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琚一夜没睡好,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大都不是什么好梦,全是为了验证姐姐说的话一般。他清早起来,收拾妥当,书童已备好了书具在外等候,他并不意外,对于姐姐的料事如神,他冷哼了一声,以示反抗,但人却老老实实去了天一学堂。
这天一学堂是大梁城最好的学堂,乃至大邺国最好的学堂,因此,天一的学生,大都出自王孙世家,将相之邸。加之,当今太子行冠礼之前也是这里的学生,天一的誉名更盛从前。
严琚资质平庸,记忆力差,学东西与常人同速,在这高等学府中读书压力着实不小,幸得有一个人跟他一般呆笨,他才能在天一学院熬过这两年。这人正是当今的四皇子,小严琚一岁,由他照顾,严琚才不致受同窗奚落,日子倒还过的平顺。
严琚虽勉强来上学,精力仍是不足,堂考很是不理想,再想想这几日连连在两个女人那受挫,十分委屈,趁下课之际,他便偷偷溜了出来。那四皇子见他溜了,也借故如厕甩掉近卫,悄悄跟了上来。
四皇子跟他跟了一路,发现严琚并不是逃到什么有趣的地方玩耍,而是漫无目的地闲游,便懒得跟了,上前一手拍在他肩上。
“琚儿,你这是去哪儿?”
严琚发现是他,吓了一跳,周围看看,没看到保护他的侍卫,更加心惊:“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猜你逃出来必定是要去什么好玩的地方,所以我就跟来了。咱们是好朋友,你发现好东西可不能瞒着我。”
严琚愁眉苦脸,摇摇头,哪里有什么好东西。
四皇子不信:“那你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说到这几日的去处,严琚便想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想容姑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他没有履约而伤心难过。想到那么美的一张脸要为自己伤心掉泪,严琚难过极了,当下决定去藏娇阁。
“你回去吧,我有事要做。”
四皇子好不容易逃出来,哪里肯依:“你要做什么,我陪你。”
“那地方你不能去。”
“整个天下都是我父皇的,我父皇的就是我的,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
四皇子这么一说,严琚觉得倒也在理,于是便带着他往藏娇阁方向走去。俩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四皇子眼看着藏娇阁四个大字就在面前,拔腿就要往里去,严琚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这一下拽疼了他,四皇子疼的蹙眉低喝。
“哪有人白天去烟花之地的,自然是等到晚上。”
四皇子想了想,恍然大悟:“喔喔!烟花之地自然是有烟花的,那烟花只有在晚上才好看,所以要等到晚上,是么?”
严琚也不甚明白烟花之地的出处,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还算合理,便点了点头:“你一直呆在宫里,外面的规矩你自然不懂,你事事都要听我的,等天黑我带你进去,一切看我眼色行事,不可胡言乱语。”
他说的这么神秘,四皇子更加好奇,不论什么条件都点头答应了。
“对了,一会儿进去人家肯定会问你的名字,你可不能说真的,尤其你的姓氏,你得取一个在宫外面能用的名字。”
四皇子想到父皇曾以欧阳至这个名字微服出巡,便觉换名字生活是件顶有男子汉气概的一件事,他也想到了一个名字:“欧阳棣,表姐的姓,三哥的名,如何?”父皇在民间是欧阳,那他也是。
“听着有些怪,勉强能用吧。”严琚不深究了,只要他不说他姓常即可。
俩人等到饥肠辘辘,也不见天黑,眼看街中央有馄饨摊,买了两碗馄饨来吃,四皇子从小吃惯了细食,这不干不净的街边小食,他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坐在路边等严琚吃完。
严琚吃完,觉得肚子不舒服,俩人到处找茅房,这么一折腾,再次来到藏娇阁前,已过了辰时三刻,阁前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严琚拉着四皇子就往里面冲,生怕晚了想容会被别人抢走。门口迎客的姑娘看着两个毛头下来直直往里冲,以为是害羞所致,便给他们让了条路,由着一个年长的女人锦娘追上去。
这个锦娘已三十有余,情商极高,善于察言观色,新来的客人一般由她招呼,经她和客人聊上几句,客人的喜好她便大致掌握了,再给他们找合适的姑娘。
“两位公子,请到这边来。”锦娘笑盈盈地上前,截住他们,指着一楼的一间房引着他们过去。刚走入,一小厮跑上来对着锦娘耳边正要提醒,锦娘一把推开,随即瞪了他一眼,大声啐道:
“那日动静闹得那么大,我会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么,要你多嘴!”小厮被骂,陪笑着退下。锦娘转而对严琚笑道,“严公子,这边请。”
严琚见大厅里挤满了人,各个翘首以盼地望着三楼,栏杆处皆挂满红绸,三楼到一楼的楼梯也是铺上了红毯。
藏娇阁的四位花魁姑娘每月只盛大表演一次,表演后只接一位宾客,其他日子,几位姑娘只偶尔出来露个面,拒不陪客。因此,每月也只有四次机会能见花魁姑娘的绝美舞姿,至于能不能成为入幕之宾,与之独处或是一亲相泽,不但要看财力势力,还得看这人入不入得了花魁姑娘们的眼。
严琚恍然意识到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想容姑娘上次表演便是上月今日,他第一次来,竟有幸被她选中。那日,他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被她引向三楼,实在是人生中从未有过的骄傲和荣光。此刻想起,仍是一阵亢奋。
严琚从怀里掏出银子,塞给锦娘:“给我们找个近点的地方。”他才不去房间等别的姑娘,他就要在这看想容。
“我们姑娘可从没连续两月选同一位客人的。”
“世事总有破例的一日,孰知不会是今日。”严琚因被选过一次,自信心爆满,总觉得于想容姑娘而言,自己与他人不同。再看到四皇子,信心更增,“再说了,我这位朋友是人中龙凤,可是第一次来,你敢说他便没机会了?”
四皇子新奇所见所闻,哪里顾得了他们说话,只顾着眼睛到处瞧。锦娘频频点头,瞅这公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心里冷笑:人中龙凤?这样的话,也只有你这种毛头小子才敢胡说,又不是皇子,哪是什么龙啊凤的。
她哪里知道这人正是四皇子,心里虽然鄙夷,但拿了钱自然引他们往好的位置上去,二楼还有一桌斜对着楼梯,上下看得十分清楚。
到得桌边,刚才的小厮已双手举盘在前,顶在头顶上。严琚便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财,放在盘子里。小厮接了钱财退下去,又有另一个小厮同样举盘过来,这次对着的是四皇子。
四皇子知道是要给钱,但他知道身上没有,便不摸了,跟严琚说:“我没带钱,你借些给我。”
“我全给了,一文不剩。”
“你的那么多,拿些给我就是了。”边说边伸手就要去严琚给的盘子里拿。
“哎!”严琚立马阻止,“就这么一点,你再拿去,我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我们姑娘看重的是心意,除了钱财,其他物什也是可以的,你看那些,有带字画的,也有带古玩的。公子若是有心,赏一件小物件即可。”锦娘早就仔细打量过他,虽是一副初见世面的样子,但衣着确实光鲜,绝非寻常人家。世家子弟的朋友,自也不会差。
经她这么一说,不留点东西便是一点心意都没有了,哪里还呆的下去。严琚见他腰间别了块玉佩,便顺手拽下,放在盘子里。
“哎!”他要阻止,可小厮机灵,已将盘子端走。
锦娘乐呵呵地问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婢子好记档。”
四皇子见玉佩被端走,多说无益,惶惶然答道:“欧阳浔。”他一走神,竟把真名说了出来,幸亏换上了表姐的姓氏。
锦娘退下去后,严琚才问他:“你怎么紧张得把编好的名字都忘了?”
“那玉佩……”
“皇家还缺珍品吗?不过是一块寻常玉佩。”
“那是母后赠我的生辰礼物。”
“什么!皇后娘娘送的?”
四皇子点头,面有惊色,这玉佩皇后让他随身携带,不能离身,如今给了别人,不知道要受何种惩罚。
严琚也是害怕,这位皇后可是相当严厉的,他毕竟年长,很快镇定下来:“没事,我跟想容姑娘是朋友,我替你要回来。”
“还能要得回来吗?”虽没在民间走过,但民间事他听过不少,入了别人口袋里的东西,想掏出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当然,这是给想容姑娘的见面礼,她若选中了你,这礼物才是她的,若选不中,东西是要退还的。即使她选中了你,你再说明缘由,她定会归还于你,不会赖你的东西的。”
四皇子心中大石放下:“如此我便能放心了。”
“你看你看,想容姑娘要出来了。”严琚激动,其他人同时呼喊叫好起来,四皇子抬头去看,只见一根宽约尺许的红绸从上到下伸展开来,地下一个姑娘接住,连翻三圈到楼梯间,在楼梯柱上打了个结。
众人视线随那姑娘向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