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伟大的领导者值得我们钦佩的另一方面,则是他克服了实行中的困难。从左翼或右翼迂回包抄敌人,想出这样的机动并不难;集中自己数量有限的兵力,以便在任何地点都能够抗击分散的敌人,用迅速的运动使自己有限的力量发挥出几倍的作用,想出这样的方式也不难。这些创造,是极为简单的事情,并不值得我们钦佩,甚至除了承认它们的简单以外,我们别无可说。但是,让一个领导者像腓特烈大帝那样,把这些重来一次吧!即使是许多已经在书籍或其他记载里目睹过这一切的作家,在战局发生了很久以后,对于他的野营给予的评价仍然是危险甚至是轻率的。因此,我们毫无理由怀疑,当他设置野营时所面临的危险,远比事后看来要大二三倍。
同样,在敌军的眼前,甚至他们的炮口下行军,也是如此危险的。但腓特烈大帝敢于决定这样的野营和行军却不是轻率的选择,正是道恩处理问题的方式、配置兵力的方法以及他本人的责任感和性格给予了一定的依据。然而,他之所以能够这样做而不被那种在三十年后还仍然为大家描绘和谈论的危险所迷惑和吓倒,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与他本人的胆大、果断和意志坚强的品格是分不开的。在他那样的处境之下,恐怕没有几个统帅会相信,这些简单的战略手段仍然是可以运用的。
其实,在这次战局的实行中,腓特烈大帝需要面对的还有另外一个困难,即军队的不断运动。腓特烈大帝的军队曾两次在有拉西追踪的情况下尾随着道恩,从易北河向西里西亚行军(7月初和8月初)。他的军队必须每分每秒都做好战斗的准备;由于行军必须巧妙地进行,因此还必须忍受极大的劳累。虽然在这一过程中,有几千辆辎重车随行,甚至因为它们的存在而妨碍了行军,但是军队的给养仍极其缺乏。在西里西亚,军队在累格尼察会战以前,曾不得不连续夜间行军达八天之久,辗转在敌人阵地前面,这要求军队必须忍受很大的劳累。
难道可以相信,所有的这一切在军队中能不引起巨大的阻力吗?难道统帅运用他的智慧这样调遣军队,怎能像测量员用手转动等高仪那样轻而易举呢?这位领导者和最高的统帅,看到可怜而又饥寒交迫、疲惫不堪的兄弟们,怎能不千百次地感到痛心?难道因此而产生的牢骚和怨言,又怎能不传入他的耳朵?如果仅仅是一个普通人,怎能有如此勇气提出这样的要求?再者说,如果没有怀着对统帅的伟大和正确的坚信之心,这样的劳累怎能不引起武德的低落和纪律的松弛?简言之,怎能不会破坏军队的武德?由此可见,值得我们尊敬的地方正在这里,值得我们钦佩的也正是实行中所创造的这些奇迹。遗憾的是,只有那些拥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充分领会这一切;而仅仅是从书本和演习中了解战争的人,是根本不可能体会到这一切的。因此,但愿他们能真诚地从我们这里接受那些东西——那些通过他们自己的经验所无法得到的东西。
以上例子,很明确地证明了我们的观点。在结束这一章的时候,我们再简单地回顾一下:在论述战略的时候,我们阐明的主要是我们认为最重要的战略因素(不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其方法是先谈各个部分,再谈整体,最后以整个军事活动将其联系起来,即以战争计划和战局计划作结束。
仅仅把军队配置在某一地点,只表明在这里有可能发生战斗,但是否真的会发生战斗,就不一定。那么,这种可能性是否能当作是现实性,是否能被看作是一种实际的东西呢?其结论是:当然可以。战斗的可能性只要具有效果,就可以被看作是实际的东西,因为战斗的可能性总是有效果的,不管效果到底怎样。
一些可能发生的战斗,尽管产生的效果不同,但也应该被看作是实际的战斗派遣一支部队去截断逃跑的敌人的退路,即使敌人没有战斗就缴械投降了,那么也应该看到,正是我们派去的这支部队准备进行战斗,才使敌人作出了这一决定。
我军一支部队占领了敌人的一个未设防地区,并削弱了敌人作为补充用的大批力量,那么也应该看到,我军之所以能够占领这一地区,首先是因为我们派去的部队已经使敌人明白,如果他们要夺回这一地区,只有与我军进行战斗。
在上述两个事例中,虽然战斗只是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已经产生了效果,因而这种可能性就变成了现实性。如果在这两种情况下,敌人以优势兵力抗击我军,迫使我军不经过战斗就放弃了自己的目的,那么,纵然我们没有达到目的,但我们原定在这里进行的战斗仍然是具有效果的,因为它可能吸引了敌人的大批兵力。即使整个行动都是失利的,我们也不能说这个部署,这个可能发生的战斗是没有效果的,充其量只是它的效果与一次失利的战斗的效果相似而已。
总而言之,消灭敌人军队和打垮敌人,只有通过战斗的效果才能实现,却不论战斗是已经进行,还仅仅是作了部署而敌人并未应战。
战斗的双重目的
然而,我们还要看到,战斗的效果具有双重性,即直接和间接。如果战斗不是直接以消灭敌人军队为目的,而是通过其他活动来达到这一目的,就是说虽然过程曲折,却是以更大的力量去达到消灭敌人军队的目的,那么这种战斗的效果就是间接的。某一战斗的直接目的可能是占领某些地区,例如城市、要塞、道路、桥梁、仓库等等。但这些活动却绝不会是战斗的最终目的。它们始终只是看作是取得更大优势的手段,其目的在于最后在敌人无力应战的情况下同对方作战。因此,它们只能看作是战斗的中间环节,是通向有效要素的台阶,而绝不是有效要素。
实例
1814年,拿破仑的首都被占,战争的最终目的得以实现。在此之前,从巴黎开始的政治崩溃局面产生了重要的作用,正是这样一条巨大的裂痕,使皇帝的权势趋于崩溃。但是,对于这一切,必须做出这样的分析:正是政治上的崩溃,急剧地削弱了拿破仑的兵力和抵抗力,相应地,联军的优势就得到了一定的增长,拿破仑从而无法再进行任何抵抗。如此一来,联军才拥有了与法国媾和的可能。当时,如果也是由于外在的情况,联军的兵力遭到了同样的削弱,从而丧失了这些优势,那么占领巴黎的全部效果和重要性也就消失。
我们探讨了上述一系列的概念,目的是指出这些概念的重要性,因为这些概念才是对事物唯一自然而真实的认识。基于这种认识,人们才会经常考虑:敌我双方在战争和战局中随时随地发起的大小战斗,对整个战局会产生怎样的效果?只有考虑到这些问题,在战局计划或战争计划拟制之初,才会确定所应该采取的诸多措施。
如果不这样看待问题,就会对其他活动做出错误的评价如果不习惯于把战争或战争中的各个战局看成是一条完全由相互衔接的一系列战斗所组成的锁链,如果仅仅认为占领某些地点或未设防的区域本身就有某种价值,那么人们就会很容易把这样的占领看作是唾手可得的成果。如果仅仅这样孤立地看待问题,而不是把这样的占领看作是一系列事件中的一个环节,人们就不会考虑到:这样的占领是否会为以后带来更大的不利。其实,这种错误在战争史上真是屡见不鲜!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就像一个商人不能把某次交易所得的利润存放不用一样,在战争中,也不能把某次胜利放在全局的结果以外;就像一个商人必须经常把全部财富投入交易一样,在战争中,只有最终的结局,才能决定各行动的得失。
如果一个指挥者能够把自己的智力集中地用在一系列他事先能预见到的战斗上,那么他就始终是在通往目标的正道上正确行进。这样,力的运动就具有了一种不受外界影响的速度;换句话说,意愿和行动就具有了一种不受外界影响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