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33年冬季，晋文公经过一冬的军备组识和训练，俱备了出国行兵打仗以救宋的条件。于第二年一开春，就召集三军将领，商量出兵救宋以制楚的事宜。先轸建言献策说：“报施救患，取威定霸，就在此一役了。”狐偃说：“楚国刚刚得到曹国，又新近在卫国娶妻，如果讨伐曹、卫两国，楚国必定救援，哪宋国之围则是不救而解了？”文公问：“何以伐卫破曹？”狐偃答：“曹共公恶迹多多，国内外积怨很深，应从曹国开刀！”于是，文公伐曹，必经卫国，向卫国借路，卫国不答应。不得已，回军渡河，先袭曹国，再伐卫国。晋师于正月初九，行至五鹿。文公说：“啊，此介爱卿（指介子推）割服奉吾之处也！”不觉凄然泪下，诸将皆感叹同悲。魏犨说：“悲有何益，吾等当拔城取邑，为主公雪去当年之耻，何用悲切叹息？”先轸说：“武子之言是也。臣愿率本部之兵，独取五鹿。”文公壮其言，许之。魏犨说：“吾助尔一臂之力。”二人驱师围了五鹿，没费多大周折，就轻取了五鹿。文公喜形于色，对狐偃说：“舅云得土，今日验矣。”正当晋师旗开得胜，取得五鹿之际，中军元帅郤谷逝世。晋文公悼惜不已，使人护送其丧柩回国。以先轸取五鹿立头功，升为中军元帅。由胥臣接替先轸之缺，以补下军副元帅之职。此时，齐孝公已薨，国人立其弟潘即位，是为昭公。昭公新嗣大位，正欲结晋以抗楚。喜闻晋文公取了五鹿，囤军敛盂（春秋卫地，在今河南濮阳东南），遂即命人驾车前往敛盂，与晋文公相会，歃血结盟。卫成公见五鹿已失，忙使宁速之子宁俞，前去晋见文公谢罪，请求参加盟誓，文公曰：“卫不假道于孤，今惧而求成，非其本心。寡人旦夕将踏平楚丘（卫都）矣。”宁俞回奏卫成公，成公叹曰：“先君不幸失礼于晋公子，寡人又一时不明，不允假道，以致有今日耳！”无奈之下，乃使大夫元咺同其弟叔武主政国事。自已离开国都，避居在卫之东鄙襄牛。遂后遣使者孙炎，求救于楚。晋文公趁此时，欲灭掉卫国。先轸劝谏说：“本为救难宋国，以解宋围，今宋围未解，而先亡人国，非伯者存亡恤弱之义也。况卫虽无道，其君已出，废置在我。不如移兵东进伐曹，俟楚师分兵救卫，则我已在曹矣。”文公纳其谏，遣师伐曹。曹共公是位昏君。他的先祖卫懿公喜欢仙鹤，以大夫坐的蓬儿车去装仙鹤，拉着满城玩，已够出格的了。而到了他执国时，比其先祖更出格儿。他觉着仙鹤哪儿有美女风光呐？再说，只有几十辆蓬车，又有什么意思呐？他拿了300多辆大夫坐的蓬儿车去给300多个宮女坐。她们一出来，地面上满街是胭脂的香味。曹共公正在那儿乐得出神，骤然闻报：晋师围了他的都城陶丘（在今山东定陶县西北）。他只好把这股高兴劲儿收起来，召集群臣问计，众大夫议论纷纭，有人说水来土囤，兵来将挡，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僖负羁进谏：“且不可以卵击石。晋君此行，为报观胁之仇矣。其怒方深，不可与之较兵。较兵必败，后果不堪设想。臣愿奉使谢罪请和，以救一国百姓之难。”曹共公问：“晋不纳卫，肯独纳曹乎？”大夫于朗说：“臣闻晋侯出亡过曹，负羁私馈饮食，今又自请奉使，此乃卖国求荣之计，不可听之。请主公先斩负羁，臣自有计退晋。”曹共公说：“负羁乃世之老臣，虽谋国不忠，且不之于当杀，罢官免职就行了。”负羁被赶出了朝廷。曹共公问于朗：“计将安出？”于朗说：“晋侯恃胜，其气必骄。臣请诈为密书，约以黄昏献门。预使精兵强弩，埋伏于瓮城之内，骗得晋侯进城，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他将必死不疑，何须去遣使求成。”曹共公从其计，写假降书一封，遣于朗出城，晋见文公。文公没有多想，便欲进城。先轸说：“曹力未衰，安知非诈？臣请来个计中之计。”乃选军中长须伟貌者，扮作晋侯代行。寺人勃鞮自请为御。时至黄昏，城上竖起降旗，城门大开，假晋侯引着500人，长驱直入。当进至未及一半时，城门紧闭，万矢齐发，回军不得，可怜勃鞮等二、三百人，皆死做一堆。于朗意为晋侯已死，在曹共公面前，得意忘形，不可一世。及至天明辨认，方知中了晋计。文公伐曹大意，遭受于朗骗局，既悔恨又恼怒，攻城更加猛烈。于朗诡计多端，又向曹共公献计说：“可将射死的晋兵，暴尸于城头，彼军见之，必然悲切，心有余悸，攻城锐气必减。延缓数日，楚救兵必至，主公何怕晋军不去耳。”曹共公点头称善。晋军士卒看见城头悬着自已同伴的尸体，心如刀揽，口中怨叹不绝。文公对先轸说：“此不仁不义之计，动摇我军心，可谓毒矣！如此下去，军心恐变，如之奈何？”先轸回对说：“彼不仁，我不义，以牙还牙！”文公说：“寡人伐彼以救宋，乃仁义之师，岂能以不仁对不义呢？”先轸说：“曹国坟墓，俱在西城之郊。我们给他来个虚张声势，分军一半，列营于墓地，白天挖土，晚间挑灯，摆开大挖其祖茔的架势，城中必惧，惧必乱，乱则有机可乘也！”文公说：“善。就这么办。”先轸奉命，一面调遣军士，照计行事；一面在城郊大造声势，扬言：“要挖曹人之墓，鞭尸抛骨！”晋三军将帅，有意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声发布命令，移军墓地，军士吵杂之声，銑锹之声，震天动地。城内闻知晋军要挖祖坟，心胆俱裂。曹共公忙使人城头喊话：“休要挖墓，我等这次真正愿降！”这样正应了先轸之谋。先轸亦使人城下喊话：“你家主子诱杀我军，复暴尸城头，我等不忍，故尔挖墓，以报此恨！汝主子若能殡殓死者，以棺送还吾军，吾当敛兵而退矣。”城上于朗应曰：“既如此，请宽限三日！”城下先轸答话：“尔等三日内不送尸棺，难怪我们辱殁尔等祖宗了。”曹共公听了，立即下令：收取城头尸骸，进行清点，装殓棺木，装载车上，三日内送入晋营。先轸却定下计策，预令狐毛、狐偃、栾枝、胥臣整顿兵车，分作四路埋伏，只等曹人开门出棺，四门一齐攻打进去。俟至四日，先轸使人于城下大叫：“今日还我尸棺否？”城上曹人回应说：“请解围退兵五里，即当交纳。”先轸禀知文公，传令退兵，果退出五里之外。曹共公在城头目睹晋师退去，令大开四门，送棺木出城。当棺木出得一半时，忽闻鼓声大作，四路伏兵一齐发作，城门被丧车堵塞，急切不能关闭，晋兵乘乱而入。曹共公在城上挥剑，命令曹军奋起抵抗。魏犨在城下看见，从车中一跃登城，活捉了曹共公。于朗越城欲遁，被颠颉一刀劈死。晋文公率众入城，打坐在曹廷之上，备受众将报捷。魏犨献曹共公，颠颉献于朗首级，众将各有擒获。文公命取曹仕籍观之，文武百官之名皆在其上。他遂即下令部下按籍捉拿，无一漏网。他把仕籍翻了又翻，仕籍中不见僖负羁的名字。他询问俘虏，有人回答说：“负羁为劝曹君行成（议和），已除籍为民矣。”文公听后，怒斥曹共公说：“汝国只有一位贤臣，汝不能用，却任用一班宵小，如小儿嬉戏，不亡何待？”斥毕，命人：“幽曹共公于大寨，俟胜楚之后，再作发落。”其乘轩偕曹共公嬉戏的300人，尽行诛戮，抄没其家，以赏劳军士。
晋文公取了陶丘，活捉了曹共公，当年逃亡时所受的那个屈辱、那口恶气总算出了。大伙儿为出师告捷，也兴奋不已。赵衰提醒晋文公，说：“大丈夫有怨报怨，可别忘了有恩报恩哪！”晋文公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他不破了曹、捉了曹共公，怎能报答恩人负羁呢？他对恩人负羁是铭记不忘的。他为了教育在场的将帅“有恩必报”，故意问赵衰：“请问报谁的恩呢？”赵衰说：“当初主公不是说过吗？要是您能回到晋国的话，必定报答僖大夫的情义。”于是，文公对先轸说：“僖负羁对寡人有盘飱之惠，他家住北门，环北门一带，传令下去：‘不许惊动僖大夫，如有犯僖氏一草一木者，当斩不饶！’”先轸遵文公之命，调遣诸将，一半守城，一半随驾，出城安营下寨，进行休整。魏犨、颠颉奉命守城。他二人是虎将、猛将，胆识过人，却头脑简单，有勇无谋，他俩对晋文公赤胆忠心，没有说的。但他俩对文公下的报施僖大夫之恩、不许侵僖氏一草一木的死命令不理解，不服气，口出怨言。魏犨说：“吾等今日擒君斩将，主公并无一言褒奖。些许盘飱，所惠几何，却如此用情，真个轻重不分了。”颠颉说：“此人是位客卿，主公就如此看重？若入仕于晋，必当重用，其爵位将在我二人之上，到哪时我等反被他欺压，却不如一把火烧死了他，免其后患。”魏犨说：“如此道痛快，主公真的追究下来，怎么办？”颠颉说：“主公难道里外不分，真个斩首不成？”他们二人太挟功恣傲了，虽有顾虑，却不相信主公对他们能下的了手。魏犨说：“我们不说这些不悦心的事了，我俩还是相与饮酒吧！”他俩就这样你一杯、我一盏，豪饮了起来。俗话说，酒能醉人，亦能壮胆。他们二人喝醉酒后，就天不怕、地不怕，一点顾虑也没有了。俟至午夜，夜深人静时，就私领士卒，围住僖负羁之家，前后门放起火来，顿时火光冲天。魏犨乘醉恃勇，跃上门楼，冒着火势，在屋檐上奔走如飞，欲寻僖负羁杀之。不料，椽檐焚毁，将他掀翻在地，又被屋梁压在了胸脯上。登时口吐鲜血，前后左右，火球乱滚，火里求生，魏犨忍痛，又跃上屋顶，满身衣服，俱是火苗，扯衣解带，方逃出了火海。魏犨虽然勇猛，砸伤加火伤，已把他折腾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恰逢颠颉来到，忙把他抱上车子，一块儿回营去了。
狐偃、胥臣等人，正在城中，巡夜查哨，瞧见北门起火，疑有军变，不敢懈怠，忙带士兵赶了过去。一看，原来是僖负羁的宅第着了火。急忙令军士奋力灭火，但当火灭下来时，僖宅已被烧的残垣断壁，瓦砾满地。狐偃、胥臣忙进去，在废墟中寻觅僖负羁的踪迹，比及寻到时，僖大夫因中火毒，躺在地上，千唤万叫，不省人事。幸亏其妻，在逃生中，头脑清醒，为了不使僖氏绝后，乃抱起五岁的孩儿僖禄逃到后花园，跳进了鱼池，才免遭了火难。狐偃令人清点此劫。报称僖氏家丁悉数烧死。殃及池鱼，烧毁北城民居数十家。狐偃、胥臣经过查访，得知是魏犨、颠颉二人放的火大惊，不敢隐瞒，飞报文公。文公闻报，立刻命人驱车，赶往僖宅，当他看到僖负羁被火烧的体无完肤，躺在那里奄奄一息时，忙伏下身躯，呼唤着僖大夫、僖大夫，僖负羁微张了张眼，就一命鸣乎了。文公见景伤情，叹息不已。命人把负羁之妻及五岁孩儿请来，含泪抚慰地说：“贤嫂受惊了、受苦了。事已至此，贤嫂节哀，不必烦愁，寡人为汝育此孤子！”即怀中拜为大夫，厚赠财帛，殡葬负羁，把其母子接归大寨。
晋文公从僖府归来，气得七窍冒火，气不打一处出。他命赵衰、狐偃以军法行事，严惩魏犨、颠颉。赵衰说：“他们俩个人跟着主公奔波了一十九年，新近又立了大功，还是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吧！”文公说：“寡人怎能无情，这可谓是挥泪斩二将了！”说到此，文公顿了顿，继续说：“寡人之所以能取信于民，令也。臣不遵令，不为之臣，君不能行令于臣，不为之君。不君不臣，何以立国？诸大夫有功劳于寡人者甚众，若皆可犯令擅行，寡人自今不能复出一令矣！”赵衰说：“主公所言甚当。臣在想：魏犨是咱晋三军中最勇猛的虎将，杀了他实在可惜。且罪有首从，此次僖宅放火，是由颠颉引发的，臣以为借颠颉一颗人头，亦可杀一儆百，何须两人皆诛呢？”文公仰着脑袋，捋着胡须，又想了一会儿，说：“魏犨虽勇猛，可是已经受了重伤，命在旦夕。为执法，何惜此旦暮将死之人呢？”赵衰说：“让我先去察看察看，要是命在旦夕，就照主公的话办；要是他还行，不如留着这员虎将，让他戴罪立功！”文公点了点头，说：“由您去办吧！”回头对荀林夫说：“你把颠颉带到军帐来！”颠颉是从亡八大臣之一。他持功气傲，认死理。文公一看到大怒，训斥他：“你为什么违犯军令，烧死僖负羁？”他自知主子军令如山，说什么也不会饶恕自已，求饶是死，不求饶也是死，道不如把别在自已心里话说出来，死个痛快。他顶撞文公说：“介子推刮股奉君，主公把他烧死了。僖负骂仅奉盘飱之歺，杯水之恩，何须主公如此厚报呢？臣想烧死僖负羁，附于介山之庙矣！”文公一听，气炸了肺，说：“子推逃禄不仕，何怨寡人？”颠颉又顶他一句说：“是主公赏从亡忘掉了他，怎能说他逃禄不仕呢？”文公听了，不想再与他费口舌，乃问中军司马说：“颠颉主谋放火，违命擅行，该当何罪？”司马应曰：“违令当斩！”文公喝令执法官行刑。刀斧手将颠颉押出军帐斩了。为了警戒三军，谕示曹人，割下颠颉的头，悬于曹都陶丘的城楼之上，号令曰：“今后有违寡人之令者，若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