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子都悔青了的段墨寒跟着晋王出了宫便一直忧心忡忡,晋王上了马车,坐在一旁问道:
“怎么,和公主聊的不开心?”
段墨寒摆弄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无奈道:
“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她可开心了!”
晋王忍不住笑道:“那你为何不开心?”
段墨寒白了晋王一眼,说:“她让我带她去洛阳!”
晋王听了这话,也着实吃惊了一番,但仅半刻,便开口道:
“你放心,我去跟父皇和郑娘娘说,你只管收拾好行李,准备好出发就成!”
段墨寒半信半疑的看着晋王,晋王却拍拍他的肩膀说: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连皇位都敢争,会有我办不成的事吗?”
段墨寒没说话,却笑弯了眉眼,轻纱掩映间,让人见之欣喜。段墨寒自己还是很想找点事情做的,毁容之后便离开了户部,自此远离朝堂,终日在家处理一些府里的庶务也是挺无趣的,他倒有点开始羡慕萧洛东奔西走的日子了,虽说苦了些,虽说危险了些,可有时候就是要改变一下十年如一日的白开水一样平淡的生活,总不能像长平公主这样,一辈子窝在皇城,等到快死了才开始弥补遗憾,那还有什么意思,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如今毁了容,东都洛阳没有人认识他,他去了洛阳,便可避开西京里的是是非非,避开那些找事儿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晋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很快就把老皇帝给说服了,而郑昭仪那边倒是没让晋王多为难,全靠长平公主自己软磨硬泡让她母妃松了口,再加上长平公主上次见过段墨寒之后身体好了一些,能吃不少东西了,郑昭仪想着既然她那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又何必让她抱憾而终,终于还是应下了。
皇帝的意思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公主离宫,知道的人越多便越不安全,索性郑昭仪母女平日里深居简出,不常抛头露面,长平公主病倒后更是不愿见人了,段墨寒毁容后便一直窝在骠骑大将军府,也不抛头露面,这两人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西京,并不是难事。于是,皇帝选了一名身形与长平公主相似的宫女住进猗兰殿,若真有郑昭仪娘家人或是其他与其交好的命妇想进宫探望长平公主,也好隔着屏风应对一下,而对于后宫的娘娘,老皇帝则直接下旨,长平公主久病难愈,不喜被扰,各宫禁止探望。
终于,一切收拾妥当后,长平公主被塞进了晋王府马车的夹层里,郑昭仪千叮咛万嘱咐的告别了女儿,晋王府马车疾驰而去。由于皇帝是让他们秘密出行,随行的人便一切从简,两名大内侍卫,两名骠骑大将军府侍卫,两名御医和两名婢女,段赫亲自将他们一行人送至长安城门,说是段墨寒要去外地探望故友,守卫将领抬手便想掀了帘子检查,马车内的段墨寒和长平公主心里一紧。这时,城门守卫看到马车两旁的骏马上坐着的是宫里保护皇帝的侍卫,那腰间明晃晃的令牌能证明他们的身份,守卫伸出去的手连忙缩了回来,恭敬道:“不知二位大人这是……”
其中一名侍卫呵斥道:“我等奉圣上之命护送荣宁长公主之子出行,有何不妥?还不速速放行!”
那守卫当即便被吓得退后两步,心里暗道:都说段公子在皇亲国戚里不受宠,可他如今毁了容,皇帝到底还是怜悯他几分的。
见那守卫还在发愣,段墨寒掀开马车侧窗的帘子,开口道:
“非要让我下车接受检查吗?堂堂骠骑大将军府的马车还能藏污纳垢不成?”
说着便要伸手揭去自己的面纱,那守卫见状连忙阻拦道:“段公子且慢!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那守卫心想,若是被皇帝知道他亲外甥在城门前被逼着揭去面纱让人看到了脸上的伤疤,估计皇帝一气之下能砍了自己的脑袋。段家可是轻易不能惹的,且不说段赫是从函谷关立了战功回来的,现在段墨寒毁容,坊间流言四起,皇帝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好舅舅,证明段墨寒毁容跟自己没关系,如今对骠骑大将军府的关照又多了几分,这样的朝廷重臣,哪里是自己一个城门守卫惹得起的,于是,当即便为一行人放了行,连同后面那辆拉着御医和婢女的马车也一并没有检查,通通放行。五大三粗的段赫堵在城门口目送着一行人的车马走远才终于打道回府,城门守卫这才长舒一口气,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马车行至郊外,段墨寒便示意两个宫里的大内侍卫将象征身份的腰牌收起来。长平公主的状况还不错,马车里为她铺了一个软榻,坐累了就躺着,躺累了还能趴着,她一路上都很兴奋,趴在窗边看着郊外的风景,开心的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一会儿让段墨寒看天上的飞鸟,一会儿又让段墨寒看路边的野猫,好像没有什么是她不好奇的。段墨寒虽然很无语,但一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生命活不了多久了,心里便软的一塌糊涂,索性由着她胡闹,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出远门,也是最后一次了,只要她开心,他怎样都行。
不过,长平公主的身体到底还是虚弱,从长安到洛阳,段墨寒一人骑马四五日便可到,八百里加急一日便可到,但长平公主的身体经不起颠簸,马车行进的很慢,她一不舒服就要停下歇息,段墨寒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耐心就要被磨尽了,可一触到长平公主猫一样柔软又无辜的眼神,便也只得陪着她歇息,直到她舒服了为止。于是,一行人磨磨蹭蹭近十日才抵达洛阳,彼时,天气已经热的令人发指。
长平公主窝在马车里,和段墨寒过着二人世界,想着自己就要香消玉殒了,这么好看的准驸马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去,心里便一阵不甘,一路上倒是没少占段墨寒的便宜,一会儿搂搂他的腰,一会儿咬咬他的耳朵,再不然便趁他打瞌睡时偷偷亲他的脸。
段墨寒忍无可忍时也不敢发脾气,只是无奈道:“要不……你睡会儿吧!”
“好啊!”
段墨寒只觉胸口一沉,垂眸便见一颗小脑袋窝进了他怀里,还时不时用鼻子蹭他的胸口。段墨寒皱了皱眉,又不敢推开她,不禁想起了段赫那句谁要是再敢占段墨寒的便宜就剁碎了喂狗,段墨寒顿时心里一阵毛骨悚然,把长平公主搂紧了些,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你是个公主,好歹矜持一些!”
当然,对方装听不见。
终于,马车进了洛阳城,进城门的那一刻,段墨寒和长平公主一左一右趴在两个窗口看着洛阳城的热闹繁华,说起来倒是不比西京差多少呢。段墨寒从前来过洛阳两次,也曾小住一段时间,这次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稀奇的地方,只是如今有些建筑重新修葺,有点认不出来了。
长平公主就不一样了,欢呼雀跃的像只出笼的鸟,恨不得天高任她飞,段墨寒在她身后死死掰住她的肩膀,生怕她纸片一样的身体就直接从马车窗户飘出去了。来的路上段墨寒按照东方神医的嘱咐默默给自己的脸蛋儿上药,有时候长平公主也会心血来潮帮他上药,这让她有一种服侍俏郎君的满足感,到达洛阳时,段墨寒的脸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离远看已看不出来有疤痕,只是凑近了看仍能看到一条浅浅的灰褐色的印记,持续用药,会好的。彼时酷暑难耐,段墨寒早就受够了那遮脸的面纱,反正也好的差不多了,不至于吓到别人,索性扯了面纱,终于能以真面目示人了。
段墨寒把长平公主扶下车,长平公主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扑到段墨寒怀里,几个侍卫连忙别过脸去,暗想:以前可不知道公主是这样的啊!
段墨寒轻轻把公主推开,道:“平儿,这么多人看着呢!成何体统!”
两人在马车里便已约好,出了宫他叫她平儿,她仍旧叫他墨寒哥哥。长平公主不情愿的噘着嘴,她恨不得让全东都的人都知道这位俊俏的公子是自己的夫君,确切的说……是未婚夫。不过,一路舟车劳顿又赶上大中午艳阳高照,长平公主也有些乏了,再加上三伏天里人本就没什么精神,段墨寒便决定先送她去荣宁公主生前的洛阳别院休息,第二天再出来游玩。
长平公主的胃还是很不舒服,喝了一碗药便睡下了,段墨寒拉着她的手安抚道:
“你好好歇息,我先出去熟悉一下洛阳城里的变化,把路摸熟了,明天领着你好好逛一逛。”
长平公主抓着段墨寒白嫩修长的手就亲了一口,满足的说:
“墨寒哥哥,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洛阳城里时兴的糕点好不好,我要吃软烂的,不油腻的,其他的我都吃不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长平公主缩在被子里,只留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像极了小猫,段墨寒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应道:
“好好好!你快睡吧!”
长平公主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段墨寒关上房门,转身问向方才为长平公主诊脉的随行太医:
“大人,殿下的身体如何了?”
太医直言道:“还是老样子,全凭药物维系着,能不能撑过今秋,也不好说,就算撑过去了,日子也是过一天少一天,苦熬着罢了。”
段墨寒轻叹一口气,又道:
“殿下方才说想吃洛阳城的糕点,还要劳烦大人给我写张单子,列出她这病有哪些忌口,越详细越好。”
那太医闻言,连忙点头去写,心里却感慨道:人人都说荣宁公主这个儿子活的很是自我,却没想到还是个会疼人的,倒也不枉公主的一片痴心了。一旁的侍卫问段墨寒是否需要随从,段墨寒拒绝了,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再加上本身武功就不弱,更不想有人打搅。段墨寒揣了太医写的单子便出了门,他这回倒是戴了个幂离,不是为挡脸,而是为防晒。
走在洛阳城的街道上,透过幂离垂下的一层薄薄的似乎并不能防晒的轻纱打量着眼前热闹的街道,段墨寒的脚步不疾不徐,说起来东都洛阳也是个风水宝地,繁华的很,街道两旁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即便是炎炎夏日,街上的人倒也没见少,银器店、陶瓷店、糖果铺子、酒水棚子,卖绫罗绸缎的、卖胭脂水粉的、卖饰品小玩意儿的,让人目不暇接。段墨寒逛了一会儿便觉有些热,于是寻了一个颇有名气的茶楼,准备进去喝口茶,顺便问问哪里的点心好吃。然而,段墨寒绝对没想到,书里所说的他乡遇故知竟是这样遇着的,以致于许多年以后再回想起那一幕,他都觉得有些事真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若不是长平公主吵着要来洛阳,哪还有那么多以后的故事。
那天他刚一走到茶楼门口,就和迎面跳出门的一个姑娘撞了个满怀,那姑娘势头太猛险些把段墨寒从台阶上推下去,眼见段墨寒有些站不稳了,姑娘眼疾手快伸手便扯住了段墨寒的手腕将其拉了回来,摇晃的瞬间,他头上的幂离滑落了。抓着他手腕的姑娘一身水碧色交领襦裙,荷叶边的广袖如云般随风飘动,发髻上一朵浅蓝色珠花垂下三两晶莹的珠子,一对银簪错落的插进乌发里。
段墨寒怔愣了片刻,一阵欣喜涌上心头:“唤月?!”
萧唤月眨了眨眼,段墨寒幂离滑落的瞬间她一心想着怎么伸手接住那幂离,没顾得上看幂离下的这张脸,如今回过神,定睛望去,亦是欣喜道:“段公子!”
段墨寒惊讶道:“你不是回吴兴了吗?怎么会在洛阳?”
萧唤月尴尬道:“有些事耽搁了!”
没错,一心想回吴兴的萧唤月耗到现在也没能回去。
丹青客那边自是有接不完的活,连萧唤月都感叹洛阳怎么有那么多待嫁姑娘,而若兰那边也是许久没有合适的生意能顺路送她回家的,真的就像若兰所言,错过了去苏州的那一单生意,还真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其实若兰还接了一单去扬州的生意,只是扬州距吴兴还有些距离,若兰本打算到了扬州后让其他人先回洛阳,自己护送萧唤月去吴兴,萧唤月则不想麻烦若兰,认为自己可以独自一个人从扬州回吴兴,不用若兰单独留下来护送她,但若兰却不同意她这样做,双方争执不下,最后丹青客一锤定音:那就再等等呗,反正现在也热的厉害。于是乎,这一等就等到了骄阳似火的三伏天,鸿运镖局走镖的次数都少了,更不要说能有恰好去吴兴附近的机会了。
萧唤月难得在东都这边遇见从西京来的故人,欢喜的不知该说什么好,细想来最后一次见段墨寒还是在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夜晚,段墨寒第一次做出了违背晋王的事,毅然决然的放她出了长安,那时,她一心想着离开长安,又哪里会想到再次相见的这一天竟是此情此景。
萧唤月的目光落到段墨寒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却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脸上,阳光刚好从侧面打在他的右脸上,那一道三寸长的浅浅的疤痕,显得尤为明显……萧唤月心头一颤,连忙问道:“段公子,你的脸?这是谁弄的?”
段墨寒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自己的右脸,浅笑道:“这是我自己弄得。”
萧唤月却不信:“你胡说!”
段墨寒无奈道:“事出有因,一言难尽。”
萧唤月伸出手轻轻拨开段墨寒捂在右脸上的手,再一次看向那道疤痕,心里暗道:他这一年也过得不容易吧,他当初就那样把自己放走了,也不知道晋王有没有刁难他。
目光恍惚了片刻,萧唤月忽然道:“你等一下,我在这家茶楼有一个包间,我去跟掌柜的说一声,咱们等会儿去二楼,你慢慢跟我说。”
那二楼雅间是丹青客包的,萧唤月转身便去让掌柜的准备茶水,又要了几碟小点心,待一切准备妥当后,这才领了段墨寒去二楼雅间。落座后,萧唤月正要为段墨寒斟茶,却见段墨寒从身后变出一串冰糖葫芦递到她面前,说:
“方才你去找掌柜的,我见茶楼门口有一个卖糖葫芦的经过,就给你买了一串。”
心中一喜,萧唤月开心道:“你还记得我喜欢吃冰糖葫芦啊!”
接过冰糖葫芦,举至眼前,日光从窗外透射而来,直照在那层剔透的糖衣上,煞是好看。
萧唤月只觉一阵恍惚,那层薄薄的糖衣仿佛能倒映出她的童年。
小的时候,萧洛和段墨寒总爱在一处玩,有一次他二人约好去买书,萧唤月偏要跟着一起去,奈何年龄尚小走路也慢,便跟在他二人后面一路小跑,萧洛和段墨寒怕她跟丢了,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她,见她实在累的跑不动了,萧洛便笑道:“让你不要跟来你偏要来,又跟不上我们,当心被人掳了去!”
萧唤月哪里是个好惹的,当即便反驳道:
“你不带我玩你还有理了!你这是欺负人你知不知道!”
萧洛当时只是笑而不语,段墨寒则在一旁冲萧洛打趣道:
“你根本管不住你家这丫头!”
于是,萧洛便给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三人慢慢悠悠的好半天才晃到书局。记忆里的那天也是一个盛夏日,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可似乎并没有如今这般灼人,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温和,像女童举起糖葫芦时眼底的那份欣喜,像少年手心传来的微微有些出汗的湿润与温热,像段墨寒提笔落款时柔中带刚的字迹,像萧洛翻身下马替她挡开晋王府亲兵时的喘息,那层阳光洋洋洒洒的照在手里的冰糖葫芦上,晶莹透亮的光泽,也像极了今日。
茶楼里的段墨寒看着眼前盯住糖葫芦出神的萧唤月,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疑惑道:
“发什么呆呢?傻丫头!”
萧唤月抬起头,却愈发觉得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长睫微垂下,竟是一滴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
段墨寒愣住了,惊讶道:“你……你怎么哭了?”
萧唤月连忙用手背抹去挂在下巴上的泪水,莫名的委屈道:“我……我想我哥了。”
那滴泪像是落入了段墨寒平静的眼眸里一般,直漾起涟漪,段墨寒眨了眨眼,心里五味杂陈,萧唤月抹去一滴泪,又一滴泪滑落,一滴接着一滴,原来长久以来自以为的坦然面对不过是不愿提及罢了,一旦触碰到心里的伤疤,还是会疼,还是会流泪。
段墨寒看着萧唤月无声的抹着泪水,哭的整个身体都一颤一颤的,却咬着手指不肯发出半点声音,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那串糖葫芦,用力过度的指尖微微泛白,那串糖葫芦她根本舍不得咬,仿佛每咬一口,回忆就少一分似的。她身后的窗外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一阵裹挟着蝉鸣的风吹来,月白色的窗帘摆动起流苏,那阵风席卷着盛夏里的温度,热辣滚烫,让原本就不安的内心更加波涛汹涌,段墨寒再也无法忍受对她的欺骗,一把抓住她纤细的皓腕,一字一顿道:“唤月,你哥,他还活着。”
萧唤月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停止了一瞬,她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段墨寒,仿佛段墨寒说了多么不可饶恕的谎话一样。
段墨寒用力捏紧她的手腕,再次笃定道:
“他没死,他在为晋王做事,只是换了一个新的身份,换了一个让你们不能相认的身份。”
她手腕吃痛,手指一松,那串糖葫芦便掉落在盛满点心的盘子上,砸碎了一块精美的绿豆糕。
萧唤月心头一颤,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把反握住段墨寒的手,问道:“你是说,我还能再见到他?”
段墨寒眼眶微红,点了点头,遂抓起盘子里的糖葫芦,递到她嘴边,安抚道:
“别着急,你先咬一口,我再慢慢跟你讲。”
萧唤月垂眸,那糖衣上还沾了被砸碎的绿豆糕的粉末,她轻轻咬了一小口,绿豆糕的清香和糖葫芦的酸甜混在一起,味道怪怪的,她看了看被自己啃了一口后丑了吧唧的山楂球,索性抓过段墨寒握着糖葫芦的那只手,一用力,便将一整个山楂球拖入口中。
段墨寒看着咀嚼着脆脆糯糯的糖葫芦的萧唤月,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抹去嘴角挂着的糖衣渣,手指触到她唇角时,忽然就有点羡慕萧洛了,若是自己的童年也有一个这样的妹妹,那自己会不会幸福很多,她会牵挂着哥哥,会为哥哥担忧,会为哥哥流泪,那么一个会哭会笑的生动的女孩子坐在你面前,可比家里养的猫儿狗儿还要可爱。如果母亲荣宁公主当初能再给父亲多生几个儿女,那他们会不会也不至于和离。继母林秀曾给他生过两个弟弟,可他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那两个和自己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小家伙,甚至早已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了,直至他们相继死去,他都没有尽过一个兄长的责任。
段墨寒忽然就有些心生愧疚,当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一定要失去后才能懂得珍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