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二十八年,齐武帝驾崩。
一个月后,行新帝登基大典,二皇子陌谦登基,改年号永立。永立元年,其正妃被正式册封为皇后,自此入主后宫,掌管六宫事宜。
据闻,皇帝对皇后多年来盛宠不衰,两人琴瑟相谐,鸾凤和鸣,势必将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今日天气转凉,我携丝竹及一众婢女来到紫宸殿门外,尚未踏进殿门,便听到宰相在里面滔滔不绝。
“如此劳命伤财之事,皇上登基不久,定要遭天下人指责——”
“此事不必再议,皇后生辰在即,朕已于昨日命人前去操办。”陌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大殿内一时再无动静,过了片刻,便听到宰相在里面说道,“既然如此,那一切便遵照皇上旨意,老臣先行告退。”
听到此处,我慢慢让到一边,随后便看到宰相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到我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将白胡子一吹,敷衍地向我问了声好便径直离去。
我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取过丝竹手上的东西走了进去。
陌谦正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将头抬起,看到是我,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走了过来。
“眼下已入秋,为何不选件厚实些的披风?”他将我的手握在掌心,“过会儿我便下令将你宫里那群没用的奴才全换了。”
“皇上怎么又和一群奴才斤斤计较起来?”我笑了笑,将手从他掌心抽出,走到桌边将盒子里的糕点一一取出,“这是我一早命人准备的点心,今日天凉,便放在盒子里温着给皇上送来了。”
陌谦走过来,斜坐在桌子上,取过一块率先送到我的嘴边。
“此处就你我二人,何必一口一个皇上叫得如此生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见我将那糕点咬下一口,方才送入自己嘴中。
我走到桌子后面,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份奏折。
“方才我见宰相大人气鼓鼓地走了出去,所为何事?”我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奏折,一边轻声问道。
闻言,陌谦轻轻一笑,将我拉回到自己身边,“你听到他的话了?”
“可是与我生辰有关?”我合上奏折,抬头看向他。
“那老东西为人古板,要不是看他在朝中颇具威望,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他,我岂会容他对我指手画脚?”只见陌谦双眸轻敛,眼中随即透出几分寒意。
闻言,我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他也算尽心尽力,你登基不久,有些事还是低调些为好。”
“这是我登基之后你过的第一个生辰,自然意义非凡,”他抱住我,慢慢说道,“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不光是齐国皇后,也是我最爱的女人。”
“那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你知我知便好。”我抬头看向他,轻声笑道。
陌谦在我额前落下一吻,“我意已决,你只需等着看我为你准备的惊喜。”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突然传来通报,此刻外面有人求见。
见状,陌谦松开我,将自己的披风披到我的身上,随后才放我离去。
我走出殿门,看到来人正躬身侧立于门外,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他忽然微微抬起头与我对视一眼,然后不易叫人察觉地点了点头。
回到宫中,我命一干人等退下,独留丝竹一人在屋中服侍。
我一边走向桌子,一边将身上穿着的衣裳连同那件披风一并脱下,胡乱地丢到了地上,丝竹在后面跟着,将它们一一拾起,再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起来。
“今日对方可有回信?”我替自己倒了杯茶,轻声问道。
这时,丝竹已取来了干净的衣服,正在替我穿衣,“对方那边风声已经放出去了,想必尚书府很快就会有下一步行动。”
闻言,我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塌边躺下。
丝竹走过来,蹲下身替我按腿,“皇后,今日外面都在盛传,皇上要在皇城后山顶上建一座百花宫替皇后庆生。”
“我知道,”我闭着眼,冷笑一声,“新帝登基就行如此劳民伤财之事,简直视天下百姓于无物。”
这几年来,我委身于他,日日饱受身心煎熬,等的就是这一刻。
人皮面具戴久了总要露馅,陌谦,如今恐怕不等我出手,你自己也要按耐不住了吧?
过了一会儿,我让丝竹取了纸和笔过来,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复又递还给她。丝竹拿起来看了看,随即诺一声,将其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晚膳时分,陌谦照例来我宫中用膳。
“国事繁忙,陛下不必日日费心来臣妾这里陪臣妾用膳。”我一边替他布菜,一边轻声说道。
他夹了一筷子芦笋到我碗里,“国事重要,家事也很重要,昨日我命人送来你宫中的荔枝可还喜欢?”
“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荔枝,从摘下到送到宫中不过一日功夫,自然是新鲜得很。”我不禁笑道。
“那便好,”他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子,“不过荔枝性热,你也别太贪吃。”
吃过晚膳,陌谦回紫宸殿继续处理公务,丝竹则进来伺候我沐浴,待洗漱完毕,我命她出去候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看着房门在我面前合上,我从怀中掏出一颗黑色的珠子,将它放进掌心,轻声默念起来,“夜晨非,夜晨非——”
感到珠子开始发热,我睁开眼睛四处张望一番,却不见那人的身影。
“奇怪,跑哪儿去了?”我举起珠子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只见它一如既往地,在烛火的照耀下泛出淡淡的银光。
“夜会佳人,自然是要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夜晨非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险些将手里的珠子扔出去。
紧接着,一股浓香飘来,我顿时觉得胃里有几分恶心,于是立刻捂住鼻子道,“夜晨非,你这是在衣服上熏了多少香?”
“云儿你这是什么表情?”他揪住自己的衣襟低头闻了闻,“这可是用南海玉水之花调配的,很贵的!”
“我管它贵不贵,你走远些,莫要靠近我!”说罢,我又走远了几步,感觉再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真的能呕吐出来。
见状,夜晨非翻了个白眼,熟门熟路地摸到我的榻上,取了一颗剥好的荔枝丢进嘴里,“这荔枝可真新鲜。”
“八百里加急连夜从南建送来,不知死了多少匹好马才换来的,你若不嫌上火便全都吃了,省得留在这里碍眼。”我在房间另一头的床上,捂着胸口冷冷说道。
“我看如今那陌谦对你很是用心,云儿你不如从了他算——”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我丢过去的枕头险些砸到脑袋。
“叫你打探的消息可有了眉目?”我看着他问道。
“方才谁拿枕头砸——”我反手又是一个枕头飞了过去。
“好好好,就你枕头多行了吧。”夜晨非投降,从榻上坐起来看向我,“一切都在你的预测之中,那个陌宗的确有几分魄力,眼下已将朝中数位大臣拢络到了自己这边,只不过那些人一个个老奸巨猾,到底可不可以为我们所用,还要等日后看清楚了再说。”
“陌谦如今在朝中腹背受敌,当年跟随先帝的一批老臣早已对他有所怀疑,他们在朝中行走多年,势力不容小觑,若是真能将他们拉拢过来,我们的计划就几乎成功了一半。”我一边想一边道。
闻言,夜晨非躺在对面,嘴里塞满了荔枝道,“那些人有很多都已经到了隐退的年纪,你也不必将希望全都放在他们身上,新一轮的武举马上就要开始了,倒不如更多的寄希望于后起之辈,万事慢慢来,不必操之过急。”
“我已暗中让父皇准备起来,到时候自会有办法将他们一一破格提拔。”我轻叹一口气,只觉得眼前长路漫漫。
陌谦为人阴险,为避免他日后对梁国下手,我们必须尽快在齐国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幸好军中尚存一些陌容当年的旧部,所以眼下一切都还算顺利。
想到这里,我不禁暗自神伤。
即便他已经含冤走了多年,如今却依然在军中极具声望,由此想来,难怪当年齐王会对他如此忌惮,以至于让陌谦有了可趁之机。
“对了,”夜晨非忽然在对面说道,“我听说,这段时间西麓地带似有异况。”
“西麓?”我看过去,却见他神色有些怪异。
“边境地带,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吧?”我回忆道,“虽说也算是齐国一个不小的心头之患,但那些人自己便已够焦头烂额的了,光是内斗就斗了几百年,如今还能有何异样?”
“听说罢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夜晨非起身走了过来,“只不过有时候,越是靠近边缘的火,可越是烫手呢。”
说罢,未等我开口,他突然递给我一颗红色药丸,“这个你拿着,你且服下,对你有好处。”
我捏捏那颗药丸,困惑地看向他,“这是为何?”
“自然是不想再看到某人,动不动便将血吐得满地都是。”他看着我,无奈地摇摇头道。
“你可是知道我这些年吐血的原因?”我顿时瞪大了双眼,“那你为何不早说?”
闻言,他拍拍我的头,“具体原因我也不便透露,总之日后你定会明了!还有,这丹药可是我废了老大劲儿才得到的,不知道你要如何感谢我呢?”
说罢,他便嬉皮笑脸地将半边脸凑到我眼前,见状,我取了他手中那颗荔枝塞进他的嘴里。
“皇上!”
门外忽然传来丝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