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映照着青丘灵山,霞光倾斜在万山之上,染红了一片湖泊。老人端详着远山,忽的一阵微风吹来,老人脸上浮现了一抹高深的笑容。她缓缓道:“帝君,您醒啦,这都睡了一天啦!”
参天古树下,一个银发白衣的翩翩男子惬意地靠在树干上,眼睑动了动,然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灰色的眼中喊着满满的笑意。
树婆婆转身抬眸,瞥见长生脸上那幸福的笑容,脸上的笑意又浓上了几分,虽说东荒帝君长了自己十几万岁,可这幅模样,俨然是初偿情滋味的少年。
她如实禀报道:“青丘帝姬,迟渊上神,白陶尊神,以及……那巫族少女都来此寻过帝君,但老身未敢轻易打扰帝君休息,眼下也不知帝君为何突然醒来了?”
“就让时光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也好。”
“她可认出你了?”
长生微怔,不假思索道:“也许。”
“帝君许了她这一世情缘,是否也与她情断了。”
他这次认真地思考了许久,才道:“未必。”
树婆婆愕然,抬头恰好望见帝君转身前脸上那抹笑容。
“帝君!您可算醒来了!”
长生刚出了灵山境内,便碰到了等在门前的迟渊与尾七,算来明日便是他二人的大婚之日了,看来此行是特意来通知他的。
“长生,你的头发……”迟渊担忧道,长生银发的模样,他一生也仅仅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上一次还是几十万年前了。
“无妨。”长生捏了个诀,一头银发瞬间变为了青丝。
尾七没心没肺地笑道:“帝君,明日我们的婚宴你可一定要带上长情啊!”
“好。”长生听见长情的名字,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柔和的笑容。
盯着长生远去的身影,迟渊脸上露出了极为不自在的神情,“他怎么笑得这么肉麻。”
“是吗?其实只要提到长情,帝君脸上就是这样的笑容,谁都能看出来他们俩互相喜欢,偏偏就是他们两人自己不知道。”尾七俏皮地跺了跺脚说道:“看得旁的人着急!”
贺儿旗站在大殿门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袭红衣的长情,难掩心中的激动,双手按在了她的肩上,欣喜道:“长情,你回来了!”
长情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推开了贺儿旗的手,道:“长安殿中不能有任何情感,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小心遭到反噬,永世不得翻身。”
贺儿旗并未在意长情的话,又问:“你这几个月还好吗?那个跟你一起的萧公子呢?”
长情看了一眼长安殿的顶端,这里是不允许存在感情的,而她却私自与人相恋成亲,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噬”什么时候会来。她想了想,并未回答,只是往后殿走去。
“对了,嗣同与凉城失踪后一直都没有回来过。”贺儿旗跟在长情身后喋喋不休道,“在此之前好像还有一对师徒来大闹过一场。”
“这些事不用向我禀报。”长情忽地转身,又问道:“若给你自由的机会,你还愿意离开长安殿做回一个普通人吗?”
“我……”贺儿旗欲言又止,最终道:“我只想跟着姑娘和主人。”
长情烦躁地摆了摆手,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推开了雪宫的大门,一瞬间,刺眼的白色代替了黑暗,她又推开了一扇门,进入了另一个房间,房间偌大无比,地面上仅放了一面镜子,四周点满了长明灯。
她向那面镜子走去,她捂住了自己猛地跳动的心脏,越靠近,她便越能明显地感受到心脏“嘭嘭”的跳动感。
就在她即将把手放在镜子上时,身后一道刺眼的光照射了进来,她转身,用手臂挡住眼前的光线,站在门前的人几乎与那道光芒融为一体。
视线逐渐清晰,一个白衣人向她走来,一如从前。
长情恍若如梦,道:“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
长生脸上是一抹温和的笑容。
她愣住,多久未曾见过他笑着的模样了,而这个笑容却不属于她。
“尾七的婚宴,要不要同我一起。”
“尾七?”长情脑海中忽地闪过多个片段。
“作为我的女伴一起前去。”
“好。”她有些迟疑地答道。
长生看着面前答得爽快的女人,心中有一丝疑虑,就在他刚要看向她身后的镜子时,长情却站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她道:“不如早些出发吧,我也有些想念她了。”
冷念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中,远远看着那一双佳人,孤独感从心脏蔓延至全身。偌大的蝶谷,到处都是他的手下,这里还有美艳歌妓,佳肴美酒,可他却觉得,他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皮囊了。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令她痴迷。
他轻功飞过,站在他们面前,不顾凉儿惊愕的目光,他打量着她身侧之人。男人样貌中等平庸,不极他分毫俊美,只见他随意披散着一头长发,一身黑色奢华的金边长衫,手中是竟是一种很少见的兵器——钩,钩全身是黑色的,但是它的两端尖角形状怪异,颜色呈乳白色,宛如……宛如某个动物的獠牙。
“你来干什么?快走!”兰凉城站在男人身后朝着他尖叫着。
那时候的他被嫉妒蒙蔽了内心,他完全没有想到凉儿是在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快走,告诉自己有危险,他完全没有想到就算她真的很想让自己死,却一点儿也下不了手。
他此刻,坚定的认为凉儿是看见自己心烦,甚至是怕自己让他身边的男人误会。他冷笑道:“怎么?你没有告诉他,我和你曾经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他看着凉儿眼中的怒意,竟觉得有些畅快,呵,他可真是个变态。
“怎么?要不要我帮你杀了他?”她身旁的男人声音有些低沉,眼睛也深不见底,他说话的时候很温柔地抚摸着自己手中的钩,仿佛那是什么人间至宝似的。
冷念被成功地挑衅了,他拔剑指着那男人,道:“杀不杀得了我,还得……”
他话还未说完,只觉眼前突然白光一闪,疼痛便从脖颈处蔓延至全身,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眼中闪着红色光芒的男人,他手中的兵器也如他的眼睛一般,闪烁着异光,他的速度快到自己都不曾看见他何时将钩举起划过自己的脖子的,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眨眼间。他不甘地倒在了雪地上,他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视线也逐渐模糊,整个世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人。
“冷念——”兰凉城嘶吼着跪在了冷念的尸体旁,泪水也在瞬间倾下,“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冷念那张俊美的脸上,他不可一世,死时却是这番光景……她捧住了冷念的脸,痛哭起来。偌大的雪山上,到处都是她回响的哭声,凄惨至极。
十四岁那年,她在青楼被迫接客,他是她的第一位客人。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她第一次遇见了公子。
凉儿靠在柱子上看着大厅中十七八岁的姑娘们扭动着腰肢,或媚笑着,或唱着歌弹着曲,一人一个挽着男人们进了青楼大门。
她心中怕极了,鸨妈妈昨日对她说过了这年,她也该去接客了。她想逃走。
就在她计划着逃跑路线时,两行黑衣人提着兵器走了进来,青楼内所有的人都宛如一幅见到死神的表情。
那一晚,青楼里所有姐姐们和她们的客人都死了,除了她。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惧怕,因为,迎接她的,是另一个伪装成天堂的地狱——蝶影阁。
她成了他身下的玩物,她也是蝶影阁第一个媚功大成的女人。他赏赐她黄金万两,给她在蝶谷中最好的待遇,仅次与他,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平静安宁的生活。她曾在他的身下哭着问他,为什么是她。
他邪魅地一笑,道:“因为是你。”
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栽培”自己,他从始至终都未对自己说过一句“我爱你”,可她却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她甚至偷偷怀了他的孩子,只是她的孩子不过两个月大时不慎被他发现,后来便胎死腹中。是他,害死了她的孩子。孩子离开的那个夜晚,他没有碰她,甚至给了她一句冷冰冰的话:“你只是我的一枚棋子,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拥有我的孩子?”
呵,她原来竟是一枚棋子。
当长安殿“叮铃”三声在她身后响起时,从那之后,世上便再无贺儿凉,助他重生之人赐予了她一个新的名字,兰凉城。她无时无刻麻痹着自己的内心,告诉自己,给了自己生命之人从此便是她一生的挚爱,就算是死,她也愿意。
可是,当冷念冰凉的尸体真正地躺在自己面前时,她心中对冷念的恨意却瞬间瓦解,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恨他,便又多爱他。
“真是麻烦。”男人看着哭相惨烈的女人,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兵器,烦躁地说道。
男人忽的想起自己曾经的爱人,当他死去时,她是否也曾这般伤心。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凉城看着自己怀中的冷念,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地心痛过。
“你以为我不想吗?”方才动手前男人眼中的红光再次浮现,但是,很快,那抹红光又再次消散,他低低笑了几声:“若是杀了你,你把我的事情告诉阎王那老头,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那就糟了。”
他收起笑容,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处理,一炷香后,我们要继续走。”他看着女子想要去拿地上轻剑的手,冷笑了一声,道:“我劝你别打鬼主意,否则你连给你情郎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男人席地而坐,看着拿着那把轻剑,艰辛地铲着雪的女人,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人类也真是奇怪,你分明和这个男人爱的死去活来,你却追着另一个男人去了阴阳凶险之地,你是怎么想的?还是说只有你们长安殿的人如此……与众不同?”
说起冷念,凉城心猛地一阵抽痛,她冷笑道:“你哪只眼睛就看出他爱我了?”
男人并未在意她不礼貌的态度,笑道:“哦?你认为他不爱你?”
“他连我的孩子都不肯留下。”凉城黯然道。
男人古怪地打量了凉城一番,良久,还是说道:“我见你阴气极重,怕是常年修炼了什么邪术,你的体质无法受孕,就算是不小心怀上了,胎儿也活不过三月。”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