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主力会战?主力会战主要是双方精锐之间的战斗,当然,它不是一个因为次要目的而开展的无关紧要的战斗,也不是那种觉得很难达成目的就要中途舍弃的那种纯属试验性的活动,而是奋尽全力去争夺一场真正胜利的斗争。
一般来说,在主力会战中,也许会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目的与主要目的掺杂在一起。由于产生主力会战的情况各不相同,也会有许多不同的特色,因为每一次的主力会战都是从属于更大的一个战争整体,它与更大的整体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但是,由于战争的本质是斗争,而主力会战是双方精锐之间的斗争,因此,一定要把主力会战当作是真正的战争关键。总而言之,主力会战的突出特点是它的独立性大于所有其他战斗。
这一点对主力会战如何决定胜负以及对主力会战的胜利的效果都有影响,并且决定着理论应该给予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的主力会战以什么样的评价。
所以,我们把主力会战当作特别去研究的对象。并且,在说到与它有关联的特殊目的之前,我们要对它做一些基本的研究,一旦它被定义为是一次与实际相符合的主力会战,那么那些特殊目的就不会从根源上改变性质。
如果主力会战是属于独立存在的特性,那么它的自身就一定决定了它的胜负,换言之,只要胜利的机会还存在,那么就要在主力会战中寻找胜利,当然兵力不够的情况下除外,舍弃主力会战一定不会是某个单独的因素。
那么,如何才能对胜负决定的时刻做出明确的判定呢?
如果与现代军事艺术中比较长的一个时间段表明的那样,军队能够发挥勇敢精神和努力争取胜利的主要条件是军队的某些巧妙的队形和编组,那么,当队形遭到打击、扰乱时,就是战斗可以分出胜负的时刻了。只要击败了军队左右两边的任何一边,还在战斗中的其他部队的命运也就决定了。如果像另外一个时期那样,防御的本质是把军队同地势和地面的障碍紧密结合,就仿佛军队与阵地合二为一,那么决定胜负的时刻就是占据这个阵地的一个主要地点。因此,人们常说,如果主要阵地失守了,那其他阵地也都守不住了,会战就能继续了。在以上两种状况下,被击败的军队就像断了弦的乐器一样,已经不能履行自己的使命了。
无论是第一种说的几何学原理还是第二种说的地理学原理,都必然使作战的军队像结晶体一样,是无法继续走到最后的。现在这两种作用已经不再是主导作用了,只起到一部分作用。虽然现在地形障碍还能用来稳固防御力,但也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虽然现代的军队也以某些队形开始战斗,但队形不再对战争起决定作用了。
在本篇的第二章中我们曾对现代会战的特点进行了大致的叙述。依据我们的叙述,战斗队形不过是方便使用军队的一种安排,而会战过程则是双方彼此逐渐减少对方兵力的过程,谁先把对方的兵力消耗完毕,谁就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所以,与其他所有战斗相比较,在主力会战中是否决定放弃战斗,主要在于双方所剩下的预备队兵力的数量对比,因为只有预备军还保持着饱满的精神力量,而那些受了战争影响已经快被战火燃尽的部队,是不能与之比较的。正如我们在其他地方曾说过的,地区的丧失是衡量精神力量损失的关键,因此也属于我们考察的范围,不过它更多被认为是损失的标志,而不是作为损失本身。因此,还没有加入到战斗中的预备军的人数始终是双方将领关注的重点。
虽然会战开始的时候发展趋势不是很显著,但往往是已经明确了的。甚至这种趋势在会战的部署中就已经基本上明确了。一个将领如果开始会战时也没有意识到这种趋势所带来的不利的状况,那就表明他缺乏这种认识能力。这种趋势即使在会战的开始和部署中都还没明确,那在会战过程中,均势也会顺其自然地开始变化。正如我们之前说过的那样,这种变化最初是不明显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化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会战过程中均势的变化,并不像有些人根据对战斗不切实际的描述所想象的那样,而是反复、变幻莫测的。
尽管均势可能在很长时间内很少受到破坏,或是一方失利后还能恢复均势,相反让敌人失利,可以肯定地说,大多数情况下,战败的将领在退却之前早就察觉到这种变化。如果有人说,某些情况让人意想不到地对整个会战的进程产生巨大的作用,那么这基本上是战败者掩饰自己在会战中失利的借口。
在这里,我们只希望公平正直而有丰富经验的人帮我们做出评判,他们必然会对我们的论述表示赞同的,并且在没有亲自感受过战争的那部分读者面前为我们辩护。如果要根据事物性质来论证为什么会战过程必然是这样的,那就会过多地牵扯到这个问题的战术领域,在这里,我们只需了解这个问题的结论就可以了。
虽然我们说,战败的将领想要舍弃会战以前,通常早就看到这种不利的结果。当然我们也认可有不同的情况,不然我们的论点就会相抵触了。如果会战开始发现有失败的趋势,就认为这场会战必败无疑,那么,也就不会想着去改变局面而再多加入兵力,因此也就不会在发现会战的失败趋向出现以后很久才开始退却。这种情况毕竟是很少见的。但是,运气不好的将领常常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不多的情况上,弥补失败的可能性只要还在,哪怕是一点,他都会时刻盼望着这种情况出现。自己的胆量和认知只要不相矛盾,他就常常希望通过忍受更大的劳累来发挥剩余的精神力量,以及借助幸运的偶然机会或通过创造奇迹,使自己还能等到改变战败的时刻。对于这一点,我们还想多说一些,但首先要说明一下什么是均势变化的征候。整体战斗的结果是各个部分战斗的结果组合,而各个部分战斗的结果是如何表现的呢?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不同的方面:第一,表现在我方部队比对方消耗更快。这种消耗在节奏慢而有组织的现代会战过程中是比较好估量出来的。
第二,表现在指挥官内心受到的精神影响上。如果一个师长亲眼见到他的各个营的失败过程,那么他的行动和报告就会因此而受到影响,而他的报告对统帅的举措也有影响。所以,有一些失利的,即使是看来能补救的部分战斗,也会产生不良的影响,这种影响常常是极容易,甚至不容抗拒地向统帅的心里涌入。
第三,表现在地区的丧失上。
所有这一切就好像一个指南针,将领能根据它可以辨别会战自身将要前行的方向。如果自己损失了所有炮兵,却没有夺得敌人的火炮;如果自己战斗队形的火力线必须从一个地点退却到另一个地点;如果会战计划遭到破坏导致一部分部队被拦截和俘虏;如果自己的步兵营被敌人的骑兵击垮,而敌方的步兵营却处处都无法攻破;如果在炮战中我方的炮火开始减弱;如果军队中很多没有受伤的士兵跟着伤员的后腿而逃跑,因此火线上的步兵突然迅速地减少;如果为了占领某个地点而徒然地消耗了力量,而且前行的步兵营每次都恰好被敌人的攻击击中;如果退路开始受到威胁,那么将领就必然会从所有情况中看到这次会战的趋势。会战的这种发展方向持续时间越长,趋势就越明确,就越不容易挽回失败局面,必须舍弃会战的时候就越来越近了。
现在我们就来谈谈这个时刻。
我们以前多次地强调,双方留下的预备队数量的比较,通常是决定最后胜负的主要依据,如果统军将领看到敌方预备队的优势远远大于自己,那他就要下定决心退却了。现代会战的特点是,会战途中的所有损失都能由生力军去弥补,原因是现代部队投入战斗的方式和战斗队形的编组方法,使人们几乎在所有地方、所有情况下都可以使用预备队。一个看起来将要遭到不利结局的将领,只要有预备军这个有利条件,他就不可能舍弃会战。然而,一旦他的预备队比敌方的预备队少,那就可以认为胜负已定。至于他还能采取什么其他手段,这就要看当时的具体情况和他的勇气和意志力的大小,不过,这种勇气和意志力有的时候也许会变成固执己见。至于将领如何才能准确地预测双方预备队的比较,这就是实际行动中的技术问题了,不是我们要说的问题。我们这里只说他推断得出的结果。不过,得到结果的时刻依然不是决心后退的时刻,由于一个正在逐步形成的结论还不能足够使将领下决心,它也仅是将领下定决心的一个一般的根据,真正要下定决心还需要一些特殊的因素。这里主要有两个因素经常起作用,即退却的危险和黑夜的来临。
随着会战的进行,如果退却受到的威胁逐渐变大,而且预备队也消耗了很多,已经不足以打开一个新的局面,那么,把顺其自然和有秩序地后退排除在外,就没有其他出路了。
在这种情况下,长时间的耽搁会让他陷入溃败,乃至全军覆灭的危险。
所有战斗,往往都是随着黑夜的来临而终止,因为在黑夜里战斗的有利因素只针对某些特殊条件而言。由于黑夜退却比白昼更有利,所以,凡是必须要后退或者可能要后退的人,都希望利用黑夜向后撤退。
显而易见,这两种常见的和最关键的因素除外,也许还有很多比较特殊、比较小,但又不容忽视的其他因素促使人们不得不下定决心。由于会战越是接近胜负立判的临近点时,各个部分的战斗的结果对这种改变的作用就越明显。因此,损失一个或几个炮兵阵地,敌人两三个骑兵团顺畅地突袭阵地等,都能使人们实现正在成熟的后退决心。
在结束这个论题时,我们还不得不说一下将领身上的勇气与理智之间的斗争的问题。
有以下两个方面,一是由崇高激情引起的顽固的抵抗精神,天生的倔强带来的百折不挠的意志,屡战屡胜的骄傲情绪,都迫使将领无法退出退场,而要把荣耀的名声留在那里;另一个是清醒的理智却在劝止他不要铤而走险,不要把力量用尽,而要保留必要的力量,为了有秩序地退却。在战争中,虽然勇气和倔强应该获得相当高的评价,尽管没有决心竭尽全力争取胜利的人很少有获胜的希望,但总会有一个限度,如果超过这个限度,固执地做下去,那就只能看作是绝望的挣扎,是愚蠢的行动,他不会被任何一个批判者所原谅。在最著名的滑铁卢会战中,拿破仑使用了最后的兵力,想要挽回一场已经不可挽回的会战,他拿出了最后一文钱,最终如乞丐一样逃离了战场,逃离了他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