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妃知道,怎么能不知道。那时,她以为上官西烙永远是没有心的,而直到现在她仍然不知道他能为自己做到何种地步。
他咬断了飞马驹脖子上的血脉,但并未全部咬断,怕一下子血流光了。在马驹将死未死的痛苦中,他喝着它的血,等着天帝最终将结界解除。
现在姬妃只隐隐约约的听在心里,并没有任何触动。
经历了人间的一切,她是知道的,如果自己面临着那种境况,也是会那么做的。
她只是想,上官西烙留在地宫,而她一个人即将走过那些荒凉,要去一个他现在去不了的地方。
许是盯着看久了,眼前就一片模糊。
时间到了,上官西烙终是没有赶回来。
泱渀沙,烈风吹。
一道金光就这样闪照在姬妃的身上,整个人笼罩在中。
烈焰!似乎要将人灼烧成点点成灰。
心里的空气也像要压尽了。
“小姐。”如烟从惊异中回过神大声的喊叫。“你不能走。”整个人合身扑上,却被弹了开去。
就连青娥也心里惊异,伸手凑上金光,整片玉掌也灼灼燃烧起来,痛得她一声惊呼。
而姬妃的五官似乎都皱到了一起,心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要被压了出来。
痛苦——
无边无际——
那一刻,活着好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血丝已经顺着她的唇角蜿蜒而下——
突然,远远就望见一面黑色缬金蟠龙帅旗高擎,猎猎招展于耀眼日光之下。
那个威仪赫赫的身影高踞在墨黑战马之上,逆着光,终于归来。
黑铁明光龙鳞甲、墨色狮鬃战马、玄色风氅上刺金蟠龙似欲随风腾空而起。
在他身后,是肃列整齐的威武之师,仿如看不到尽头的盾墙在眼前森然排开,又似黑铁色的潮水正自远方滚滚动地而来。
“西烙——”声音被光隔了开来,远远的,上官西烙只能看到她的嘴角微动。
那样的凑目惊心,刹那,有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他呼吸,斩断了他的思绪——
晨昏寝寐都在企盼的人,真切切站在眼前,上官西烙却似痴了一般,怔怔不能言语。那样痛苦的表情就终于的撞进了他的眼睛里,仿佛一把尖刀刺进了心脏。
他策马踏前,姬妃向他神出手去。
上官西烙脚下轻飘飘向她走去,犹似身在梦中。
穿过金光,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有力,仿若轻轻一带便将她带出光圈。
耀眼雪光之中,姬妃看清他的眉目笑容,果真是上官西烙,是她心心念念,一刻也不能放下的那个人。
“我回来了。”他笑容温暖,目光灼热,语声低沉淡定。
这笑容只有姬妃看得见,这淡淡三个字也只有她听得见。
整整五天的路途被他硬赶在此刻到达,其间披星戴月,忧心如焚,全军将士马不停蹄……姬妃虽不能目睹,却能想见。
四目相顾,无需蜜语柔情,他来了,便已经足够。
可是——
那以瞬间,他还是没有握住她的手。
转眼,他的手中就那样变成了一片空无。
而最后一刻,姬妃听到了他撕开喉咙的喊声。
惨烈中带着绝望——
天帝,最后的决裂终于到来了。
又是五天。这五天的日子里,只希望姬妃能安然度过。
他必须解除自己所下的血咒和结界才能返回天宫。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聚气十二堕落天使,打破结界,再次打上天宫,战乱终是不能避免。
为了姬妃,他沉寂了千年——
复仇的日子终于到来。
带着落焰和卷沙,姬妃就那样重重落在天之崖。
入眼的是大漠沙如雪。
“还不到走。”早已有接渡使者利于一边。
泱渀沙漠的白日极热,夜晚极寒,四季的更迭在此似乎都发生了滞留。
姬妃意外的发现陪着她的还有两名反下天宫的神子。
沙撕裂了姬妃的绣缎靴子。
姬妃那双缎制的软底靴子并不适合粗糙的沙砾,所以很快它就残破不堪,她的双脚已经磨出了血泡。
泱渀沙漠灼热荒凉,而乘在马车上的接度使者脾性则同沙漠的气节截然相反,阴霾冰冷,变幻莫测。
烈日浑圆硕大,几乎贴在了沙漠上,姬妃和两个神子少年都已经是遍体鳞伤。走得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几乎就是被马拖曳着前行。
姬妃以手遮住眼,仰面望去,耀眼赤红色阳光,像是一泼滚开的水洒淋漓在身上,让她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烤了出来。
精疲力竭的魂魄都似乎在体内四窜,仿佛意想脱离身体的痛苦。
姬妃依旧只是想笑,笑自己终究只是个一无所长的——废物!
如果连这些苦都承受不了,以后她有怎么能站在上官西烙的身边,做魔界的王妃。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不能的!
姬妃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热毒的沙上。
身后唤作大卫的神子,伸手一推姬妃,压着嗓子,声音轻得只剩一股气:“人间贵族的小姐,走快一点,别连累着我们吃鞭子。”
刚说完,骑马巡视的侍卫的皮鞭已经落在了姬妃的身上。
啪地一声脆响,抽到伤处的时候,没有大痛觉,大约已经麻木了,可身体仍会不自觉的一抽。
姬妃撩起额角早已散落的发,喘着气回头道:“我不是人间贵族小姐。天帝今日这般对我,他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的!”
黝黑的眸子似乎燃烧了不屈和怨恨的火焰,生生不息!
姬妃的眼睛像很剔透的玻璃珠,说不清为什么,大卫突然打了个冷颤,也许因为姬妃迎着日光的眼睛太亮,仿佛有刀锋般的光芒藏于其中。
他是天帝忠诚的神子,对天帝是即仰慕又带着怕意。
可那分怕却不同于怕这女子的目光。
她的眼中是毁灭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