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中,凤装披身的阮皇后放下手中的花枝,目光沉沉。
蛇已出洞,鱼已上钩。
这一日午后,纠葛多方的谋害皇嗣案再起风云。
关押慎刑司的相思突然暴毙,余下血字一枚,绣房的宫女霜儿投井自尽,留下遗书一封,抓住探访秋兰的宫人一名,关押慎刑司。
坤宁宫。
难得一见,后宫所有的妃子均汇聚一堂。
熙宁帝端坐上首,捧着香茗,神色淡淡的看着底下一片花红柳绿,嫣红姹紫。
对于今日阮皇后召来所有妃子的行为,高位妃子们淡定自若,低位妃子们忐忑不安。
“今日唤诸位妹妹们来,是为了八公主一事,无论如何,都是本宫的失职,本宫思来想去,这事除了对沈御女有个交代外,还要对各位妹妹们也有个交代。”
阮皇后眉眼端丽,神情中带着浓浓的自责看向脸色尚带苍白,一脸郁郁寡欢模样,坐在末位的沈御女,“沈御女,本宫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只得在这儿给你道个不是。”
沈御女抬头勉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了声不敢后,便垂下了头。
她的郁郁寡欢倒是不假,可难过也没有多少。
自从知道她生下的不是皇子,而是公主之后,沈御女便一直心绪难平。
醒来听到说八公主因为早产体弱,送到僻静宫殿静养之时,心里正心心念念自己生的不是皇子一事,虽然觉着蹊跷,却也无暇顾及。
她更多的是气恼,气恼自己肚子的不争气,可时日一久,她又渐渐恨上了让她早产的人,或许,足月生的便是个麟儿!
沈御女双手绞着帕子,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蛋微微泛红,双唇紧紧抿住,猛然抬头看向阮皇后,“陛下!皇后娘娘!臣妾每日每夜,每每想到可怜的八公主,便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又想到怀个身孕,却如此危机四伏,亦是后怕不已,臣妾无能,只能求陛下和皇后娘娘替臣妾做主,可怜可怜八公主。”
这一番话,沈御女说的声泪俱下,眼角红红的,一滴滴泪水哗啦啦留下,衬着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脆弱惹人怜。
阮皇后轻叹一口气,“本宫知道前一些日子七公主曾经状告过本宫,甚至本宫宫里的二等宫女还招供说是本宫害了沈御女,害了八公主还有韩充容。”
说到这儿,阮皇后眉眼不动的一一看了众嫔妃一眼,忽而笑了起来,“本宫一直相信清者自清,可悠悠之口难堵,便明里暗里仔仔细细的调查了一番,今儿个请陛下过来,是为了做个裁定,请诸位过来,是为了做个见证,打算还诸位一个真相,还本宫一个清白。”
“首先我们来聊聊韩充容吧,仵作验过尸身,确定韩充容是自缢身亡,没有任何挣扎胁迫的痕迹,甚至还留了一封认罪书,可七公主却不相信韩充容会自缢,于是本宫便查了韩充容出事那日及前三日的出宫记录,除了日常采买的宫人,各宫出宫的,只有四人,叶嫔的大宫女风蔼,冯采女的二等宫女榴银,梅贵妃的大太监赵公公,本宫宫里的大宫女扶柳。”
说到这儿,侍立一侧的扶柳走了出来,拿出一张纸来,不疾不徐的念了起来。
三月初一,长春宫风蔼,辰时二刻出宫,巳时正于东街翰墨轩购买翰墨轩独制的宣纸,巳时一刻在东街集文馆购一孤本,午时一刻回宫,附翰墨轩伙计,集文馆老板供词。
三月初一,景仁宫赵公公,卯时半出宫,探望收养义孙病情,辰时末回宫,附医馆诊疗医案。
三月初二,坤宁宫扶柳,未时正出宫,替六公主买刘记糖炒栗子,蒲记烧鹅,何记莲子酥,申时末回宫,附刘记,蒲记,何记供词。
三月初三,长春宫榴银,卯时三刻出宫,探望亲人,巳时一刻回宫,附邻里供词。
扶柳念完这一张纸,旁边的沁竹立刻递了厚厚一叠证据上来。
将手上的纸收起来,扶柳又从袖中抽出一张,“这是韩充容入狱后的探访名册,这一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去过宗人府的大牢。”
呈递上手中的名册,扶柳又退回一旁侍立。
“目前来看,韩充容的自缢,并没有任何胁迫的迹象,”阮皇后目光扫过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继续说,“接着便说说绣房吧,原来我们都以为绣房提供染了益母草的丝线是由宫女红杉所供,韩充容对此也毫不避讳,可前两日,绣房与红杉同一屋子的宫女霜儿投井自尽了,在屋里留下了一封遗书,同样是一封认罪书,里面写了其杀害红杉的罪行,同时言明是受一名贵人指使。”
讲到这儿,阮皇后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却住口不言了。
上首的熙宁帝同样眼里划过一丝异样,面上则毫无波澜。
“是何人?”沈御女双目透出怨恨的光芒,迫不及待的开口。
阮皇后轻轻一笑,笑意里却透着苦涩,“据霜儿讲,那位贵人与她联络,从来没有露过脸,不过……”
听了前半句,沈御女有些失望,但听到阮皇后说的不过二字,眼里又一亮。
“不过霜儿说过,来寻她的是个宫女,虽然披着斗篷,但腰间佩戴的香囊,用的是罕见的双面绣,针法是苏绣的技巧,来人高五尺二寸,足约八寸,熏的是百合香,音色脆软,这些,在绣房待了数年的霜儿,一眼便可瞧出来。”
“所以到底是何人?”沈御女见阮皇后说了许多,却始终没有说是谁,便有些着急起来。
阮皇后却不急,又接着说道,“这便要提到相思了,相思昨日在慎刑司突然暴毙,虽然事发突然,但相思在临死之前,留了半个血字,这是拓印下来的,诸位可以看看。”
早有准备的沁竹拿着一张纸,在众嫔妃面前一一展示过去,最后落在熙宁帝手中。
看着纸张上已经有些暗沉的血色,熙宁帝鼻间发出一声冷哼,反手将纸一团,扔向底下脸色发白的女子。
任由纸团从腿上滚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女子秀美的面容一片铁青。
“贤妃妹妹,可否解释一二?”
阮皇后的声音淡淡响起,目光紧紧盯着段贤妃。
她万万没想到,查到最后,居然会是一直扮演着老好人模样的段贤妃。
“臣又,这是贤妃妹妹贤字的一半吧,”阮皇后不轻不重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