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生儿育女的时代……
让我们各自回家吧
天色已暗
关上各自的门窗
拉下各自厚重的窗帘
闭上各自的眼睛
没有人会来打扰
我们都是各自的囚徒
这是我们的时代
一个生儿育女的时代
我们用暴露来掩盖自己
我们欺骗自己以换取
时代的信任
我们两情相悦吗
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我们正好撞上这个枪口
胀大的枪口正适合我们的弹道
请将我们瞄准被驯化的真理
让我们各自回家吧
天色已暗
我们已积蓄了足够的
力量
我们受役于这个时代
这与我们热爱这个时代
并不矛盾
我们找不到一种表述
吐出卡在喉管的鱼刺
蜕去了外皮的情欲
加速了明天的来临
上了环的夜我们
无所顾忌
我们属于这个时代
一个生儿育女的时代
不知道生儿育女之后我们
还能干些什么总之
时间无边无际
让我们各自回家吧
天色已暗这是一个松弛了的夜
这是一个松弛了的时代
让我们在无所顾忌之后
保持各自的姿势
躺在体外
1996.1.16夜衡阳
还原或肢解：一份艺术提纲
00.回到零
零是儿时吹出的一串肥皂泡
01.色情的政治哲学的蛋
孵蛋的人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地下瘫着一团女人一丝不挂
02.生活的线条旋转的扭曲的
网状的点状的摹仿猴子的
手语猴子会不会胡言乱语
03.烟囱或香烟冒出的一股浓烟
一幅画或走廊间
出现的人影
04.一双发出臭气的鞋
在路边
05.阳光下飘舞的旗帜
熄灯后擦嘴或屁股的纸巾
06.你可以坐在上面放一个响屁
然后走开让后人去研究
07.你从口袋里随手掏出的
一双穿出洞孔的袜子
一只避孕套
08.地图一样展开
将剩饭残菜倒在上面
世界就像一块破旧的桌布
09.夹在云层之间的闪电
被黑夜吞食黑夜划破的肚皮
流出一地的杂碎
10.不要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间
我在哪一条街道上呼吸着明天的
空气
11.白刀子进去不知能否
红刀子出来
我不至于诚实到
亮出自己最后一点隐秘
12.一堆雄伟的狗屎
就像一座教堂拔地而起
13.我在倒带的屏幕上
狂奔向前
14.躺在出租车轮下
我要给自己挑一副最好的
棺材
15.苹果中间的蛀虫是如何进去
就如这世界完好无损外皮里的
人群
16.把物件摔碎在地上是一种
艺术的行为我从酒吧凳上
跌下来算不算
17.扶着老太太过街后
春情勃发将一把生锈的锁
开出亮光
18.被强奸的床断腿的椅子喝空的瓶子
被我像鸡骨头鸽子骨头腐烂的苹果一样
陈列着
19.悲怆的心甜蜜的心好人的心坏人的心
肯定都是一团红色的肉丸
20.苍蝇在光滑的梨子上舞蹈
耗子在床下交欢
我一挥手一跺脚只剩下
一只空床一只梨子腐烂的棕色
21.祭献的花慢慢腐烂
22.我被一张空头支票购买
23.挂在门后的内衣留着她的体温
渐渐接近天气预报的温度
24.用拟人的方式描述一棵树
树说：树挪活，人挪死！
25.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几何体
我与世界的比例是1：1
26.床头这只电话是一枚
红色的不定时炸弹汪汪提起电话
大义凛然地说：
吕叶正在厕所写诗
27.我要把所有的词语编上号
逐个逐个地玩弄
28.一只充满空气的气球与地球
有何分别
29.生命无异于一杯速溶咖啡
喝完咖啡我再也无事可干
30.感谢计划经济让我有了一个老婆
以及一个儿子的配额
市场经济的今天
不知爱情已卖到多少钱一斤
31.掏出我的心最精确的怀表
我已成为时间的另一种状态
32.把所有的颜色搅在一起
构成了世界把男人与女人搅在一起
构成什么
33.阳光投影到画布上的效果
让我想起女人的卫生巾
34.浴缸里的肥皂泡还未破灭
浴缸里的人已经死去
赤身裸体死因不明
35.掉进染缸里的乌鸦依然是
乌鸦即使在最黑的夜
依然能看到乌鸦的飞翔
36.停电的夜晚自由女神
手持的火炬如何发光
37.为了儿子每月三桶的
力多精我将诗越写越长
越写越营养不良
38.汪汪说：没有胡子的男人
真可怕
我暗想：有思想的女人真可怕
39.面对一片空无我不能
无中生有
40.天空是为我开路
我选择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
哪怕自己仅仅只是一个点
41.我必须改变一下家俱
油漆的颜色或者
让自己改头换面
42.最简单的公式是
0+0=0
最复杂的公式是
0+0=0
43.我被还原成一份字迹模糊的
遗书把这被肢解的世界面包一样
一一分配给饥饿的胃
44.我趴在自己的尸体上睡了整整
一天尸体醒过来
我握着自己的手说
再见
1995.5.6衡阳
请求提前将我的名字加上……
请求提前将我的名字加上黑框
在我的名字无法被忽略的时候
让所有留下的文字为我
披麻戴孝让我
为自己默哀三分钟
三分钟之后从自己的余温中走出
八九点钟的太阳该不该
落下空出整个天空
我已闻到未来的腐臭
请求提前为我的名字加上黑框
为我的一生加冕
并把我原封不动地
还回
不管时间是否停止呼吸
不管灯光是否裂开世界的梦境
不管我是否错过一片蔚蓝
我必须保持自己的完整
夜被我的名字塞满
世界被我的名字塞满
变形的火光弄痛了我的背影
比呼吸更短暂的春天
更深地刻在时间的体内
痛苦没有一丝表情
我理解了更多的黑暗
而谁提走了我的灵魂
大路朝天我只在一张白纸上
留下了一个名字
长方形的名字
安放了一具陌生的肉体
没有理由将十月拒之门外
装满了果实的十月
错误地将我遗漏
1995.10.12上海
没有了明天的人
那么就在今夜
太阳再为我升起一次
好吗
时间从来没有偏离指针的
方向突破表面
我怀揣着天空
天空只剩下星点余烬
我相信了谎言
相信了我的沉沦只是在向另一个方向
挺起如同一次分娩
走了太远的路
我停下来太阳已被我
甩得无影无踪
我怆然一身我的矗立
不过是一粒尘土的矗立
如果还有明天
我一定选择倒立
最熟悉的声音
来自孤独深处
我将孤独一起带走
给明天留一片真实的空白
没有明天是一种幸福
再不必假设不必没有逻辑地选择
一切都不会被替代
抓在手中的翅膀
绝不会飞向明天的鸟窝
我不能阻止黑夜的
腐朽
哪怕还剩下半寸光阴
我也会睁大了
双眼将梦做到明天回头
瞧我一眼
1995.10.13上海
吕源一百天
一百似乎代表一种圆满
一种无懈可击的完满
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
小时候的试卷
你是我昨天交出的试卷吗
把你交给世界之后我就
一无所有随着尘土
一点一点被风吹散
你的生命充满了悬念
而我已亮出了你这张最后的底牌
你完整无缺地生长着
直到突破完整
今夜我被你照亮了一次
被我吹灭的蜡烛
依然矗立在我离去的地方
无人过问
你伸出的小手什么也
不能抓住我只好
把我空无一物的手给你
那情形恰似
你接过一件遗物
1995.10.13上海
从公牛猩红的眼中看见了自己
并非一种偶然我与你同时出现
在你眼中我被一片血光笼罩
我只是匆匆而过在你眼前
我没有勇气将剑拔出身躯的鞘
我匆匆赶路到另一个地方去
是你的眼睛蒙骗了你
同样也蒙蔽了我
我没有颜色的信仰找不到
一种表达的方式
大家都很忙忙于装点自己的生命
忙于生儿育女
观众席空无一人交替出现的
人物偶尔停下来
在我的眼中打量一下自己
什么时候你不再仇视我
尽管我是你最后的宿敌
就如我爱你如兄弟一般
我们能否交换一下
位置或私下里
握手言和知道吗
冷战时代结束了和平被鲜血拷贝了
一千遍大家都很忙
忙于一些鸟事
有一种叫滤光镜
的东西会让你眼前阳光明媚一派祥和
最好再来一杯十九世纪的路易十三
用手焐着慢慢地喝到日落
我在你的眼中迷路其实
远方始终和我们在一起
小小的世界被一块红布
替代你以为我偷走了太阳
我说那是真理的血
被剖腹的真理只剩下这一滩血
你消失了的面孔叠进我的背面
在你我之间无路可绕那么
让沸腾的血液在眼中凝固让我们
握手言和
1995.10.17上海
南京路，我沿着手臂的小径蛇行
南京路，我粗糙地拨开人群
黏在一起的人群让我的眼睛
也充满了黏性
我想象着原始丛林中的一条小径
杂草封存的小径使所有的语言失去意义
我粗糙的手有些凉意
我触到了密不可宣的深处
我深藏不露将阳光搭在肩头
尽管手指成冰也会在另一个地方
融解成春
南京路所有的时间失去
内涵人群也是一种归宿
就像入土为安拨开人群
就像在为自己挖坟或是
掘出自己未寒的尸骨
一个来回需要多久
南京路太长我从来没有走到
尽头走着走着就与别人叠在了
一起偶尔我会在别人身上发出
一声被挤痛的尖叫
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被别人带走的日子同样
照耀着可以想象的阳光
南京路由东向西夹着人群的馅
而我定是掺进来的一粒沙子
我身无分文我一声不吭
看看谁比谁更硬
1995.10.17上海
为了飞翔我将翅膀安在天空……
为了飞翔我将翅膀安在天空
我残余的脐带连着自由
充满危险与腐臭的自由
我夹杂着自己的肉体
在一片茂密之间落地生根
根通过土地扎进仰望的痛
阳光改变了一个角度
改变了一种颜色
如此灿烂的心跳已远离了我的脉搏
我的血脉是一团枯藤
我面目全非
身影坚实地耸立光彩照人
空了的易拉罐被一脚踩瘪
我承受了全部失去的距离
灯光属于被剥落的一部分
我将被灯光带进一个新鲜的夜
我以为我抓住了伸自天空的手
如此轻易地接近了一片空旷
没有音节的语言锁着我的嘴唇
我知道整个天空都在飞翔
只有我一动不动
插在帽沿的羽毛并不代表什么
我脱帽向天空致意
1995.11.25衡阳
面具
为什么不戴上面具？
在真相的位置上
我遭遇了不断变更的布景
我已习惯了没有灯光的演出
隐去某一部分至关重要的
一部分我沉浸在幸福之中
蜕去病态的背影
健康的面部接受了全部的
意义众人纷纷离去
我没有承诺
将美终结
公开我的背面与我对立的事物
伪装成我的未来被搁在枕木上的未来
一转眼消失只有一根绳索
拴在终结我从来不绕道而行
嫁接到我脸上的面具
渐渐成熟与我的未来非常
相称的面具丧失了原意
被蒙昧的枪口承认了我的诚实
因此
我从来不厚颜无耻地说：
那是我的面具！
1995.8.10衡阳
这些提前到来的灰烬……
这些提前到来的灰烬如何
再度燃烧
收回预言将自己赤裸裸地
亮出那些亮色的影子
长满太阳的舌胎
走出序列再转过身去
不管背对的是怎样
一种灾难
迈步之前必须把腿从
根部拔出于是
雪崩开始最残酷的
形式突破理性的磨牙
贞操竖立在古老的废墟
信念的许诺已成为现实的碎石
倾倒一万个秋天仍找不到
自己的去处找不到自己的
主人翻出遗嘱
那些霉变的理想
来不及实现便被陪葬
而腹部已经挺出世纪末的
地平线
无法用肉体替代的自由
吞食了已在未来发芽的种子
只需片刻便可窒息漫长的历史
只需一颗伪造的心脏
所有被弃之物都将重新投入
生命围猎的栅栏
无法保证黑夜之后一定
就是黎明
无法保证触摸之物
一定就在你的周围
无声无息的未来被流放到
你的胯下
将灯油倒出留着这一片
黑暗给自己一万种成长的形式
简化成一颗发芽的种子
在黑暗中发芽有一种安全感
可以自由地长成自己
自由地将石头结成丰硕
被推翻的真理就像一瓶被
打翻的墨水流出的
黑色保持了原有的纯度
你拒绝漂泊拒绝将
躯壳制成标本陈列在岁月的墙角
你说打开大门你就可以
出去模棱两可的门
阴险地注视着你
被生命消费的光所剩无几
你什么地方也来不及去
松弛的路像松了发条的
时间浮出地面居高临下
只有一些结石
在接近心脏的深处
保持了生命的硬度
谁在前面领路独自一人
追随者各奔东西
没有身份的人不断变换着
身份遗留在你身上的
胎痕再一次复发成你的创伤
从哪一天开始你逐渐丧失形态
留下少许的盐摹拟
死亡的咸度
1995.6.30衡阳
是灯就亮在高处
我绝不会说那是果实
张开嘴巴欲望的黑洞
敞亮我被迫证实了
仰望的痛
我绝不会与任何人交换
对面成批的孤独
模糊了对自己的认识
我绝不会提着灯笼说
跟我来我走着
独自一人将脚印小心地擦去
就如离开之前擦去留玻璃杯上的
指纹
无数个瞬间千篇一律
另一些事物沉在水底
我接受了虚构的道路
来到空地半遮半掩的空地
距离飘雪的日子尚远
我感觉到水流在身上经过
我绝不会把流水说成
我的未来与过去
这样的日子谁还会抬头
把自己的注视装饰在虚无的高处
尽管灯一直暧昧地亮着
若是有一道斜坡我会一直走下去
暧昧的光让我的一生不得安宁
死不瞑目
1995.8.12衡阳
“我的茧花朵一样鲜亮”
夜才开始
一个需要消肿的夜
孤独不断堆高
占据了伸手可及的时间
你一直害怕面对镜中的空间
在相反的描述中你将模仿自己
构造世界
被迫设置的圆心有足够多的
余地供你与自己周旋
离开现场夜晚将空无一人
“我作茧自缚
我的茧花朵一样
鲜亮”
在抵达下一页春天之前
你已进行了足够的铺垫
也留下了足够的空白
最简单的姿势
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作为一种风度许多人
会被你迷住作为一种手段
你被对面的自己倾倒
孤独的形状酷似坟堆
开满鲜花的孤独
招蜂引蝶沉默的面纱低垂
身后的蛛网空张着
“我作茧自缚
我的茧花朵一样
鲜亮”
今夜将加速你的
枯萎
你一直在等待远方的
回声也许
你一直在沉默的高处坚守
你会忧伤地看到提前到来的孩子
将他人唤作妈妈
你一直绕道而行反穿着自我
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被风吹散的路并不遥远
却千丝万缕
“我作茧自缚
我的茧花朵一样
鲜亮”
什么时候
你破茧而出
1995.9.9衡阳
饥饿的音乐
一些失传的民谣被我的胃
唱出
音乐是一只饥饿的狗
满不在乎地
摇头摆尾用舌头
舔着我的空腹
音乐是一杯没有度数的酒是酒
不是蒸馏水
就如一颗没有思想的脑袋
是脑袋不是
一颗炸弹
我躲开每一个钟点
压缩饼干一般的音乐迅速
膨化
吃饱了撑着时我坐卧不宁
而胃依然敲着饥饿的鼓点
我的家没有地址
只有一扇门无法敞开
我喂不饱的巨大的胃
无处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