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立冬,玉清阁的湖面上飘起了鹅毛大雪,铁冰河站在窗户口,看着湖面的雪景,身上披着一件貂皮大衣,面色比以往苍老几分。
眼前却又回忆起两个月之前,一道黑线就在对面,对着自己等人劈了过来,只是一剑,就要了他们一行人半条命,思绪及此,不由摇头呢喃道:“真的是越来越老了,一个小娃娃一剑就差点要了我这把老骨头的命。”
一身褐色衣衫的壮汉铁心推开门,走了进来,“二叔,你这伤怎么还没有养好?”
老人转身,眼中精光内敛,叹息道:“那个逆贼拼死反抗,我也是没有预料呀。”
铁心只是随口一问,其实没怎么上心,比起这些,他更愿意修炼,悟道,封号斗罗的路,越走越窄,那么怎么办呢?唯有时时思考,时时自省。但终归不可能像是以前那样,只修一身蛮力,而更多还是修心。
铁冰河不愿在此事上过多提及,做贼心虚。
铁心突然问道:“少阁主和影月那个丫头去了那么久极北之地,那里天寒地冻的,干什么?”
铁冰河不答,看得这位玉清阁仅有的供奉头皮发麻,皮笑肉不笑呵呵笑了两声,就灰溜溜遁走了。
等铁心走后,铁冰河叹息一声。眼底又倒映出那条黑线,暮气沉沉,夏知秋那一剑,竟然坏人心境。
脑海之中依旧浮现夏知秋那句,“我以三十年之寿,换此一剑,碧血丹心。”之后仿佛全身生机与力量都汇聚成那条黑线。铁冰河见到夏知秋一口鲜血吐到剑上,全身上下弥漫白色的气流。
一剑横过,剑气满天。
当时他铁冰河与维斯特等人全力抵挡,仍旧受了点小内伤,维斯特等人最高不过魂斗罗,倒还只是受了点伤,但是他铁冰河却是封号斗罗,在那一剑下,心境障碍,恐怕一生难以存进。
就在当晚,一夜间,这个精神奕奕的老人便老了。
而那个始作俑者的少年,居然也在递出那一剑之后不知所踪。
之后铁冰河又做了种种安排,比如他去了影月楼,佯装赶走三个魂斗罗,救了弓阳一行人,又对众人说了夏知秋与影月去向,尽管有人心中疑惑,也没有生起疑心。
在那之后,回到玉清阁的总坛,如法炮制将事情说给了自己的好侄子,铁心向来心大,也未起疑心。
又比如将维斯特雪藏。从此威风凛凛的玉清阁天斗帝国的阁主,藏在了阴影里,等待着时机的同时,暗中调查夏知秋的下落,只是一月有余,那个少阁主的行踪极为诡秘,无从探查。
维斯特所派出去的暗探,都失落而归,无一人捕获到哪怕一点儿蛛丝马迹。
蔚蓝的汪洋大海,有一只大鱼驮着的老者,睁开双眼,怒喝道:“你要将小娃子带到哪里去?”
一声音在他心海中回荡:“另外一个世界,不过并不完整,你来帮助他,辅佐他,不也是贪图着那可能的一份开天之功吗?”
太公无言以对,沉默良久,以心海心声回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你现在此举,等同于在坏我大道,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便不可带他走。”
那声音冷笑道:“你确定就你,可以拦下我吗?”
太公呵呵冷笑道:“若是以往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大量的信仰之力全部化作我手中那根‘打神鞭’,你没有了信仰之力的支撑,能够用出多少分力量?再者,此消彼长,我却得了大助力,并非就奈何不得你。”
那声音道:“哼,不过仗着打神鞭之力,你现在所在之地,有这个‘天’的所谓神明投入视野,一旦动用天罚之力,必然引来神明,对于你来说,得不偿失。”
姜太公一拂衣袖,面色不怎么好看,“那我问你,影月那个丫头如何了?”
那声音道:“献祭,哪里还有好?不过若是到时候拥有‘开天’的莫大功劳,区区一个影月,还不是轻而易举便可复活。只要到了那个时候,也不过就是你那件宝贝‘封神榜’上动几笔,为她封个神号,便可让她活。”
太公松了一口气,他的心神其实在那颗檀珠上留下了一抹,当时情况他也了解,不过却无力救援。
此刻闻听此言,方才宽心。
姜子牙问道:“那夏知秋,这位你预选的新‘天’的‘天主’,将会被你带到哪里去?”
那声音道:“这个倒是可以告诉你,去了解一段心路,心路漫漫,大道长生,虽然不修无情道,但是心境对于修行却至关重要,他既然是我选定的天主,一方‘天’的主人,路会更长,道只会更远,修力修心,养气成势。”
姜子牙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那声音又道:“此刻还有什么问题,便要快快说出来,问出来,此去别界,少则三年,多则十年,我可没有那个能耐中途回来跟你唠嗑。”
姜子牙讶异道:“这么久?十年之期未免过于长了。”
那声音道:“十年不长,百年不短,千年一瞬,万年不叹。”
姜子牙道:“哼,在这儿打什么哑谜?”
那声音无奈道:“哎,还真是虎落平阳呀!不说了,走也!”
话语一落,心湖沉寂下来。
姜子牙抬头遥望北方。
他身下那条黑背大鱼于寒风下瑟瑟发抖,以为这个强大的人类,一个心情不好就要结果了它。
极北之地,一座雪峰的半山腰,立着一位穿着冰蓝色衣服的女子,眺望南方,她收回视线,看向身后自己新收的女弟子,目光跳动,又恢复平静。
李芝岚抬起头,问道:“师傅,怎么了?”
女子摇头,“继续前进!”
李芝岚挠头,想不明白,却还是快步跟上前面的女子。
自己师傅哪儿都好,好像就是少了点儿人情味儿。
若是让前面的涂山雅雅知道了她徒弟的想法,一定是苦笑不得。不过想来以她的性情定然也不会解释,但是若是让夏知秋知晓,定会心里吐槽:“当然没有人情味儿了,她哪里是人呀!分明是妖好不好?芝岚拜托你什么眼神。”
前面的涂山雅雅回身,“你怎么这么慢?”
李芝岚委屈道:“师傅,我走不快呀!我又不像师傅,日行千万里,无惧风寒,这小小风雪在师傅眼里当然不算什么了。”
涂山雅雅愣了愣,倒是她欠考虑了,于是说道:“那快跟上!”
李芝岚心里怨念大起,于寒风中飘摇。
两人又行了半日,身后的雪地上有一排足迹,直通到雪山上,又在视线的不可至处消失,随着雪花的飘落,那些足迹也越来越淡,最终会消散于无形。
李芝岚在雪峰山脉山谷之中寻找到了背风面,生起篝火,铐了一只鸡,眼底倒映着跳动的火星。
不多时,窜在一根实木棍上的烧鸡泛起了油光,李芝岚的眼睛一眨不眨,等待着肉质金黄的时刻。
涂山雅雅无所事事,板着一张脸,看着篝火中跳动的火焰。
那个老匹夫与那个声音的对话没有刻意瞒着她这位半神,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只是她没有对二人的谈话横插一脚,也有着自己的思虑。
李芝岚拿着烧鸡,小跑到自己师傅的身旁,问道:“师傅,你要不要也吃一点儿?”
撕下来的鸡腿飘着热气,肉香很纯粹。
涂山雅雅摇了摇头。
李芝岚失落而归,坐回之前那个位置,化悲愤为食欲,对着自己幸苦劳动的成果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师傅还是那个没有多少人情味儿的师傅。
涂山雅雅不以未然,心里嘀咕着,我是狐狸,又不是黄鼠狼,吃什么鸡腿。
在李芝岚眼里,师傅很高冷。
等她细嚼慢咽吃下了两个鸡腿和一个鸡翅,忽然抬起头,问了一个让自己很尴尬的问题,“师傅,你是不是不怎么喜欢我?”
本来无言的涂山雅雅轻抬眉眼,说道:“是不怎么喜欢。”
李芝岚愣在当场,手里举着那穿着烧鸡的棍子。
师傅,我这么好的徒弟你怎么会不喜欢呢?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好吧,这句话她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是涂山雅雅却给了回答,让李芝岚凌乱于寒风中:“不是,事实上就是不怎么喜欢。”
李芝岚内心受到了打击,泫然欲泣道:“师傅是在骗我的对不对?芝岚知道,师傅是在开玩笑。”
涂山雅雅抬头,很认真道:“不是。”
李芝岚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继续化悲愤为食欲。烧鸡在她眼里,俨然成了自己家师傅的模样,气鼓鼓地在鸡胸肉上大啃两口。
一袭冰蓝色衣裙的涂山雅雅对此浑然不觉,眼底映着火光,看着只顾吃烧鸡的少女,眼波跳动,心中已起波澜。
那是多少年前。
萝莉模样的涂山雅雅,背着酒壶,那个中年老大叔递过来鸡腿,她顺势接过,吃了起来,还不忘眨着大眼睛,对他嘲讽道:“你都这么老了,居然没有考上秀才,还读什么书呀!”
那中年模样,却可见俊逸非凡的男子一笑,如沐春风,十里化雨,“我读书,又不是为了科举。”
书生意气风发,脸上带着傲气。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只顾着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