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根据经验来确定战略上应该探讨的手段和目的第一个问题是,战略如何才能将这些手段和目的详尽地列举出来。如果要用哲学上的方法得出一个必然的结论,那么就会陷入各种困难之中,无法得出作战和作战理论之间的逻辑的必然性。因此,只能依靠经验,根据战史所提供的战例进行研究。当然,用这种方法得出的理论会带有一定的局限性,它只适用于和战史相同的情况。但这种局限性无法避免,因为理论讲述的问题是从战史中抽象出来的,或者至少是和战史比较过的。不过,这种局限性与其说存在于现实中,不如说存在于概念中。
这种方法能使理论切合实际,不至于使人陷入无谓的思考,钻进牛角尖和流于泛泛的空想。这是其优点。
对手段应该分析到什么程度
另一个问题是,理论对手段的分析应该到什么程度。显然,只需考察它们使用时的各种特性即可。对战术而言,各种火器的射程和效能是非常重要的,而火器的构造却并不重要,虽然它能决定效能,因为作战是运用有效能的现成武器,而不是用炭粉、硫黄和硝石制造火药,用铜和锡制造火炮。对战略而言,只需要使用军用地图,并不需要研究三角测量;要取得辉煌的战果,并不需要讨论怎样建设国家,怎样教育和管理百姓,只需要了解欧洲各国的现状,并注意不同的情况能对战争产生重大的影响。
知识的范围大为缩小
这样一来,理论所需研究的对象就明显减少了,作战所需要的知识的范围也大大缩小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一支装备好了的军队在进入战场以前所必须具备的,一般军事活动所必需的大量知识和技能,在最后要用于战争以前,必须缩成几条主要结论,就像许多小河在流入大海前会先汇成几条大河一样。只有那些直接注入战争这个汪洋大海中的主要结论,才是指挥战争的人所必须熟悉的。
这就说明为什么伟大的统帅可以迅速成长和为什么统帅不是学者事实上,我们的研究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得出其他结论,那就说明我们的研究是不正确的。只有这样的结论才能说明,为什么有些从未接触过军事活动的人却担任了高级职务,甚至成为统帅,在战争中建立了丰功伟业;为什么优秀的统帅从来不是来自知识丰富的军官,而大多数是环境不允许他们获得大量知识的人。所以,那些认为培养未来的统帅必须从了解所有的细节开始,或者认为这样做至少是有益处的人,总被讥讽为书呆子。不难看出,了解所有的细节对统帅来说是无益的,因为人的智力是通过他所接受的知识和思想形成的。关于大问题的知识和思想能使人成大材,关于细枝末节的知识和思想,如果拒绝接受的话,那人只能成小材。
以往的矛盾
以前,人们没有注意到战争中所需要的知识是简单的,总是将这些知识与那些为作战服务的活动的大量知识和技能相提并论,所以,当它们和现实产生明显的矛盾时,只能把一切都推托给天才,认为天才不需要理论,理论也不是为天才构建的。
因此有人否定知识的用处,把一切都归之于天赋有些靠天赋做事的人觉得天才和有学问的人似乎有天壤之别,他们完全不相信理论,认为作战全凭个人能力,而能力的大小则取决于个人天赋的高低,这样,他们就成了怀疑论者。当然,这种人比那些相信错误知识的人要好一些,但这种看法显然是不符合事实的。因为不积累一定量的观念,智力活动就无法进行,这些观念大部分都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后天获得的,这些观念就是知识。那么,问题来了,我们需要的是哪类知识呢?战争中所需要的知识应该是人们在战争中需要直接处理的事情的知识,这是确定无疑的。
不同的职位需要不同的知识
在军事活动的领域内,指挥官的职位不同需要的知识也就不同。如果职位较低,那么需要的是一些涉及面较窄而比较具体的知识。如果职位较高,需要一些涉及面较广而比较概括的知识。让某些统帅当骑兵团长,他不一定能做得很出色,反之亦然。
战争中所需要的知识虽然很简单,但运用起来却不那么容易战争中所需要的知识比较简单,只涉及很少的问题,而且只要掌握这些问题的最后结论就可以,但运用起来却不容易。我们在第一篇中谈到过在战争中经常会遇到的困难,在这里我们不谈那些只能靠勇气克服的困难,至于智力活动,只是在较低的职位上才是简单的,随着职位的提高,它的困难也就逐渐加大,到统帅这样的最高职位,智力活动就成为人类最困难的精神活动之一。
这些知识应该是什么样的
虽然统帅不需要成为学识渊博的历史学家,也不是政论家,但国家大事他必须熟悉,必须对传统的方针、当前的利害关系和存在的各种问题,以及当权人物等有一定的了解,能够对其进行正确的评价。统帅不需要是细致的人物观察家,也不需要是敏锐的性格分析家,但是他对于自己部下的性格、思考方式,习惯和优缺点都必须了解。统帅不需要了解车辆的构造和火炮的挽曳法,但他必须能准确估计一个纵队在不同情况下的行军时间。这些知识无法依靠科学公式和机械方法来获得,只能在考察事物和实际生活中,运用理解事物的才能,通过正确的判断而获得。
因此,在军事活动中,职位高的人所需要的知识,可以在研究中,也就是在考察和思考中通过一种特殊的才能来获得(作为一种精神上的本能,这种才能就像蜜蜂从花朵中采蜜一样,善于从生活中吸取精华);除了考察和研究以外,还可以通过生活实践来获得知识。通过富有教育意义的生活实践,人们虽然无法成为像牛顿或欧拉这样的人物,却能获得像孔代或腓特烈大帝这类人那样杰出的推断力。
因此,我们不必为了强调智力在军事活动中的作用而陷入言过其实的学究气的泥淖中。从来没有一个伟大而杰出的统帅是智力有限的人,但是经常有些人在较低的职位上表现得很突出,一到最高的职位就因智力不足而显得平庸。甚至同样处于统帅的位置,由于职权范围不同,智力的表现也不同,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知识必须变成能力
现在我们还必须考虑另一个要求,这个要求对作战知识来说比对其他任何知识都重要,就是要将知识融会贯通,变成自己的东西,使它不再是客观的。在人类的其他大部分活动中,人们学过的知识即使被遗忘,在需要运用的时候也可以在落满灰尘的书本中找到,甚至他们每天都在运用的知识,也可以是身外之物。
当一个建筑师用笔进行复杂的计算,以求出一个石礅的负荷力的时候,他得出的正确的结果并不是他自己智力的创造。首先他必须查阅资料,进行计算,计算时运用到的定律也不是他自己发明的,甚至在计算时,他可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必须用这种方法,大多是机械地进行运算。但是,在战争中不会是这种情形。在战争中,人们的精神不断起着反应,客观情况在不断变化,这就要求指挥官必须把全部知识都转化为自己的东西,能随时下决心。因此,他的知识必须与理论和实践完全融合,变成真正的能力。正因为这样,一个优秀的指挥官的所作所为看起来是那么容易,仿佛一切都应归功于他的天赋。我们之所以说天赋的才能,是为了将这种才能和通过考察和研究培养出来的才能进行区分。
我们认为,通过上文的研究,作战理论的任务已经明确,并提出了完成这一任务的方法。
我们曾把作战方法分为战术和战略两个范畴,正如前文所分析的那样,建立战略理论困难较大,因为战术仅仅涉及有限的问题,而在战略上,可以直接导致媾和的目的是无穷尽的。但是,需要考虑这些目的的主要是统帅,因此在战略中困难较大的主要是与统帅有关的部分。
因此,比起战术理论,战略理论,尤其是涉及重大问题的那部分,更应该是只对各种事物的考察,更应该是帮助统帅认识事物。这种认识一旦和他的整个思想融合,他就能更顺利和更有把握地行动,不至于勉强自己服从客观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