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我要买个饽饽!”小乞丐掏出了一枚铜钱递给了小饭馆的一个在白了头的女人。
“好。”女子虽说是白了头发,声音却丝毫没有一个步入老年的人本该有的沧桑,那模样以及那皮肤,甚至可以说与二十多岁的姑娘家没什么不同。
这个小镇上的人不知道女子今年究竟多大了,但是无论男女老少,大家都会称她一声婆婆,她的名字与这北海同名。有人说婆婆是神仙派来保护他们小镇的,说她是北海的仙子。这里所有的人来到这个镇上之前,北海婆婆就已经在这儿了。有人说她的这个小饭馆已经开了几百年了。这个小饭馆其实也不算小,它的规模可以堪比都城任何一座酒楼,但是这里只吃饭,不住店,而且这个饭馆里从不雇佣任何“外人”,这里只有一个厨子,一个伙计,厨子能做出非常美味的食物,但每日只做一种菜,伙计长相俊美,却整日冷着一张脸,据说这两个人还是从一开始就一直跟在婆婆身边的,岁月没有在这三人身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只除了婆婆那一头的白发。
只是一个月前,北海镇来了两个外人,一个脸上带着疤痕,五官却十分精致的女人,还有一个看起来非常的虚弱,但是气质非凡,他们二人竟然住进了北海婆婆的饭馆里。
他们是第一个恐怕也是最后一个。
小乞丐坐在椅子上,东张希望着,瞥到那冷着脸的伙计的眼神,立马缩起了脖子,问道:“婆婆,长情姐姐去哪了?”
小乞丐自小与家人到北海远行游玩,谁知此行是家人为了遗弃自己,将他丢在了北海边,从此开始了流浪生涯,北海镇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很好,只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他,也从没有人教他怎么做人。
长情告诉他,他被抛弃不是父母不爱他,而是上天给他一个挑战的机会,他只有变得更强,才能证明给那些嫌弃自己的人看。
“她去给她的丈夫送行了。”
“长情姐姐真可怜,刚成亲,丈夫就出了远门。”小乞丐叹了一口气,缓缓走出了门。
北海目光突然变得悠远起来,想起那日长情与萧忘情站在她的饭馆前,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时候。
屋外的风很大,阴天,雨要下不下,尽管饭馆里还有几位客人,北海那日却忽然没了做生意的兴致她让伙计遣散了客人,未收分毫,刚准备关门时,一抹红色的身影便从她眼前走过。
“姑娘!”她难以平复心中的波澜,激动地叫住了那双人儿。
女子缓缓转过身,眼中充满了疑惑。
北海往前走了几步,面前这个女子有着和那人一模一样的容貌,可她却没有那人超尘脱俗,孤独而又清高的气场,若两个人站在一起,就算有着一模一样的脸,恐怕也很难让人将二人联想在一起。
说实话她有些失望,尽管面前之人身上是浑然天成的柔媚,丝毫没有一丝造作的姿态,甚至可以说比那人更美上三分,但,终究不是她。
就在女子要转身离开时,北海还是开口了,“姑娘看起来走了很远的路,既然路过北海,不如留下小住几日,观赏北海的美景吧!据说下个月还有雪呢!”
北海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般恳求他人留下的姿态在凡人眼里实在有点像个骗子,正欲再补充上一句时,那女子却先开了口,她问身后的男子道:“如何?”
北海这才注意到那个男人,他给了她似曾相识的错觉。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面前的两个人,都不过是普通人而已。
“北海,给我来一笼饽饽。”
“哦,好。”北海回神,看着站在门口的长情,道:“你回来了啊!可惜雪今日才下,本来你二人就是冲着雪来的,你丈夫却没有看到……”其实北海一直都很奇怪,这对夫妻在一起时很幸福,可是萧忘情死时,长情却一丁点也不难过,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顶多算是有些小伤感罢了。
“是啊。”长情轻轻吐出了声,他走的这么匆忙,连雪都不愿意陪她多看一会吗?她想起那个女人突然联想到了什么,猛地摇头,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你……”北海看着从长情身后缓缓走进饭馆内的白衣女人,震惊地站了起来,尽管对方带着斗笠,她却一眼认出了她,“忆初?你为什么……”
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几十万年后她又出现于这个世间?
忆初摘下斗笠,脸上挂着苍白的笑容,道:“北海,好久不见了。”
后厨内剁肉的刀板声就在忆初吐出第一个字时戛然而止,伙计手中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一脸警惕的看着她。
长情对于这他们相识一点也不意外,可以说,北海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那种眼神白陶、迟渊,甚至苏若眼里,她都见过。
“是啊,好久不见了。”久到她的心脏已经麻木,久到她都快要忘记那场数万人伤亡的战场了。
“你的头发……”忆初突然顿住,才道她一头白发的缘由,只得叹息一声:“对不起,你以前最宝贵你的头发了。”
北海心中波澜又起,“你既然能复活,那他是不是也……”
长情看着二人打着哑谜,顿感困乏,却被忆初眼底忽现的杀机给猛地惊醒,眼见她眼底泛起的红色光芒,长情抓住了她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了?”她其实一丁点也不想关心作为情敌的忆初,但也许自己真的是她的“妹妹”,长情又忍不住想去关怀一下她。
“没事。”忆初平复下心情,只道:“我与长情有些事要商谈,不想她带我来的竟是你这里。”她转身问长情,道:“不如我们去海边走一走?”
长情本来带着忆初过来也就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现在猜测成功了,雪天在海边散步,也是……不错的选择?
北海望着二人,心底有些激动,既然忆初有心隐瞒自己一些事情,那么,肯定是他,也回来了。
长情望着大雪中的大海,吹着冷风,尽管有内力抗寒,却依旧感到了些许寒意。“你要说的事难道与北海有关?”
“算是吧。这个计划,不能让她知道。”忆初望着天边,轻轻挽起了长情的手,“这么冷的天,也不多穿一点。”
长情感受着忆初传递过来的温暖,有些难过,这个突然冒出来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自称她亲人的女人,在此之前,长情可都一直将她视为情敌的。
可下一秒,忆初的一番话却又让她的心从云端再次跌倒了谷底。
“长情,我的身体没有长安殿冰棺的庇佑,很快就会腐烂,而我现在体内的其实并不是我真正的魂魄,我的魂魄早在几十万年前消散,这是这几十万年来凡间积攒的怨气凝汇而成的我,而凝聚这股怨气者怨气更强,他非但凝结了自己,而且有余力用同样的方法复活了我,他想利用我摧毁万物为他所有。我的时间不长了,这股怨气我很多时候自己都无法控制,我费尽心思逃出了他的控制,我一直在找你,因为只有你可以帮我。”她顿了顿,直白道:“我需要你的身体。”
一个上一秒还拉着自己的手为自己取暖打着亲情牌的女人,下一秒就要跟自己抢身体。
长情瞬间心寒,冷不丁抽走了自己的手,“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并不是永远占有你的身体,我需要借助你的身体去彻底销毁那个凝聚者!”忆初急切地抓住了长情,道:“只有你的身体,加上我的灵力,才能让他彻底消失在世间!”
“对不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凡人,我的身体没有什么特别的。”长情转身便要离开。
“无论是你的前世还是今生,你的背后是不是都有着彼岸花胎记?”
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前世?长情顿住,却依旧倔强道:“是又怎样?”
“那朵花经常使你痛苦至极。”雪一片又一片落在了忆初乌黑的长发上,她娓娓道:“你可知道你会因为承受不住它甚至死去吗?”
长情未语。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足够的灵力支配生长在你身体上的彼岸花。它支撑着你的灵魂,它是由长生的肋骨与父神的心血所铸,当年我亲眼看着他将他的骨头掰断,筑成了神体,将你的魂魄安放在了彼岸花之内,谁知你的魂魄负担不起这躯体,他便将你送往了异世界以封印彼岸花图腾所带来的能量,希望你能在那个世界好好活着,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与这朵彼岸花再次回到了这里。”
一切都对应上了忆初所说的话,每次痛感发作时,只要长生在自己身侧,自己都能好过上许多。
但是,“就算是他的肋骨所铸,那有如何?”
“你可能不知道,长生是世间除了父神,第一个活物,他的肋骨,是世人想都不敢想的。”忆初激动道:“他用了上古最完美的灵物为你筑成了肉身,而当今世间能够打败凝聚者的不过寥寥几人……”
长情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了这么多,抱歉,我还是不能将身体借给你,哪怕是死……”她迟疑片刻,才道,“不如,你可以等我死后,再借用我的身体,我近几日疼痛感越发强烈,恐怕,你也无须等待多久。”
“可是我不上战场,那么,上战场的必定就是长生,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
长情苦笑,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竟还拿出了长生做底牌。
忆初见长情停下前行的脚步,道:“反正我本来就已经死了,暂时借用你的身体让我与凝聚者同归于尽,就能免去其他更多人的伤亡,为什么不呢?”
“你是不是对我对长生的感情太过坚定了。”长情冷笑,“你不要忘了,我可是有丈夫的人,你觉得过了这么久,我心里还能放下一个消失了那么久的人?”
“你是一个聪明的人,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在那个凡人躯体里的,是长生的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