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废弃的污水处理工厂,刺鼻的味道四处弥漫,在阁楼上爆炸过后的黑色痕迹,散落着在月色中闪着光亮的玻璃碎片。
男人穿着皮鞋,踏着声音从正门走了进来,地上铺满了已经成了胶体的污水,被男人用鞋子踩过,留下很深的鞋印。
“按照约定,我来了。”
男人摘下帽子,露出那张带着皱纹的脸,如果欧根在这里,他或许是欧根最想往脸上来上一拳的人,情报局的在逃犯,劳伦斯。
“不过你们还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两次都选了这里。”
劳伦斯就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没过多久,三道影子从劳伦斯对面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个看上去和劳伦斯差不多大、也差不多身高的男人。
男人身后还跟着的两个,一个是之前绑架过艾米丽的女人,手上绑着一圈纱布,另一个,是个高大的男人,红色的长发,脸上有一条细长的伤疤,一直延伸到嘴角。
劳伦斯不屑的看着他们,就像是他还在情报局的时候,面对那些罪恶滔天的囚犯。
“你还活着的消息真的是太让我吃惊了,马歇尔。”
“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能和你合作。”被劳伦斯叫做马歇尔的男人,被从窗户上透过的月光砍下一半的脸,上挑着嘴角,看着对面比之前更加沧桑的劳伦斯。
“我可以和任何人合作,但你不行。”劳伦斯说出了和欧根之前说过的一样的话,然而马歇尔只是笑了笑,没有着急回答他,劳伦斯继续说了下去。
“为什么,我就这么不招待见?”
“说实话,我之前找人查过你们的踪迹,本来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但我现在后悔了,你们没办法博得我的信赖。”劳伦斯叼着的那根烟依然没被点着,他拿了下来,直接扔在地上,习惯性的用脚踩了一下,被压扁的烟卷,烟丝露了出来,“你不就想重建乌鸦么,那些孩子,即使知道你还活着,应该也已经不想再跟着你了。”
“他们只是赶上了好时候才走到现在。”
“运气也是一部分不是么。”
“但运气有时候也可以是人为,比如一场骚乱,能让整个海尼茵都天翻地覆的骚乱。”
“果然整件事情都是你安排好的,我来这里不过是想问你一句,崔尼斯的外交官现在在哪?”
面对着劳伦斯的质问,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凶,但马歇尔只是依然高挑着嘴角,用鼻子轻轻哼了一下,走到那只箱子面前,用掸了掸上面的土,坐了下去,翘着腿,望着站在那里的劳伦斯。
“果然在你手上,我真想不到,要是五年前你没有离开,乌鸦的领导者继续是你的话,现在的乌鸦会有多疯狂呢。”劳伦斯说道。
“没错,五年前我错过了海尼茵最好的机会,但这次我可不会再错过,现在的海尼茵太无聊了,你不这么觉得么,我需要能改变这个无聊世界的东西,比如你手里的那个。”
午夜的钟声,激起了附近丛中已然熟睡的鸟群,大片的鸟群从工厂顶上掠过,将本就稀疏的月光,泛的更加支离破碎。
面对着劳伦斯一副疑惑的面孔,马歇尔一声冷笑,笑的劳伦斯有些发毛,这个男人的笑声极有特点,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倒像是从眼睛里发出的,他的眼神,仿佛和世人表达了一切。
“别装傻,当年的事情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从一开始你不过就是情报局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虽然我曾经怀疑过你,但你这家伙疯狂的令我疑惑,也就是趁着我疑惑的空挡,你出卖了我,又毁了那些家伙,你真的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劳伦斯。”
马歇尔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样的表情,但他咬牙的声音劳伦斯着实听见了。
“但我现在不会怪你,也不会刻意报复你,虽然我有能力这样做。”
马歇尔挥了一下手,霍洛华毫不犹豫的走到劳伦斯身边,在黑暗中那张满是伤疤的脸显露在劳伦斯面前,高的有些可怕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抓住他的脖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交出你手里的东西,然后告诉我八年前那件事情的全部,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听见没有,现在能救你的人只有我,而不是那些被蒙在鼓里的臭小鬼,还有关于那个叫艾萨的家伙,你应该知道他究竟是什么。”
隐藏在海尼茵后身那不可告人的真相,随着乌鸦撕破心脏的叫声,渐渐浮露出水面。
八年前。
“三号试验仓的温度,在升高一些,还有十号的水压。”
看上去年轻许多的劳伦斯,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褂,手里抱着一只记录用的笔记,面对着面前两人高实验罐,面露难色的指挥着。
“恭喜啊你这家伙。”
带着白框眼镜的男人走到劳伦斯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男人眯着眼,穿着和劳伦斯一样的白大褂。
“一手端了乌鸦,现在总算是坐到了和我一样的位置,怎么样,从这个位置往下看的感觉,还不赖吧。”
“我进这个地方是不是你一手安排的,你知道我根本不想来做这种实验。”
“但你的确有这个天赋,有什么关系,天赋就是为人而生,说起来,实验进行的怎么样了。”
劳伦斯看着男人,白了他一眼之后,将目光转回到自己的记录板上,没再去关注男人一下。
“糟透了,你们留下的东西根本就是一塌糊涂。”
“你是在质疑我们辛苦留下的成果。”
男人面对劳伦斯的抱怨就像是在打趣一般,看着面前一个个的实验罐。
“莫兹长官,亚当斯指挥官叫你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那你就一个人先在这里看着,我去看看亚当斯那边出了什么事。”
劳伦斯没回答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继续处理着记录板上的数据。
“长官,请您过来一下,似乎这边的仪器出了点状况。”
听到声音,劳伦斯将眼前实验罐的数据稳定了一下之后,然后顺着声音来到另一个房间。
和其他地方不同,这个房间只有一个实验罐,四人高的实验罐安静的躺在整个房间的正中间,深绿色的液体包裹着一个已经扭曲的人形,看不清楚里面的样子。
“怎么了。”
无数的管子从实验罐连接到实验员面前的机器上,实验员看着机器上一直在变化着的热成像图,冷汗滴在键盘上。
“长官,数据有点不稳定,齐思特生前留下的报告里也没有记录过类似的状况。”
“怎么可能。”劳伦斯弯下身子,亲自调试着上面的数值,但数据的浮动却丝毫没有要冷静下来的意思。
“该死,要是温度继续这样升高的话,怕是会激活里面的东西,快。”劳伦斯对着身后的警卫,“把莫兹叫过来,就说一号房间里面的东西出状况了。”
看着劳伦斯的怒吼,警卫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的答应过之后,从实验室跑了出去,实验室在地下室,警卫坐上电梯,来到了处在三楼的指挥室。
刚下电梯,警卫就加快速度,小跑到指挥室的门前。
“进。”
带着军帽的亚当斯指挥官正和莫兹讨论着什么,之后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警卫走了进来,对着指挥官和莫兹行了一个军礼。
“报告,劳伦斯长官说一号实验室的实验体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希望莫兹长官能赶紧去一趟。”
警卫才刚刚说完说完,莫兹的脸就已经全白了下来,眯着眼,表情瞬间凝固下来。
“一号实验体,不就是那个……”
莫兹点点头,都没来得及和指挥官打招呼,就赶紧从指挥室急匆匆的走了出去,亚当斯见状,抄起衣服,也在后面跟着出了房间,警卫愣了一下,带上门也跟着他们赶往地下一层的实验室。
莫兹第一个冲了进去,劳伦斯正坐在机器前面,聚精会神的调试着,没有注意冲进来的莫兹。
“怎么样了。”
“不太稳定,我又去看了一遍齐思特留下的数据,没有任何关于描述这样的情况,照这样下去,里面的东西说不定会被激活。”
“找到办法了没。”
劳伦斯摇摇头,手上却没有闲着,不停稳定着开始乱飘的数据,莫兹没说话,但也在劳伦斯身边坐了下去,默默调试着数据,其他的实验员也都在各自的岗位上进行着自己的工作,指挥官戴着帽子站在劳伦斯身后看着。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这个实验不能让我们之外的人知道,尤其是执法者的那些家伙,即使毁掉。”亚当斯贴上劳伦斯的耳朵,小声对他说,劳伦斯微微点点头。
之后指挥官就出去,没过多久,几个看上去有些年迈的老人,穿着和他们差不多的白大褂,进来也没说什么,直接站在几个年轻的实验员身后,年轻的实验员似乎吓了一跳,还没等他们说话,赶紧站了起来,让开了位置。
“谁让你们换掉的。”
劳伦斯一边将视线全都投在面前的电脑上,面不改色的说道,几个让开位置的研究员愣住了,有些恐惧的盯着劳伦斯,莫兹也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眯着眼睛看着劳伦斯。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才来两天的新人。”其中一个老人有些不满,盯着面前的劳伦斯,似乎有些恼怒。
“别停下!”劳伦斯的语气铿锵有力,几个停下工作的实验员赶紧恢复手上的工作,莫兹一边继续工作,一边看着劳伦斯这边,其实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劳伦斯语气突然平缓,“这项工作或许会持续几天,你们年纪大身体根本坚持不来,中途换人很难重新上手。”
“你的意思是,我们老喽?你一个来了不到两天的新人,凭什么说出这种话,也许只是很简单的问题而已,只是你们小题大做而已。”
老人们都不禁嘲笑着。
“不仅仅是因为你们老了,这些机器都是新换的,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管有都经验没经过训练的人都无法驾驭,在别的方面你们或许比他们强的多,但在这些机器面前,他们始终比你们更有发言权。”
自始至终,劳伦斯的表情都显得那样平淡,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几个老人通通不悦的站了起来。
“我是你们的指挥官叫来的,现在你们又把我们赶回去。”
莫兹的脸上留下些许冷汗,他站了起来,来到几位老人身边。
“好了几位前辈,等会事情我会和指挥官说明的,现在劳伦斯才是这里的负责人,这里的一切还是他说了算。”
“莫兹,回你座位上,现在是你闲逛的时候么,还有你们,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指令让开位置,赶紧回去,在事情进一步严重之前。”
劳伦斯终于回过头,瞪了那几个让开位置的实验员一眼,几个人赶紧点头,坐回自己的位置,莫兹也愣了一下,看了劳伦斯一眼,对着几个老人摆摆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几个老人愤愤不平的出去了。
两天,这一群人在负一层的实验室里度过了两天两夜,不少人因为高度的集中已经无法坚持。
“往他脸上泼冷水,把他弄醒。”
劳伦斯面无表情的说着,面对着压抑着怒火的实验员,他们看着莫兹,莫兹只能无奈的笑笑,对着他们摆摆手。
等到第三天,除了劳伦斯和莫兹基本所有人都坚持不住了,冰块和冷水已经无法让他们醒来,就连辣椒油劳伦斯甚至都从嘴里说过,却被莫兹制止了。
实验进行的越来越不顺利,实验罐里的东西像是在动一般,变得越来越畸形,本来还有的人形已经开始扭曲,劳伦斯电脑上大脑的图形不断跳动,就像随时都可能爆炸一样。
“冷却液。”劳伦斯面不改色的下达指令,他的样子完全不是已经熬了三天的模样,精神依然饱满,即使进行着所有人当中最多的工作,却依然和面前的实验罐做着抗争,或是在实验罐里的东西。
“不,冷却液已经用的太多了,说不定会毁了这东西……等等,你不是想……”同样几天没有合眼的莫兹,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将视线转向劳伦斯。
“这东西迟早会暴走,倒不如现在就毁了他。”
“我们还有机会,三天了,你忍心看着这东西就这样消失。”
“机会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的工作,可没有留给我们弥补的机会。”
莫兹没有说话,将视线又转了回去,看着实验罐里的东西终于变成了怪物模样。
劳伦斯丝毫没有犹豫的按下了试验台上的按钮,从实验罐里冒出的气瞬间铺满整个罐子,瓶壁完全变成了白色,结下一层白霜,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结束了,带着我们七年的心血。”莫兹仰起头,靠着身后的椅子,“我们两个说不定会因此革职,倒是你,明明才做到这个位置上,已经没有第二个乌鸦要你抓了。”
莫兹站了起来,将自己的大褂脱下,扔在椅子上,大挂上已经因为沾满汗水的关系变得有点潮湿,劳伦斯没有动,他在试验台上撑着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杵杵的愣在那里的时候,劳伦斯抡起拳头在实验台上锤了一下,当他起身准备离开,莫兹走到他身边,似乎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被白霜布满的实验罐,就像是变成了冰板般,慢慢开裂。
“长官,实验罐……”
第一个发现了这种事态的实验员,瞪大眼睛,颤抖着指着中间的那个巨大实验罐,莫兹和劳伦斯也同时反应过来。
“激活了?”劳伦斯瞪大眼睛,“别愣着,赶紧,离开,所有人,都离开。”
劳伦斯话还没说完,就看实验罐就像是发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在所有人面前裂成了一粒粒冰晶,深绿的液体像是崩塌的水柱,在一瞬间流了一地。
在最中间,那只全身都被改造过的怪物,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因为身体还没从冰封之中清醒过来,还僵硬的站在那里,但身上的冰却如实在一点点融化。
实验员纷纷逃窜,只有劳伦斯和莫兹还留在那里。
“快走,来不及了。”劳伦斯拉着莫兹,居然没有拉动,反倒是借着力量被莫兹又拉了回来。
劳伦斯看了他一眼,莫兹看着面前的怪物,浑身都在颤抖着,但他居然在笑,脸上的皮肉狰狞,露出平时都不会睁开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怪物疯狂笑着。
“太完美了,七年,整整七年,我们用了七年的时间才研究出来的,所有部位都被改造过的人类,最强大的改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