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地宫,姬妃不禁百感交集。
这是上官西烙生存了千年的地方,和昔日的天宫相比,隐隐可见多了几分戾气和奢华。
可偏偏上官西烙要在出征前,娶她做妃。给她地位和荣耀,死神的王妃!
被送入新房时,她已然筋疲力尽。
二十名婢女依列立于新房中,目光所及,全是耀眼夺目的红。黄昏遣嫁,此时已近深夜,新房的雕花小窗半开着,莹亮的月光融融入室,两尊硕大的龙凤宝烛,烁烁的映著火焰,房外,远处,依稀的笑闹声、酒令、宫娥侍从由房外穿行而过的脚步。
地宫中竟比人间多了几分热闹。
一名小婢进入内室,跑地而奏:“禀王妃,按例,侍寝杨美儿在外叩请参拜。”
杨美儿?!姬妃凝眉细思。脑中残存的往世记忆太过纷繁,何时这多了一位杨美儿。美人?这只有上官西烙能称王,杨美儿,侍寝?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王妃,莫不是忘了,当初王遣散后宫,因她在你面前哀求,只愿看到王此生足矣,所以你跪求王,独独留下了杨美儿。她是你精灵族的小公主,也你王妃你的表姐。”青娥在一边回答,面虽恭敬,眼里却存怨恨。
“我为何要留下她?”拂过额前散落的发,姬妃不温不火的问。
“当初有恶灵作乱,她为王妃挡下了致命一击。”青娥继续低着头,“所以这千年来,也只有杨美儿在王身边侍寝。”最后一句话几近咬牙切齿。
心中虽酸涩,姬妃还是瀁起了浅浅的笑。
两名宫娥上前为姬妃正正衣冠,扶她到了外间。
她起身缓步轻移,裙裾荡漾。此裙名为凤尾,折折数幅,每幅中都垂着一种颜色的彩缎,缎上绣着花鸟纹饰,金线镶边,更加衬得她腰若纤柳,仿佛漾着春色。此时深红色裙在烛火下,曳着烈焰,竟似一团火,将息犹盛,炫目惊人美丽。
杨美儿早已站在那里等候了,珠圆玉润的模样,美丽动人,看见姬妃出来,袅袅婷婷的迎上来,半福了福,拿腔作调的说道:“杨美儿参见王妃!”
话音未落,司仪女婢唱道:“依礼,由杨美儿对王妃行三跪九叩!”
另一名司仪女婢已经拿上了一个大红的蒲团,以备杨美儿跪拜之用。她的面色立时就变了,却也乖乖俯身。
那一刻,姬妃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不甘和无奈。
很不简单的女子,姬妃不动声色,只是不明白,千年前,怎么能为了她跪求西烙留下她。
“王妃初来地宫,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要告诉姐姐,我一定不会让妹妹委屈了。”跪拜完毕,她笑意盈盈的站起身。
这般伶俐,倒是一副主母同客人说话的口气呢——姬妃诧异到极处,不觉失笑。
见姬妃笑而不语,她似乎胆色更壮了些,索性抬头细细看姬妃。
乍一迎上姬妃的目光,她倒呆了,来不及掩去目中惊羡之色。
“妹妹比千年前更加艳丽了——”
“倒是个标致的丫头。”姬妃颔首微笑,“我身边正缺个伶俐的人,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身边还真是缺了个凌厉的人儿。明日你就过来跟着吧。”
杨美儿面红耳赤,仰起头来,硬声道,“回禀王妃,美儿是在王房里服侍的。”
姬妃闻言冷冷凝眸,“你是在对本宫说话么?”
杨美儿一僵,肩头发颤,一张俏脸变得煞白。
“好了,你下去吧。从此王的身边不会有侍妾。”姬妃笑吟吟看她,“你可以留在王府。念你一心为主的份上,若觉不妥,我也会让西烙为你寻得良人……”
“妹妹,你莫不是忘了姐姐。”杨美儿面色巨变,跪步上前,满眼凄切。
姬妃睨了她一眼,扮猪吃老虎吗?她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失去了,怎么还会留着这样一个女子在西烙身边,和自己争风吃醋,这种事,她断然不会让它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床头正有一盆灵鸳花,姬妃伸手过去慢慢摘下一株红花,并不拿在手中把玩,而是一瓣一瓣扯着。花瓣纷纷无声跌落在青砖地面上,泛起微淡的金。风起时,艳艳的一片,空气里都透着汁液滚淌的馥郁香气。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是姬妃,是人间的女儿,不是你的姐姐。你认为如何呢?”
及份额嘴角那笑意愈来愈深,抬眼时,望定杨美儿的一双明眸在似隐约有薄红的雾流动,竟几令杨美儿不能抬视。
这才忙叩头道,“奴婢知罪,奴婢无意冲撞王妃,求王妃饶恕。”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神。”
说完,姬妃慢慢靠近杨美儿,象牙红的气息慢慢扑到杨美儿脸上,愈来愈浓烈的香气。手指虚虚从杨美儿丝锦缎上滑过,落到她的袖子上。而后又似不耐的坐直身子。
杨美儿垂首时望见手背上一点姹红,如血欲滴,细看却原来是沾了象牙红的花汁。
“你们都下去吧。”姬妃不耐的看着她。
“是。”她低着头,一干宫娥在她身后行礼,姬妃看不到她的神色,也懒得去思索。
倒是一个小丫鬟留了下来,见人都出去了,忍不住欢笑出声,“这下可好,王妃一来,再没她放肆的份了!”
“你是?”姬妃冷冷转眸,陡然沉下脸来。
那小丫鬟慌忙低下头,有几分委屈,更多的是胆怯,“奴婢是瑜儿,一直在王妃身边侍候的,王妃竟然忘了。王妃轮回到人间,奴婢常常被杨夫人……不,不,是杨美儿打。”
见她的样子,姬妃不竟想起了如烟,心中却有些愧疚,也有些怜,凝视着她微微一笑,“好了,我回来了,断不会再让她欺负你。”
小丫头这才高兴了,上前就问,“王妃,那火狐兽呢?”
姬妃一愣,才想起她所说的大概是在幻欲林中遇到的神兽,亦轻轻摇首。
瑜儿见姬妃有些失落,亦不敢在多语,只轻轻陪侍在她身边。
莫说贵为死神,就连人间寻常府吏也有三妻四妾,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可是,无论这世间有多少男子纳妾,这些理由,都无法平息姬妃此时心绪的翻涌,也分不清这滋味,是恼怒,是心酸,还是什么。
心口却莫名刺痛,痛到了极处。
姬妃一手撑了白玉床沿,按住胸口,兀自笑出声来。
瑜儿见状慌了神,忙扶住她,“奴婢说错话了,求王妃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谁说我生气。”姬妃甩开她的手,只是笑,渐渐笑出泪来。
“王妃,您这是……”瑜儿手足无措,几欲哭出来。
看她焦急神情,倒似真的为自己担忧害怕一般,越发令姬妃酸楚莫名。
眼前景致,越看越觉陌生,姬妃突然很想回家。
可哪里才是她的家……
一时间,满心荒凉,冷意透骨。
姬妃骤然低头,掩住了脸,极力隐忍心中凄楚,任由瑜儿怎么唤她,也不抬头。
及至她猛然拉扯自己袖子,朝她身边直直跪下去。
仿然有双温润如玉的手抚摸她的额头、面颊,轻绺自己发丝,还有微曛的酒气,她猛的醒过来,手被握在眼前人温暖的手心,上官西烙,现今的死神撒旦——她的夫君。
朗眉星目,英俊非常,不同人间的是,换作了眉宇间隐隐凸现的冷峻尊贵之气,喝的是新酿的桂花酿吧,好闻的气息在暖阁里飘荡,目不转睛的瞧着她,没有开口说话,却自有一股凌然气势压迫而来,让人呼吸不得,那双眸子深沉晶亮,直看到人的心里去。
瑜儿已经悄然的褪去!
想起前几日的事,她又气又羞,面红过腮,四周望去,偌大的房间只余了他们两人,她忽的感到万分窘迫,只得垂头低低说道:“王,你醉了……”
“别叫我王,叫我西烙!”上官西烙柔声命令道。
听着他言语关切,姬妃又想起杨美儿,一时五味杂陈,心头越发刺痛,漠然转头道,“臣妾不敢,劳王错爱了!”
他皱眉看姬妃,一时相对无语。
他深深看姬妃,似有话说,却终是无言。
“今晚,你我不会就这样坐待天明吧?”上官西烙有些气恼,最终先出声而言。
“那又怎么样?”姬妃有些赌气。
“没有怎么样。只是这几****实在忍得有些难受。”他目光灼灼。
听到这样露骨的情话,姬妃脸红得发烫,想起自己满头金钗玉钿尚未卸下,沉甸甸的殊不好受,忙探手去拔发上的一支。
“我来帮你,”上官西烙心神荡漾,站起身来帮她拔那堆首饰。
他一贯对事物拿捏有度,今天虽然被灌了许多酒,也不过三四分醉,此时面对玉人,倒好象多添了几分醉意,笨手笨脚,勉强将四蝶金步摇拔下,半晌没拔动那支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反弄得姬妃头发吃疼,“西烙。作死啊,使那么大劲。”这一急,倒激出了她的真性子。
骂完,皱起眉头轻轻呻吟一声,却觉唇间一烫,西烙已就着她粉色的唇瓣深深的吻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