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流。北来的永溪和西来太溪在此汇聚成兰溪南去,双流城的名字由此得来。
这里是熙国的中心,熙国最大、最富庶的城市。高高的城墙,巨大的城阙,宽阔的护城河以及城门前装备精良、守备森严的士兵,无一不在昭示着这座城市的盛大与威严。
秃鹫驾着张府的马车,载着我,从叶口出发沿着官道一直向北走了两个时辰,过南门桥,来在双流城下。士兵们简单核对,放行。
从南门入城,走不远就是整个双流乃至整个熙国最繁华热闹的所在——中街。这条宽十余丈、全部由青石铺就的长街,将双流城分成东西两半。路两旁一栋栋的酒楼、客栈、钱庄、伎馆、赌坊、当铺、珠宝行……鳞次栉比,喧嚣热闹。
中街一直往北直通内城。卫兵们仔细核对,检查,放行。一道城墙将所有的热闹挡在外面,内城里没有商铺,有的是一座座的深宅大院和各类官署。继续往里走,尽头是雄伟庄严的白石寺。日出东方,所以白石寺的东面坐落着熙国的最高学府——太学院。
想不到最先来到这里的人竟然是我。我站在太学院门前,一只手握着张伷给我的名帖,另一只手拿着秃鹫给我的入学信,将学院门前的那十二级台数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有踏上去。
秃鹫催过几次之后也不再着急,拿着我的行李,坐在马车上不做声响地瞧着,想熬一熬我的脾气。我一言不发,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站到夕阳西下,站到内城的禁鼓响起。禁鼓敲六百下,鼓声停,宵禁始,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秃鹫不敢耽搁,两步过来一把抓着我的脖领,拎上马车,离开内城。
这一去没有回头,我永远的偏离了父亲的期望!
秃鹫轻车熟路地将马车赶到一家客店前,下车,将缰绳甩给店里的伙计,自顾自地拿起行李,进店。我紧跟在秃鹫身后,进店,上楼,进客房。
秃鹫把行李扔在一旁,让我像刚才那样在屋里站好,关上房门,坐在我正对面的椅子上,“既然不想进太学院,那必定是有什么打算?说说吧,也许我能帮到你。”
“我想习武!”
秃鹫沉沉的脸露出一丝蔑笑,“习武寻仇,武王传?”
“是!”
“你以为他能纵横江湖是仗着武艺高强?”秃鹫看着自己被麻布包裹的右手,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果事情靠着拳脚就能解决,我一早就除掉他了,也不用等到今天!”
“除掉他?你知道他是谁?”
“我当然知道,青葵和卓木也一样知道!所以才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周密布置,只差那么一点就……。”秃鹫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地问我,“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一下没了刚才的心气,缓缓地低下头,“没有。”
“没有最好!好好听青葵的话,好好读书,少自作聪明!要报仇,不学武也一样能报!”
我被训得哑口无言,抬眼看了看他,心里依旧有隐隐的不甘。现在想来,这点隐隐的不甘或许才是我真正要学武的原因,报仇反而只是表象。
“知道你不服气,可许多事情不是你这个年纪能够明白的。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那些关于青葵的故事。”
我想不出什么理由反对,切切地应了一声。
“我今晚要去见个人。你先在这儿住下,等我明天回来送你去太学院!”秃鹫说完这些起身,出门时着重地交待我,“和上次在小镇一样,不许乱跑!”
我不是那种没有心术的孩子,规矩地呆在店中,没有乱跑,更没有惹出什么岔子。而秃鹫却没有在第二天如约归来,第三天没有,第四天也没有,直至第五天的深夜。我在睡梦中警觉地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睁开眼睛,透过床帐看见一个人秉着一盏烛灯轻手轻脚地进到屋里。我悄悄从枕下摸出那把早就备下的短刀,缓缓地起身,准备在他走近时给他一个偷袭。
那人没有过来,在靠墙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呆呆地盯着手里的烛灯,许久,轻轻地叹了一声。是秃鹫!我收起刀,下床,在微微的烛光里看见他脸上满满的疲倦。
秃鹫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凝望着我,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出了那句改变我一生的话,“树欲静而风不止,也许你是对的!”
我是对的?我没听懂秃鹫的意思,也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无奈,只隐约觉得他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极力地反对我习武。
隔天一早,秃鹫带着我离了双流城,赶回叶口拜别我的“父母兄弟”,然后搭船,顺兰溪南下,翌日下午抵达兰溪城。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注意这座城市的富丽和热闹,一心想的都是要如何勤奋用功,练就一身过人的本领。秃鹫在兰溪逗留了数日,将这座大城彻彻底底地转了几遍,最终还是决定带着我乘船出海,离开了这片我们称之为天下,他人称之为东洲的地方。
客船在海上向西漂泊了一个多月,横穿束海来到大陆的另一端宁洲——这个完全陌生,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秃鹫和我在估海城住了一晚,第二天继续向北,赶往此行的终点临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