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来到单位刚坐下,张玉良突然推门进来说:“鲁政委,我去省委党校学习一个月,刚才已跟房书记请示过了,他让把局里的事暂时交给你。”
“张局长恐怕不行,这么大一摊子事我能管好吗?”我不由一惊,心想局里这么多领导,房书记偏偏能想到我,觉得非常意外,可嘴上还是假装推脱着。
张玉良瞅瞅我,似乎有点不是心思了:“这是县委的决定,你还推辞个啥?不过得把人给我看紧点,千万别让下边给我捅出什么娄子来。”
我知道他最怕的就是在枪上出事,谁都知道抚宁的公安局长被撤职查办问题就是出在枪上,所以张玉良到任后一直把枪锁在库里,甚至于大的抓捕行动民警都赤手空拳。
他这一走,把全局这块沉重的责任就压在了我肩上,我不得不天天守在单位里,大事小事都得过问,丝毫不敢马虎。
几天后老百姓知道我在局里主持工作,就有不少人来办公室上访。可县城里都知道田二榔头是我搬倒的,说我是鲁青天,多少年的心里不平事都来局里找。我又见不得老百姓掉眼泪,对这些人尽量给予帮助和解决,这样一来就天天忙得不可开交了。
上午快下班了,突然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进门来就流着泪一下跪在了办公桌前:“鲁政委,我儿子冤枉啊!求你救救他。”
“老大伯您可别这样,快起来,有话咱慢慢说。”我一愣,赶紧起身过去扶他坐在沙发上,边倒茶水边问他说:“你儿子到底咋了,跟我说说吧?”
“我儿子李建军已被你们局徐世俊关在松辽镇北监狱好几年了,我咽不下这口气,都知道你鲁政委是好人,一定帮我救出建军来啊!”老人擦着眼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来:“鲁领导你看看吧?这是监狱的警察气不公,帮我儿子写的上访信。”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我是服刑人员李建军,1998年夏天,因为我拒绝出让宅基地,县里的黑道儿头头吴四手持双管猎枪带着打手半夜踢开我家门。进屋不容分说就把我从床上拽下来一阵拳打脚踢,无论我怎么求饶就是不停手。吴四打够了,嘴里嚷嚷道:‘老子今天来只废掉你一条腿,若再不识相,明个再来就要你的命!’话音刚落冲着我下体连开两枪,之后扔下枪扬长而去。没想到他打碎了我的膝盖骨,使我落个终身残废还不罢休。第二天吴四反咬一口,又污告我私藏枪支,还寻衅滋事,领着刑警队的人上门把我抓进监狱,判了八年......”
见我放下了材料,老人补充说:“鲁领导,你说这事可监狱里的人都知道,大伙都觉得我儿子冤屈啊!这些年他们一直支持建军写信上访。”
“当时法院判决你们怎么没上诉呢?”
“那时公安局是徐家的,刑警队长徐世俊说我儿子腿伤是自残形成的,想嫁祸于人。你说半夜里又找不到证人,弄得我们浑身有嘴也说不清。”
“妈的天理何在?这吴四真是欺人太甚了!”我不由气愤地猛地一拍桌子。
“鲁政委,我替建军他给你磕头了,你一定要救他呀!”老人见我这样气不公,扑通一下又跪在了我面前。
我怒火在胸中燃烧着,扶起老人说:“你回家等着吧?这事我们马上展开调查。不过案子涉及到现任局领导,大伯你得配合我保密,我答应你的事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讲。”
“鲁领导你的意思我懂,太谢谢了!谢谢。”老人点点头,抹一把眼泪千恩万谢地走了。
老人走后,随着心中的气渐渐消下来,头脑也就冷静了下来。我想这事没那么容易,不由陷入了进退两难,:“虽说徐世昌已被省里逮捕入狱,可徐世俊还能提拔当上副局长,可见背后肯定还有股子力量。这徐家公安局虽瞅着是土崩瓦解了,他们一定还幻想着东山再起。真若是较量起来,自己这个不管事的小副政委能不能斗过徐家还很难说。不行就罢手吧?把这个球踢给张玉良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
“不行!绝不能让徐家再得势,趁着徐世昌被法办,得把徐世俊也废掉!”我突然脑子蹦出另一个念头来,怎么也不甘心咽下这口气。
我觉得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悲观,张局长在省里学习还有二十几天,现在主持工作是个好机会,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把徐家的势力彻底摧毁。
于是马上操起电话约来刑警队长汪建国,把上访信递给他说:“你看看,这个事你知道不?”
“大哥,这个案子是徐世俊副局长在刑警时搞的,你有啥想法?”汪建国看完材料,瞅着我一脸为难地说。
“李建军的冤屈不昭雪,我们身为人民警察难道脸不红吗?”我板着脸斩钉截铁问道。
汪大队低头沉默了一阵子,抬起头一脸难色地说:“政委你说得倒对,不过徐世俊现在可是副局长呀!再说了,这窝里斗的事张局长也未见得同意,重搞此案子谈何容易啊?”
“我决心已下,建国你马上调老刑警徐延军挑头成立专案组,对吴四进行秘密布控,从今天起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再是去监狱提审李建军,想办法走访寻找知情人,千方百计搞清真相。”我想了想又补充说:“我有两点要求:一是行动要严格保密,除专案组人员外,对任何人不得泄露。二是速战速决,我只能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政委这么大的事你就给我两周功夫,恐怕来不及啊!”一听说时间限制得这么紧,让汪建国满脸无奈。
我觉得光看材料不行,是真是假自己得会会李建军:“那咱们兵分两路,我明天替你去趟镇北监狱,亲自找找李建军。”
“你这是信不着我,哪能让政委你替我们刑警上阵呢?”汪建国笑着开玩笑道。
晚上回来又难以入睡了,我躺下就在想,自己今天一见受害人家属又动感情了,这样冒冒失失就把案件查办下去,究竟该不该?别人会怎么看自己,会不会说我这是闲疯了,趁局长不在瞎整事。
再者说,自己一直在局里受排挤的处境,干嘛我非要引火烧身呢。再想想吴四,肯定也不是个善茬子,这一招惹他会善罢甘休吗?
想到上次查田二榔头让自己进了监狱不说,还差点误了儿子的高考,我不由问自己:“鲁强,你这究竟是图意个啥?是不是整事上了瘾,个人想出风头?”
“老公你今晚咋又折腾上了,是不是心里又有事儿了?”翠花感觉我有些不对头,黑暗中搬着肩头问我道。
我不敢说出实情,迟疑了一下,便撒谎说:“哪有事,是今天在单位茶水喝多了,神经有些兴奋。”
“不对鲁强!我可警告你,再要是象上次整出点啥事来,你看我还可怜你不?”翠花太了解我了,她根本不相信。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与司机艾晓兵开着警车上路了,经一上午的长途跋涉,中午十二点才进了松辽镇北监狱的大门。上楼监狱长听我说明来意,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非常高兴地说:“鲁政委,你们总算是来人了,李建军就盼着这一天呢。”
很快人犯李建军被带到了我的面前。他中等个头,走路拖着条残疾腿,一瘸一拐的,听说家乡来人调查他的案子后,特别激动,见面就跪倒在地哭着说:“我冤枉啊!警察领导你一定要救救我。”
“快起来,把你的冤屈跟你们县局领导细说说。”狱警扶起他催促道。
“李建军你仔细回忆一下,当夜吴四闯入你家持枪行凶你有证据吗?”我瞅着他问。
“这事过去四年了,我记得吴四进屋来身后跟着两个打手,冲我开枪前时他是从一个打手那儿接过来的枪。开火之后把枪扔我怀中就走了,你说我上哪去找证人去?”李建军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哭诉道。
“那两个打手你有认识的没有,知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名字?”我觉得同案犯是三个人,寻找有价值线索的机会肯定就多了,赶紧问他说。
“我哪个都不认识。”李建军又摇了摇头,他低头想了片刻突然瞅着我说:“对了领导,我听吴四要枪时喊说:‘张爽,把枪给我拿过来。’”
我觉得这是个重要的线索,接着又问他说:“你再回忆一下,那天夜里闹那么大个动静,难道当时除了你自家人外,周围邻居就没有一个人被惊动吗?”
“当时倒是有个人见上了,他头天还说给我去做证,可第二天就被吴四把嘴给堵上后,人家说啥也不干了。”
“你说这人叫啥名?他那晚上到现场了?”我心一惊,赶紧冲他问道。
“我们前院的邻居韩大水,正赶上他起夜在自家后房檐下方便,借着大月亮地儿,他清清楚楚瞅见三人拿着猎枪砸我家门了。”
“这是重要线索,太好了!”我不由高兴得喊起来了。
接下来的询问,李建军便再无法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了。完事后监狱长非让留下来明天再走,说大老远来了咋也得喝顿酒。我觉得案情迫在眉睫,便拒绝了监狱长的盛情挽留,俩人开车连夜往回赶。
回到局里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我赶紧把汪建国和徐延军找过来碰情况。汪大队告诉说,吴四找到了,就住在二派出所辖区的烟草公司住宅小区。这小子是个城里一粮库的下岗职工,人高马大的,听人说当过兵,身手还相当不错呢。”
“太好了建国!一定要安排人密切注意他的行动,防止闻风外逃。”真是意想不到会如此顺利,特别是对能这么快控制住吴四感到很惊讶。
旁边的徐延军很自信地笑了笑:“政委他跑不掉,小区门卫保安里有咱们的人,一发现吴四出大门咱们就派人跟踪他。”
“那你们走访的情况咋样,有收获没有?
“这个没啥线索,问了附近几家,都说从来没见过李建军玩过猎枪,说起那晚上的事又是一问三不知,都直摇头,根本无法找到知情人。”
“李建军说他家前院邻居韩大水知情,可能已被吴四所收买,再说啥也不出面给他做证了。明早找借口把他找到派出所,做做工作,争取让他讲出实情。”说着我又转头吩咐徐延军:“吴四咱先不动他,延军我给你一个任务,明天你想办法给我找到吴四的帮凶一个叫张爽的年轻人,争取撬开他的嘴,撕开案件的突破口。”
“政委那咱就先不动吴四了?”汪建国不解地问。
“咱们现在手里没有他证据,吴四如此狡猾,若是死不承认,咱也奈何不了他。所以我们必须先打通外围,先把证据做实,再考虑动他的事。”
“政委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这张爽能不能找到也不好说,一会我俩先去找找韩大水看看能不能有啥线索吧?”汪建国觉得我的想法很难实现,为难地领着徐延军走了。
他俩离开后我想想觉得不对劲,将来牵扯到副局长徐世俊可不是小事,这案子必须得先跟县委房育良书记沟通,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心想如果能争得他的支持,再办起这个案子腰杆可就硬了,将来就是张玉良有想法,自己还有个退路。
于是便匆匆来到了县委,敲门进来,房书记见是我,笑着问:“怎么样鲁强?听说你这段时间干得不错呀。”
“房书记你过奖了,我这些日子尽瞎忙了,就怕打扰你,所以一直没敢来汇报工作。”我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来瞅着书记说。
书记微笑着猜测问:“那么说你今天是有事才来找我的?”
“房书记,我正在办一个涉黑性质的案子,保护伞牵扯到副局长徐世俊,所以得跟您汇报一下。”我接着就把李建军父亲上访,和调查吴四的事跟书记一五一十作了汇报。最后瞅着他请求说:“我觉得咱们公安机关要不怕亮丑,敢于纠正错案,还受害人李建军一个清白,不知道书记您意见如何?”
房书记一拍桌子,气愤地说:“鲁强你不要有顾虑,别说徐世俊只是个副局长了,当年他哥徐世昌身为局长呢,不也照样被拿下了吗?这个案子性质太恶劣了,你必须一查到底,给清源百姓一个交待!”
“那房书记,我只是个代理工作的副政委,调查这个案子肯定会有阻力,到时候您可得给我撑腰呀?”我一听书记态度如此坚决,不由心中一喜,紧跟着追问说。
“鲁强你放开手干吧?县委支持你。”书记坚定地鼓励道。
从县委出来,我觉得底气更足了,坐在副驾驶上又哼起了小曲,心里高兴地想:“徐世俊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这一天,我看你这回是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