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江南富庶之地。商人文士如满天星晨,不可枚举。中年男子浑身湿透,走在街上,一袭白衣,脸庞犹见年轻时的俊逸,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前面迎面而来一年轻文士,见了男子,仔细打量。
中年男子笑问:“兄台可是识得在下吗?”
那年轻文士呵呵一笑,摇头道:“兄台与在下一位好友相貌颇为相似,只是我那位好友年纪不大,而兄台却已经而立之年,怕是快要接近不惑之年了,定然是我认错了。在下唐突,一个人也不会突然老了三十岁不是。”
中年男子笑道:“那自然是不会了,不知道这位兄台想要去哪里?”
年轻文士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要去名烟湖找我那位好友,兄台你呢?”
“名烟湖?”
年轻文士听到中年男子一声轻咦,又说道:“对,正是姑苏城外的那个大湖。”
中年男子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正是因为落了那湖,才湿了衣服,便想要回城换衣物。”
年轻文士与他道了别,便风风火火走了。
中年男子看着文士远去。
回过头,皱眉苦思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忘记自己是谁了。落水失忆,这一桥段可是那些被儒家所不屑的末流小说家中的一大经典桥段,快要烂大街了。
那些文字他以往也拜读过,当作解闷的东西一扫而过,觉得那些文字所写,也无甚所谓,多半是他人杜撰,并非事实,哪里有落水失忆的,着凉倒是常见。也便更加没有想到,有那么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
正想着,他便打了一个喷嚏。可能是着凉了,手捂住口鼻,悻悻然道:“这还真是,落到自己头上了,滋味不好受。”
中年男子又走了几步,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也忘记家在哪里了。好在以往应该是富贵人家,兜里有钱,去客栈住店,又去买了身干衣裳。
中年男子看着身上的素白衣裳,会心笑道:“干衣裳果然舒服不少。”又从怀里掏出荷包,里面还有三块一两金锭,没有打开,又重新放回去。
住的客栈是姑苏最好的一匹客栈,房间自然是上房,衣服也是不差的,是上好的丝绸,袖口都是用丝线缝好了云纹。
这些都没有花到一块金锭,还余下不少银两铜钱。说实话,那客栈的小厮见到这位爷连铜钱都要时,其实还有几分奇怪,毕竟这位主拿着金锭,但是也就只当这位客官是节俭,最多心里骂一句吝啬鬼。
中年男子没有争辩什么,小厮的模样他瞧在眼里,也心知小厮内心想法,只是心里叹一句,现在失了忆,虽然以前富贵,但是得省着花,就这一袋子金锭了,记忆的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其间指不定会如何困难重重,所以,省着点花,肯定是没有错的。
他在心里暗自打算了一番过后,抬头见到街边有一家书铺,人烟稀松,姑苏作为文人骚客汇聚之地,好尚文风,书铺极多。
这家店看起来有些岁月了。
于是他迈步进去,里面有几个书架,在往里走,发现柜台那里有一张躺椅,上面躺着一个老头子,正在休憩,这一铺子书本,就也不怕被偷个几本去。
男子走上去,咳咳两声。
那老头子微微眯眼,面无表情道:“客人买书呀,还是笔墨纸砚呀?”
男子倒不会觉得这个老头子就是怠慢了自己,对这位做着儒士打扮的老人拱手一礼,说明来意道:“在下买书。”
老头子依旧不打算起身,说道:“经义典籍在第一个书架子上,最后一个架子上是一些志怪书籍,其余书架所收纳的书籍颇杂,需要客官自己寻找。”
男子点头,走向书架子那边。
果然如那位店长所说,第一个书架上面全部是经义典籍,男子也便只把目光投向这一处,找了一本《论语》一本《诗经》和一本《易经》。
将三本书拿到柜台,那个掌柜见到三本书里的《论语》之后,多看了男子一眼,这三本书都是常读之物,是学塾里面需要学习的,老掌柜仔细看了男子的模样,都三十好几了,还在看这些,不免轻视。
男子将书本放到柜台,问道:“掌柜的,这些多少钱?”
老人收回目光,一扫柜台上的三本书,确定无误,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两银子。”
男子很爽快地给了钱,抱着三本书,老人收了银子立刻眉开眼笑,他赚了一些,卖一两银子比平常赚的多,这个男人居然连价都不砍,好生奇怪。
不过老头也不深究,有银子不赚王八蛋。
等男子抱着书出了店门,老头子见着他远去的背影,又收回目光,突然发出一声轻咦,目光精光闪烁良久,才渐渐隐没,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男子抱着三本书回到客栈,推开自己定的房间的门进去,先翻开买来的《论语》看了一会儿,发现脑海里有一些关于此的记忆,但是不多。将这本书放下,又拿起《诗经》拜读,这一次脑海中同样如此,只是相比于《论语》一书《诗经》在脑海中的映象更少,而那本《易经》更是没有什么记忆,记着书名已是不易。
男子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才发现,书案上多了一张纸条,上面有字:李夏,想要知道自己如何失忆,便乘船南下涂山,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男子将纸条看了一遍,思索片刻,皱眉呢喃道:“李夏,我的名字吗?涂山,去涂山?看来想要知道真相,就得去一趟涂山,只是这纸条是谁留的呢?看来,现在是身处漩涡之中呀!也罢,走一趟又何妨。现在总归是知道自己名字了不是。”
突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李夏一笑,“还是明天再说,现在还是先解决肚子饿的问题,天大地大,口腹之欲最大。”
说罢,便下了楼,叫了小二上了菜肴,也就在自己的上房中就餐。吃过了饭后,又翻看了买来的几本书,翻了半本《论语》便觉得困意铺天盖地般来袭,便清洗一番,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李夏居然起来了。
然后出了门。
他想了想,既然知道自己叫做李夏,那么肯定就不能只是听从那个留下信笺之人的话,南下涂山。自己还可以先寻一寻自己有没有亲人之类的。
如果有亲人,他们又是否就在姑苏。
不过这些东西他倒还真的不急于一时,解决早餐问题倒是被他摆在了首位,这不出了门就去找包子铺了。
如愿以偿地吃上了包子,喝上了一口鲜豆浆,这时就显出自己铜钱的用处了,两三个包子一碗豆浆,也就四文钱,若是给银子,这小摊的老板也难找开,然后自己总不能直接给一两银子吧,那多亏呀!
这样想一想,昨日的自己是多么的睿智。
吃饱喝足,李夏自然好好思索了一番,找亲人的话,该用什么方法会比较好?
这时居然突然见到小摊的另外一副桌椅上坐着一个老儒生,正在吃面,李夏笑着打了个招呼,是昨天书铺里面那个掌柜店长。
正在吃饭的老儒生抬头见到李夏,笑了笑,又继续低下头吃面。
李夏正准备离开。
老儒生的声音传来:“后生,坐下来聊一聊。”
李夏转身,见那老儒生抬头笑眯眯看着自己,想了想,点点头走到他那张桌子的对面坐下。
李夏问道:“前辈有何吩咐?”
老儒生只是笑,仔细打量李夏,啧啧称奇道:“是一块美玉呀,昨天我居然还看漏了,哈哈,有趣儿,有趣儿。”
李夏黑着脸,觉得这老儒生定是有毛病,要么就是脑袋出了什么问题,要不然何苦来哉,大清早给自己来这么一处。
老儒生也不知道面前男子心中所想,只顾着高兴了,此刻见男子面色诡异,为了缓解尴尬,大喊道:“店家,来一壶茶,两盘茴香豆。”
“来咯!”那店家听了,立刻一吆喝,上了茶和两碟茴香豆。
李夏忽然心头冒出来一句,你莫不是孔乙己吧?然后心头疑惑不解,这孔乙己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名字,难不成我认识他?
老儒生对李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拿起身前的茶碗,喝了一口。
李夏看着老儒生,于是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碗,凑到嘴边闻到一股茶叶香,浅尝辄止,淡淡地苦涩滋味在唇齿间化开。
李夏问道:“前辈有何事?”
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面前这人为何要请你喝茶?
老儒生一脸笑意,直接用手抓起几颗茴香豆扔到嘴里,继续打量李夏,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我问你,你家里有几口人?”
李夏不知如何回答,愣在当场。
您的这个问题怕是问错了人,我上哪问去?我还想知道我家里有几口子人呢,奈何这脑瓜子疼呀!
老儒生以为面前男子不愿回答,嘿嘿笑道:“也是,我二人刚见两面,非情非故的,盘问你的底细是不合规矩,更加不合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