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这么对她说道。
长情攥紧了手中的骨灰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良久,才道:“我之前并未与姑娘见过。”说这话的时候,她有点心虚,她其实是见过她的,只是那个时候,她大概是躺在一座冰棺内,她们之间相隔了一面古镜。
“你也许是不记得了,几十万年前,我们还一起放过追魂灯。”一阵风吹来,吹动这女子乌黑的秀发,称得她更加的苍白。
“……几十……万年前?”长情怔住,所及所熟知的中国历史也不过五千多年,她嗤笑,“别开玩笑了。”自己难道不是楼兰公主?自己难道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普通小市民?什么几十万年前,真是可笑。她朗声问她:“忆初。你是叫忆初吧?”
“没错。”女子微微颔首,“若我没有猜错,你是叫……长情?”
“是。”
“你可知你的名字的由来?”忆初的眼神有点悲伤,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
长情未语,难道这个名字不是她当初一时兴起,起得游戏ID吗?
别告诉她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不信。
这世间不是被面前之人所创建的长安殿所主宰了吗?想到此处,想起了娜仁托娅和她的母亲西海公主,想起了步六孤怡怡和青衣,唐心,以及死去的沁兰,冯太后的爱情,小五和冷卓,凉儿,以及更多被长安殿所捉弄的人们。
忆初似乎一点也不懂得看人脸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们的名字都是父神所取。父神希望整个世间都充满着长长久久的感情,虽然这也是世间之人最难做到的,便为你取了一个叫做长情的名字。”
长情环顾四周,看见不少路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这一红一白,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已经够惹眼了,她垂眸,打断了忆初的回忆,冷冷道:“带上斗笠,跟我来。”
“混蛋!”贺儿旗一拳打在了冷卓的脸上,眼中满是愤怒与懊悔。
数月前前她与长情约定事成后传信在酒楼见面,他又接到消息说是长安殿出了事情,说是兰凉城与大司理嗣同一齐失踪,主人又不知去向,长安殿一时无人接管,便回去处理长安殿大小事务,不想这一过便是半年,他中间未曾接到长情任何方式的传信,而以长情的能力和之前的表现,这次任务极为简单才是,根本用不着这么久。
于是他私用了长安殿大司理的权利,查阅了长情的详细任务,才知此次任务的委托人叫做小五,而她委托对象便是那日在建康城偶遇的一个长相不赖,武功高强的男人,而这次的目标便是让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动用了长安殿在时间各地方的势力,终于找到了二人,也从中得知,长情被害。
小五横在两人中间,怒道:“你要打就冲我来,事情都是我做的,我认,你打我二哥算什么?”
“你还有脸说?”贺儿旗握紧了双手,指尖陷进了手掌的肌肤中,鲜血顺着拳头的缝隙流了出来,“长情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可你呢,她那么信任你,你居然在酒里下了毒!”
“那不过是假死药,怎么会是毒?”小五愣住,眼神有些闪烁。
一直倚在一旁的柱子上,与贺儿旗一同前来,几乎被人遗忘的褚渊,缓缓开口道:“那个药是刘楚玉告诉你的,她是不是说长情其实偷偷喜欢着你的冷卓哥哥,而与你二哥相处的这些日子,你二哥也渐渐喜欢上了长情,然后她给了你一包药材,一包是假死药,一包则是让人七窍流血,残忍至极的穿肠毒药!”褚渊说到最后,声音跟着情绪有些波动。
“不……不是的……我给她下的真的是假死药。”小五拉住了冷卓的手,眼中噙满了泪水,委屈道,“二哥,你要相信我!”
冷卓皱眉,他垂着的眼睑微动,心中瞬间冰凉至极,他与小五从小一起长大,小五的一举一动代表着什么意思,他都能猜个七七八八,可偏偏那日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他偏偏被突然而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那日,她对他说皇后因为萧家的权利要害萧家最受宠爱的小儿子让他们一时间乱了方阵,而长情与那萧忘情是一起的,皇后怀疑长情是萧家的“幕僚”,便要一起害死,小五想了一个方法,说只要他们在喜酒中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假死药,然后先将“死讯”传给萧家的人,这样也能顺便传入皇后耳中,便不会再找人下手了。
虽然事后,萧家人并未因为萧忘情的死而动容丝毫,甚至连葬礼都未举办,但刚成亲的他,忙着与小五过着新婚生活,也并未多想。这样一来,长情失踪,萧忘情也根本不受萧家宠爱等等,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小五,都在告诉着他,长情是她害死的。
见冷卓并未说话,小五情绪激动地瞪着褚渊,道:“公主明明知道长情是男的,我怎会相信公主的话,而去害长情?”
褚渊叹气,若不是今日贺儿兄来找他,问他认不认识长情,恐怕他这一辈子都要以为自己曾经对一个男人心动过了。他道:“说来惭愧,刘楚玉自幼在家师那学过几年人体穴位,她见到长情的第一眼便知道她是女子,我比刘楚玉长几岁,家师与师母不在时便是我在为她示范,当时年幼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之礼,不料,她竟因此喜欢上了我。”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悲伤了起来,继续说道:“两年前我与城内第一才女相恋,她用了同样的方法,借刀杀人。”他有些心寒,有这样的恶毒公主的存在,他恐怕这辈子只能娶一个她杀不得之人了吧!
“二哥……我没有……”小五的脸上满是泪水,眼中尽是恐惧,其实对于她而言,只要二哥信她,她其他什么都可以不顾。
贺儿旗一拳砸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那木桌子竟“咔擦”一下,瞬间解体。
冷卓和小五都是杀手出身,对于贺儿旗的举动自知不过是在发泄心中喷怒,倒是褚渊和他的几个小侍女对他们的身份都不是特别了解,被吓了一跳,看向贺儿旗的眼神中顿时多了一丝敬畏。
“对不起。”冷卓看着贺儿旗诚恳地说道。
“二哥!”小五尖叫,“你为什么要道歉!我说了,我没有!”
冷卓垂头,声音在此刻听起来也格外沧桑,“小五,我太了解你了。”
贺儿旗冷哼道:“是啊,你为什么要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小五,道歉。”冷卓终于抬头,看着面前哭得让他心痛的女孩,他冷着声音道。
“我不!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小五只觉得心中的委屈瞬间崩塌,她嘶喊道:“长情那么漂亮,你又那么好,那天看见你们一起在院子里说说笑笑,那么般配,那么刺眼!你敢说,你一丁点也不喜欢她吗?她对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在胡说什么?”冷卓有些气愤,气愤小五一点认错的意识都没有,还硬要把自己跟自己朋友甚至恩人配对在一起,自己分明那么爱着她,她却一点也不信自己对她的爱。
他忽然想起冷念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你们都太爱彼此了,又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们终究有一天,会因此失去彼此,而尝到什么叫做爱不得”“我不是阻止你爱,你爱谁都可以,但绝对不可以是小五”“你们会两败俱伤的”。
仿佛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上天因他反抗自己的亲哥哥所带来的报应,一切的一切都在验证这冷念曾经所说的话。
“我爱的是你啊!你为什么总是怀疑我对你的爱?难道每出现一个比你好看,比你贤惠,比你知书达理,比你武艺高强的人,我都要去爱他们?”
“我……”
“小五,”冷卓将小五脸上的泪水擦干净,道:“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武艺才学,更与你样貌是否好看无关。”
小五鼻头一酸,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多么大的错误,她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嚷着:“长情对不起……我对不起……”
贺儿旗知道长情死不了,虽然他不知道此时长情在什么地方,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他们,就让长情在他们心中永远死去吧。他来此处也就是为了替长情讨个说法,他知道长情被自己的朋友所出卖心中肯定是很痛苦的,若是长情知道小五此时心中这样的悔恨,心里一定会好过很多吧?
“真的对不起,尽管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贺儿旗看着冷卓忧郁的面颊,一日之间,这个利落爽快的男人尽变成了这幅沧桑的模样,想来小五所做的事情和长情的死亡给他不小的冲击。
“不用跟我道歉,”贺儿旗苦笑,自己也不是长情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接受道歉呢?
最终,贺儿旗还是说道:“若是还有机会见到长情,你们自己亲口对她说吧!”
“她没死?”冷卓欣喜道。
尽管不知道长情此时的处境,贺儿旗还是想尽可能的安慰着她曾经的朋友们,“若是长情这么轻易被毒死了,她还是长情吗?”
小五笑了,笑着笑着,她忍不住蹲下身大哭起来。她捂住自己的心脏,其实这么多天她也一直受着良心的谴责,在她的潜意识中,长情依然是被她害死的,而贺儿旗说的话很有可能就是在替长情安慰她,实则活着的希望很小吧。
长情就是那样的人,说她狠毒,她偏偏又善良,说她狡猾多变,她偏偏又诚恳可靠,说她聪敏过人,可偏偏这次怎么就这么糊涂,上了她的当呢。第一次见到长情,是在北魏的皇宫,那时候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长情给她带来的惊艳,也让她此生难忘,无论是从武学,还是智慧,这也让她在刘宋皇宫中的这大半年混的风生水起。不得不说,长情对她而言,亦师亦友。
“贺儿兄!”褚渊小跑着追上了贺儿旗的脚步。
“褚兄?”贺儿旗停下脚步,看着身后追上来的人,不解,“还有何事吗?”
“长情姑娘……她真的还活着吗?”
贺儿旗点头,“真的。”
“那你可知她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贺儿旗有些沮丧。
褚渊有些迟疑地开口道:“那若你见到她,能否帮我约她到建康城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宅子见上一面?”
“抱歉。”贺儿旗遗憾地说,“我可以替你转达,但是我家姑娘心属我家主人,恐怕她不会如约而至。”他自认为说的很是直接了,希望这个叫褚渊的美男子能离长情远一点,若说这世上能配上姑娘的,恐怕也只有主人了。
褚渊看着夕阳下贺儿旗背着重剑远去的身影,面红耳赤地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