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轻轻放到床上,蹲在床边捧起我的脚。
此刻伤口的血已止住,于是他找来一块干净的布,将伤口周围的污血都仔细擦拭干净,随后看向我,“余下的药膏在哪儿?”
我指了指外面的桌子,他起身走去将药膏拿来,动作轻柔地将它抹在我的伤口上,最后仔细地包扎好,替我重新穿上鞋袜。
“这几日你就乖乖在床上休息,不要到处乱跑。”叮嘱完,他起身正要离开,却被我一把拉住。
“可是包扎得太紧?”他再次看向我,说着便要蹲下。
我摇摇头,拉住他道,“你背了我一路,快点坐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他身上的伤口大多还未完全愈合,我担心它们会再一次开裂。
听到我的话,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别扭地转过头。
“我没事。”说罢,他便要朝外面走。
我自然拉着他不肯松手。
“你松开!”他看向我,用力挣了两下胳膊。
闻言,我反而抓得更紧了,“不行!万一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到时候感染的话,岂不前功尽弃?”
“我说没事就没事!”
“你就让我检查一下!我都让你检查了,你为何不让我检查?”我气呼呼道,一副甚是在理的模样。
他几乎气结,却被我拉着无处可去,只能一屁股坐回到床上。
我立刻驾轻就熟地撩开他的衣服,仔细检查他身上每一处伤口。
“仙药就是仙药,伤口竟然完好无损。”我趴在他背上,忍不住啧啧称奇,“下次夜晨非来了,真要好好感谢他一番。”
“谁?”听到我的话,那人扭头看向我,冷冷道。
“就是我那个朋友,下次介绍你与他认识。”我高兴地替他将衣服盖回去,躺回到床上。
他看我一眼,起身将自己衣服穿好,我一边看着他整理衣襟,一边忍不住问道,“你的身上为何有这么多伤口?”
见他不说话,我又道,“你可是经常与人打架?”
“是又如何?”他漫不经心道。
“我看这些伤口都深得很,想来那时候,一定很痛吧?”我一脸关心道。
闻言,他手上动作一窒,随即道,“都是些陈年旧伤罢了,不值一提。”
“你就没想过,换一种生活吗?”我立刻试探着问道。
毕竟刀头舔血的日子,不好过。
而他却不再回答,只是抬脚朝外面走去。
我看到他要离开,于是赶紧坐起身,在后面焦急道,“你去哪儿?”
“生火做饭。”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门边,我倒回到床上,很快便听到外面传来劈柴的声音。
终日被人按在床上养伤的日子委实难熬,差点将我憋闷坏了,好不容易脚上的伤已无大碍,趁着今日天气大好,我便火急火燎地拉着他进山打猎。
吃了好几日的烤鱼和野果子,纵然它们再好吃,也该吃腻了,眼下我只想抓一些山鸡野兔回去,改变一下伙食。
此刻山林中寂静不已,阳光透过树枝照下来,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光束,我在前面一路欢欣雀跃地小跑,还要时不时转身催促一下后面那个拖沓的家伙。
自我受伤起,他便顺理成章,成为了睡桌子的那个人,想来这几日他也是浑身上下地疼,再加上今日一大早便被我叫醒,所以他此刻面色很是难看,正一脸不情不愿地跟在我后面。
“你快点!”我见他走得越来越慢,忍不住跑回去拉起他的胳膊,“你不觉得吃了几日的烤鱼,腻得很吗?”
“不觉得。”他任由我拉着往前走,在后面淡淡地说道。
“快看!”我忽然指向远处,“好像有只兔子!”
说罢,我便丢下他,兴奋地朝那里跑去。
我的眼前仿佛已出现一只兔子被放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的画面,可是待我跑到那里一瞧,哪里还有什么兔子的影子?
我站在原地左顾右盼,顿时无比失望。
直到这时,那人才慢悠悠地走过来,忍着笑说道,“就你方才弄出的动静,别说那只兔子,恐怕方圆十里的山鸡野兔都跑没了。”
我瞪着他,“你怎么不早说?”
“你有给我机会说吗?”他看我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笑,转身便要离去。
见状,我立刻上前一步拉住他,可怜巴巴道,“你别走,我们还没有抓到东西呢。”
“我不走,”他一脸无奈地看向我,“我方才在那里看到几只山鸡,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地跟在后面,祈祷它们还未被你吓走。”
烤鸡?
我一想,觉得甚是不错,于是便乖乖松开他,跟在他后面一路朝来的方向走去。
没走一会儿,我果然在前面的草丛里看到几只野鸡,于是赶紧拉住他,兴奋地指给他看。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点点头,低头朝我作出噤声的动作,将我悄无声息地推到了自己身后。
我屏息凝神地蹲在后面,看着他上前几步,从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子,只见那几只野鸡正在草丛附近慢悠悠地踱步,时不时啄一下地面,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却不知背后已然杀气来袭,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猛地将手中石子抛出,下一刻,那些野鸡便发出几声尖叫,随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顿时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大喜过望,立刻冲上去将他抱住,“太好了!今天晚上有烤鸡吃了!”
说罢,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我已放开他,迫不及待地朝今日晚餐冲去。
待我将那些野鸡拖到他面前,却见他神色颇为怪异,只是伸手将它们从我手中取过,便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朝小屋的方向走去。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在后面默默抬脚跟上。
一路上相安无事,我与他一前一后地走着,满脑子都是烤鸡在火上冒油的画面,许是今早还未吃早饭的缘故,我忽然觉得饥肠辘辘,刚巧看到前面枝桠上挂着几颗果子,于是走过去,将它们摘下来擦干净,刚要放进嘴里咬一口,便被一只突然伸过来的手打落。
我还保持着啃水果的姿势,诧异地抬起头,顿时看到他愠怒的双眸。
“山林里的果子,岂是你说吃就能吃的?”他将我手里抓着的果子尽数打落,“这果子有剧毒,你若吃了,不出十步便会暴毙身亡。”
闻言,我登时大惊失色,不禁心有余悸地看向地上那几个平平无奇的果子,“长得这么普通,居然有剧毒?”
“山林里,有时候越是看似普通的东西,越是危险。”他看我一眼,转身朝前走去。
“你熟习狩猎,懂得如何在山林里生存,”我原本跟在他后面,忽然上前几步,将脑袋凑到他面前,“你该不会是个土匪吧?”
他冷哼一声,随即提起手里的几只山鸡,“土匪只为有利可图,你觉得我眼下这番,是在图什么?”
我哑口无言,默默退到他身后。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随着头顶太阳越发毒辣,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好在小屋近在眼前,过会儿回去,我定要好好喝上几口甘洌的溪水。
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他在前面停下脚步,从一棵树上摘了几颗野果子下来。
见状,我正要跑上去,却发现他背后的树枝上,正趴着一条绿色的蛇。
那蛇通体透绿,若非仔细看,还以为是普通的藤条。
只见那蛇立起脑袋,慢慢对准了他的脖子。
直觉叫我大呼不妙,我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就在蛇一口咬下的刹那,扑到了他的背上。
“小心!”我大喊一声,感到肩膀后面一凉,随即倒了下去。
紧接着,我便看到他惊慌地转过身,伸手抱住了我。
意识迅速变得模糊,昏迷前,我抓住他的手臂,慢慢说道,“你说过,山林里,有时候越是看似普通的东西,越是危险——”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日暮西垂,我未在房中看到他,不免有些心慌,刚想起身,却觉得肩膀后面传来一阵剧痛,于是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我伸手摸了摸肩膀后面,发现衣服里面竟包着纱布,不禁一愣。
就在这时,他端着一只碗走了进来,见我醒了,于是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拉过我的一只手,仔细探我脉息。
我见他眉头紧锁,过了许久才慢慢舒展开来。
“脉象平稳,看来已无大碍。”他将我的手放回去,看向我道。
“那蛇可是有毒?”我不禁忧伤道。
他点点头,“那是竹叶青,林中剧毒之蛇,幸好我及时将蛇毒吸出——”
他忽然不再说下去,转而看向别处。
我顿时想起自己衣服内的纱布,更是面色通红。
气氛一时间尴尬不已,我感到自己的脸仿佛被火烧一般,完全不敢去看他。
多了许久,还是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只见他将先前端着的那只碗递到我面前,沉声道,“这是玉苏草熬成的药,你将它喝了,可以去除体内的余毒。”
闻言,我这才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只是迅速看了眼那药,发现那药乌漆麻黑的,想来必是极苦。
我嘴角一抽,伸手将碗推开,“这药我看烫得很,你放在这儿就好,我过会儿起来再喝。”
谁料这家伙一眼便猜中了我的心思,倒也不拆穿我,而是端起那碗,颇有耐心地将整碗药吹凉了,又递了过来。
“我肩膀疼,起不来——”我赖在床上依旧不肯动。
他伸出手在我肩膀附近点了两下,“可以了。”
我试了试,果真一点都不痛了,只好慢腾腾地坐了起来,然后伸手接过碗,看着里面乌黑浓稠的药,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嘴。
我这个人,自小便最讨厌喝药,连带着看宫里那些大夫都不太顺眼,有时候宁可病着,从小到大没少叫父皇训斥。
“我忽然觉得很饿,不如——”
“你若今晚还想吃饭,便将这药喝了。”
居然威胁我?
我当即眼眶一红,使出当年对我父皇的招数,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将鼻子一抽。
谁知他根本不吃这套。
“三岁孩童尚且知道生病吃药,你都这么大了,难道连那些三岁孩童都不如吗?”他说着,随即双眼一眯,“若过会儿你体内蛇毒发作,我断不会理你。”
我被他好一通训斥,险些真的掉下泪来,看样子这药再不喝,今晚便真的没饭吃了。
于是我捧着碗,猛地深吸一口气,仰头将里面的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好苦!”我丢下碗,整张脸顿时皱成一团。
“张嘴。”他在一旁说道。
我听到他的声音,一边摇头一边拼命往床里面躲。
他一把将我抓回去,将一个果子递到我嘴边,“你再不张嘴,这甜果子我可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