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我们将首先讨论山地防御这个问题的战术方面,以便我们在以后对其进行战略上的考察。相比较于大部队而言,一支配置在放哨中的小部队以陡峭的山坡做掩护,以山谷为依托,能获得非常强大的力量。这也是人们一直以来认为山地防御所能产生的巨大的效果和力量,只是由于武器和战术特点的限制,大部队才没有能够在山地进行防御。
我们可以设想这样一个画面:一支纵队弯弯曲曲地吃力地攀登上山,接着如同蜗牛一样翻过山头继续前进;负荷沉重的炮兵和辎重兵边骂边嚷地鞭打着筋疲力尽的骡马,使它们快速通过崎岖不平的山道;每损坏一辆车,都要经过千辛万苦才能把它清除,同时还会堵住后面的队伍;所有人都怨声载道,骂声不绝。在这种情况下人人都明白:只要有几百个敌人出现在这里,那一切就都完了。没错,无论在我们的想象中,还是在历史作家的著作中,总会认为狭隘路段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与此相反的是,每个熟悉战争的人都知道,或者至少应该知道,这种山地行军与山地进攻之间是难有共同之处的,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共同之处的,因此,仅仅从山地行军困难就推论出山地进攻有更大的困难的结论是错误的。
这种错误结论通常是由没有战争经验的人得出来的,甚至影响了某个时期的军事艺术。在某个阶段,山地作战无论对于有战争经验的人还是没有战争经验的人都是一种新现象,都是一样的。在三十年战争以前,战斗队形纵深大、骑兵多、火器不完备,凭借这些特点利用险要的地形障碍是很少见的,正式的山地防御,或者准确地说至少用正规军进行正式的山地防御几乎是不可能的。直到战斗队形比较疏松和步兵及其火器占了军队兵力的主导地位时,人们才想到利用山岭和谷地的地势作为依托。一百年以后,也就是到十八世纪中期,山地防御的思想才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还有一种从表面上看似能够支持山地防御具有强大威力的的理由,即一个不大的防哨,由于配置在难以接近的山地,就获得了巨大的抵抗能力。这些人甚至认为,只要把这种防哨的兵力增加若干倍,就可以使一个营起到一个军团的作用,一座山起到一道山脉的作用。
毫无疑问,如果一支小部队在山地选择了有利的阵地,就可以凭借地形优势获得非常强大的力量。同样的这支小部队,在平原上碰上几个骑兵连就会被打败,甚至只要能够迅速逃掉而不被击溃和被俘,就已经是万幸了。但是情况由于地势的改变而改变,这支小部队能够在山地上以一种从战术上来可以说是来狂妄大胆的姿态,公然出现在一支大军队的眼前,迫使这支军队不得不郑重其事地对这样一支小部队进行正规的进攻或采取迂回等行动。至于这支小部队如何依托地形优势阻止敌人,寻找侧翼依托点和在退却途中所占领的新阵地来得到这样的战争优势,这就是战术上的问题了,而这些问题恰恰能够通过经验解决。
由于以上结论的存在,人们自然相信,当把许多这种强有力的防哨进行并列配置的时候,就必然会形成一个非常坚固的几乎坚不可摧的正面。唯一的问题就只有如何保障自己不致被敌人迂回了。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向左右延伸这个坚不可摧的正面,直到获得了能满足整个防御要求的依托点,或者直到认为正面的宽度足够保障自己不致被敌人迂回攻击。山地较多的国家特别适合也非常愿意采用这样的配置,因为能够进行如此配置的防哨地点很多,甚至人们无法确定这样的防线应该延伸到哪里为止。于是人们只得在一定宽度的正面上用一些小部队占领和防守所有的山口,就可以不必担心进攻者的可恶的迂回了。而这些独立的防哨之间存在着难以通行的地形,表面上使得这些防哨似乎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人们就会被这种假象误认为他们已经在敌人面前构筑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另外,防御者还利用几个步兵营、几个骑炮兵连和十几个骑兵连,以应付阵地某一点可能被突破的意外情况。
尽管现在看来,这种看法已经完全陈旧了,但是谁都不能否认这种错误的看法已经被完全摒弃了。
中世纪以来,伴随着日益增加的军队人数而引起的战术发展,也更加促使人们在军事行动中如上文所说的那样来利用山地。
山地防御的最大特点就是防御者完全处于被动,因此,在军队具有今天这样的机动性以前,倾向于山地防御是十分自然的选择。军队人数在日益增多,军队的配置也由于火力的加强而形成越来越正面宽、纵深小的横队。这种横队的特点在于它的编组和配置非常复杂,使得运动非常困难,甚至有时根本不可能运动。就如同安装一套复杂的机器,配置这样的横队常常需要花费半天工夫,这将占去会战的一半时间;对于现在我们的战争而言,这样的配置无疑是浪费时间,也很容易就导致其错失良机,但是我们现在的会战计划包括很多内容,而当时的会战计划则几乎只包括这一件事。这种配置一旦形成,由于其特点的限制,防御者就很难根据新出现的情况随时对部队进行调整和改变。而这就给进攻者带来了机会,因为他们通常要比防御者较晚展开战斗队形,因此就可以根据防御者阵地和军队配置情况展开;而防御者这时却不能采取相应对策。于是,进攻者毫无疑问就拥有了优势,而防御者除了能够依托地形障碍的掩护以外,就没有其他方法来抵消这一优势。
当然,在山地寻求掩护可以说是最有效的。因此,防御者力图使军队同险要的山地结合在一起,使两者互相依赖,军队能够防守山地,山地也能够掩护军队。在这种情况下,借助于山地消极防御的力量就大大地增强了。其实这种做法的本身并没有害处,只是限制了防御者的自由活动。不过,即使不采取这种做法,防御者也并不能充分利用这种自由。
在敌对双方进行相互较量的时候,最容易遭受到对方打击的地方就是侧翼。防御者往往会一动不动如同被钉住一样固守阵地,这种情况下就会使进攻者大胆迂回,去实现其他的目标,因为他对自己的侧翼不会再有什么顾虑。而为了避免敌人迂回,防御者在部署军队的时候就将越来越向两翼延伸,相应地,正面就被削弱了。这时,进攻者会突然采取完全相反的手段——集中兵力攻击防御者的一点,进而突破整个防线。现代战争中的山地防御大致上就是这样的进程。
进攻能够在山地防御中取得完全优势,这是在日益提高的机动性帮助下取得的。防御者其实也只能求助于这种机动性,但是山地本身的环境使其与机动性并不相容。这也就导致了山地防御屡遭大败,事实也证明,那些迷信山地防御的军队在战争中就曾多次遭受这样的大败。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人云亦云就得出否定的论断,我们必须根据各种实际的具体情况来分别研究山地防御的各种作用。
首先我们要弄清这样一个问题:防御者利用山地进行抵抗是相对的还是绝对的,换句话说,这种抵抗只是持续一段时间,还是一直坚持到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为止。山地抵御实际上对于相对抵抗来说,是极为适宜的,它能极大地增强防御者的力量;但是对于绝对防御来说,山地是完全不适宜的阵地,除少数特殊情况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