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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山之南(12)

中国画最终画的是中国的文化和哲学。中国画讲究天人合一,淡远空灵,精神高于视觉和形式,中国绘画最终要达到一种精神的高度。

“诗以山川为境,山川亦以诗为境。”画中蕴涵诗意是营造意境的必需条件。刘奇对古典诗词多有涉猎,自唐代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以来,历代画家无不以此为圭臬。刘奇的山水画,意境上虽有豪壮奔放、含蓄隽永之别,但皆寓含浓郁的诗意和禅意。舟自横、水自流、人自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从整体上把握自然山川的磅礴与静谧,神与物游,意趣天成,以情驱笔,气力相通,画有尽而意无穷。“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既有深山幽壑的空灵寂静,又有林中人家的闲适优哉。阅其画,如身临其境,行之、望之、游之、居之,陶冶性情,感悟人生,“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者”,其旨亦在此也。他画的题跋,有时盖过画面,妙趣横生,颇有感悟。

刘奇生性敦厚质朴、踏实勤奋,近年来对中国画特别是山水画的执着挚爱,使他足迹遍布祖国各地,广泛搜集创作素材。对自然山水直接的、充分的观察体验,使得他涤荡出一颗“趣远之心”,从而为传达山水的鲜活神韵和淡远意境提供了可能,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立成鄄鄂,随手写出,皆为山水传神矣”。山水的鲜活神韵和淡远意境反过来又进一步陶冶了画家的精神和心灵,这就是刘奇虽深处社会多年却不为世事所染,仍然葆有一颗淡然的赤子之心。

刘奇还善于领会古人讲求创新的理念主张,师古而化,借古开今,在保留传统绘画之道的基础上,自觉以创新观念指导自己的创作,努力寻求自己的画语和表达方式,从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刘奇山水大小幅并用,取舍简约,突出主体,使观者在山水无言间体味其苍茫伟岸。画家于崇山峻岭间点缀出几间屋舍,若隐若现,但这里画家并非要歌颂隐逸山林的无为之志,而意在二者彼此映衬,以显现充盈在山水之间的生命律动。

中国古语有“专心致志”,专才能精,民间也有“绝活”一说。像“庖丁解牛”一刀飞舞,百牛纷倒;像“百步穿杨”,眼线一眨,一箭飘彩。但人生苦短,生命有限,涉猎广泛,往往“得之桑梓,失之东隅”。样样都精到极境者,往往并不很多。当代诗书画界,也只有郭沫若、范曾风采乍现。刘奇兄书、画、刻各有涉猎,样样都有风景,但若能舍弃一二,或许会有更大气象。

立身不被浮名累,处事唯求本色真。随着国门洞开,中西的各种文艺思潮粉墨登场,在这众多的艺术理念和物质诱惑面前,每一个艺术家都会有自己的选择,或不断创新,秉承优秀的传统艺术,或随波逐流,追风赶潮,媚洋媚俗,让沾满铜臭的作品使艺术高贵的头颅尿壶一样腥臊满天。

刘奇现已是名人名家,但仍本分本真,豪爽侠义,有索求字画者,不管价值几何,总是大方出手,不吝赠与。近日,他从海上快递来他的一书一画,说是远离朋友,见作如晤,算是交谈交流。书法写的是唐人朱庆馀的《观涛》,排山倒海,气势非凡,如海鸥飞翔,如蛟龙出水,是自励还是勉友,其意不言自明。画题跋叫《仙人桥》,远处,苍山重重,松涛阵阵;近处,白瀑银练,溪水潺潺,仙人桥隐约在万千沟壑之中。这是仙人境界还是画家追求,佛不说,都在心中。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品味着刘奇兄的墨宝字画,看窗外绿枝荡漾,我心醉了。

以正义为界

敲下这个题目,我的心更堵手更颤,因为我的兄长刘正义此时正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

他是在一天清晨准备起床的时候猛然犯病的。左大脑大面积栓塞,失语幻语而不能自控,握笔写字的右手右胳膊不能使唤。

我是在上班路上接到他爱人的电话:“水兵,出事了,刘正义不能动了。”从嫂子恐惧急促的话语中,我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我说,嫂子,别慌,慢慢说,接着我匆匆地赶往医院。病房在五楼,气喘吁吁的我看到躺在洁白病床上的正义兄已是神志模糊,呜呜啦啦地在“胡说八道”着,各种连线和导管布满他身体的有口和无口处。看着他盈满泪水的眼睛和急切而又无奈的表情,准备宽慰调侃的玩笑话也不由自主地打住了,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溢满了眼眶。

他是在一天两场酒的迷醉中被病魔报复的。喝酒,是他的最爱。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说,男人不喝酒,谁喝酒?男人喝酒不醉,谁醉?想必是为自己的贪杯解脱,还浑说什么:男人一天醉一次属正常,一周醉一次是风度,一月醉一次是风雅,一生不醉一次的男人不叫男人,等等。作为酒的国度,无酒不成礼仪,但任何事物都是双刃剑,一旦超规越度,可能就会成为另一种结果或另一种方向。南阳是酒的故乡,“以白河为酒,迎着浪花兑一口”的豪放曾使多少文人骚客向往,就连一向恃才傲物放浪不羁的大唐诗仙也心向往之,在南阳留下饮酒赋诗的不少诗篇。当下“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二月河也留下有关喝酒的美谈。“文学风流属南阳”“南阳作家群”也有些惊动。身为作协秘书长和《躬耕》主编的刘正义,文朋诗友的聚会应酬肯定不少。“李白斗酒诗百篇”,沉醉中江中捞月的浪漫,他也绝对明白不是那么回事。义气、豪放、热情,还是逞能、好喝?都有之,但这绝不是正义兄的全部。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这几年的喝酒已是病态的。他血压高,睡不好觉,靠吃安眠药助睡;喜欢喝酒,但经常三两二两的就腿软脚滑,站立不稳。

他的酒喝得酣畅,他的酒故事也多。

中秋八月天,喝酒好时日。月明夜凉,虫鸣唧唧,酒后的正义兄摇摇晃晃就进了文联大院,又摇摇晃晃就进了荷花池。由于腿软没劲,不知在水中折腾了多久,等夫人散步回来才发现,忙喊同事一起去扶他,他仍是大大咧咧地:“没事,没事,球事没有。”第二天大家说他是想打探一下今年的藕长得好不好,还是月光下的红鲤鱼正向他摇头摆尾示好呢?酒驾违法还没实施前,他的车经常挂彩,连免费为他修车的本家小叔也调侃他说:“正义,你的车,保险公司准赔。车都要跟你这样,保险公司必定关门。”一次清晨我刚起床还没有洗漱,他打来电话问昨晚上车门在哪儿碰个窟窿?我说我也醉了,两个酒晕子哈哈一笑。有次去洗车,洗车的人说你那个老师真逗,上午车修后刚来洗过,下午撞个凹坑说洗洗再去修。

他还给我讲了一个朋友醉酒的故事。说一朋友开着公车去喝酒,半夜酒后遇见另一个酒后的同事,两人一起回家属院,同事听他走路吱吱有响声,问咋了,他说没事。问他车子呢,他说没事。走到大门口的灯下一看,同事满身的冰碴子。朋友知道他开车出事了,又问他车子呢,他说保险得很。第二天两人去出事地点,咋都找不见车子。朋友灵机一动,从刹车滑下的泥巴痕迹下敲开冰面,用棍子在水下搅动,才发现车子在水下。原来同事开车落水后从水中钻出回家,天太冷,衣服上结了一层冰。讲后他笑着说:“咋样,咱比人家,还小巫见大巫呢!”

他在小说中写道:我是骑着父母养的一头猪去上大学的。如今,他开着自己挣得的车每周回家看望父母,在这一点上,正义是纯洁而孝顺的。他每月为父亲剃头洗脚,洗衣做饭,那灶台中的饭多么香,那炊烟中的情多么纯,那瓜棚下的笑多么真!但现在,正义兄仍睡在不让外人探访的重症监护室中。他还能酒后可笑而可爱吗?他还能酒后大大咧咧天地都在心中吗?他还能驱车周周回家去看望有点老年痴呆的亲爹亲娘吗?

生命如此坚强,生命又如此脆弱。假若万一,留下生活不能自理的后遗症谁来长期照顾,自痛更会痛及亲人;更假若万一,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与生命何忍?而与亲情友情,又情何以堪?那些个酒后撒手人寰的悲怆的故事,那些个英年早逝的由酒带来的悲伤话题,难道还不足以惊世骇人吗?

文联作协的朋友们来看正义,隔门不能相见,只有一声声叹息,一声声祝福。晚上聚餐,但“遍插茱萸少一人”。看着桌面上的酒,我说,我要写一篇文章,题目就叫《以正义为界》。

“以正义为临界,以正义为训诫”,快乐生活,健康饮酒,珍惜、敬畏生命。

然而这只是一极,而合适的另一极是“度”。酒本是好东西,有品味有情趣的饮酒于身心都有好处。既要尽情尽兴,更要节制有度。每个人的性情不同,能用情的时间不长,真正懂得如何用情的时间就更短,今日的酒其实是为明日的寂寞而造,嗜饮新酿和醉在当场的“高阳酒徒”,或许尽可取笑他们是酒晕子,但你未必不是在取笑嘲弄自己。你若从没性情过,也从没醉过,清汤寡味地活着何有张扬生命的酣畅淋漓;生命应和酒一样色香味醇内涵丰富。若虚伪圆滑戴着假面具生活,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较之坦荡露底而醉态可爱的酒徒,那绝对是更大的悲哀。

人生难得几回醉,正义兄,你酒醉偏锋,伤了自己,但也亮出了醉态可掬的真诚和风度。好人一生平安,我们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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