走出深渊
我将无法结束无法开始
悬浮空中一触即破
苍白的面孔倒映于一片灯红酒绿
无法撕下我的真诚
无法闭上我的眼睛
世界啊留下一个结局给你
（六）
当一切都暗了的时候我用一生的沉默填塞黑夜
谁将陪伴我走完最后的路
沿着空无的走廊
冰凉的心跳敲打着世界
我仍在倾听着谁的足音
空的房子塞满我闪光的眼睛
只有大树孤独地站立空守门后的未来
什么时候坠落或飞升
高处的果实
高处的灯
张开在高处的眼睛
谁将毁灭一切露出所有的美丽
从一堆火中认识自己
忘记流血忘记光明的大树
沿着锋刃的方向回去
外面已是泥泞一片收拾好火堆与废墟
为了实现自己最后的预言
伟大的先知在火光中挥舞着手臂
我将用一生的阳光交换这一瞬的光亮
孩子啊未来的孩子
离开我的归路并结束我黯淡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