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晚晚受了伤的缘故,他们的行进速度不得不慢下来。入城之时,已是深夜。
晚晚是个筛网肚子,灌进去的一会儿就没了,这时已饿得慌,就把唐无期给的干粮拿出来吃了些,幸好有这些食物,她才撑到了城里。
山下城中,果如唐无期所言,街道两旁的房屋墙上都有水浸过的痕迹,水迹一直蔓延至城中各地。
看来,现在他们身处的镇,已经被大水淹没过。
合谷城地势比这里显然要高很多,就算雨水很多,也能流走,而这里,地势不仅低,而且四周群山环绕,山上的雨水全部流泻而下,滞留在这里,发涝灾也正常。
夜已深,街上几乎没了人影。不知是天晚了的缘故,还是如唐无期所说的强盗横行,人们才闭门不出。
幸运的是他们找到了客栈,而且还有食物提供。不过看店老板看他们的那副许久没沾过荤腥的模样,不难猜到这店里生意也不好做,他们或许是老板这些天以来的唯一客人。
虽然长期没有其他住客,好在客栈的条件还是比较好的,老板殷勤地招待着自己的客人。
落脚后,水似让乞儿去买些绢布替晚晚包扎伤臂,天色的确已晚,但晚晚的伤很严重,必须要用绢布固定胳膊。而他还要替晚晚准备药,于是先回房了。
晚晚手残着也不消停,拎着一只还隐隐作痛的胳膊,执意要跟乞儿一起去。
其实她也是不放心乞儿一个人去,他又没法说话,怎么跟人交流呢?
碧血本想跟着,但是今天打斗时耗了太多力气,现在累得慌,于是晚晚让她待在客栈里好好休息,她们快去快回,不会有什么事的。
既然晚晚自己都这么说了,碧血觉得也没自己什么事了,也不再固执,转身回房了。
没过街道一半的水痕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荒凉,整个小镇变得像个荒废了的村子,她们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家尚开着的布店。
本就只是拿去包扎用的,不需要选用什么好料子,于是晚晚随手拈了一匹雪白的丝娟。
“老板,多少钱?”
没想到老板一来就狮子大开口:“一百两一匹。”
“一百?你骗谁呢?别以为我是小姑娘就欺负我!”
老板脸色一正,指着那丝娟说:“这可是雪蚕丝做的,人家皇室都是用这个做里衣呢!有眼无珠,不懂欣赏!”
晚晚差点没笑喷:“雪蚕丝年产极少,大多都是被进贡到宫里。平常百姓根本穿不起,因为它一根丝线就值二两银子!整匹下来也得几千两吧,你这一百两银子,倒贵不贵,到底是不是雪蚕丝呢?”
这是一家偏僻镇里的小店,平日里的客人都是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因此店主才把准了这一点,在这里开黑店,欺骗无知的老百姓。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黄毛丫头还知道这些,他原本还想在打烊之前再捞一把,现在却被她给揭穿了,脸上也挂不住,却仍狡辩说:“那是我做亏本买卖,便宜卖你。”
晚晚猜到他会这么说,又道:“你这小店也能做的起这么大的亏本买卖啊?”她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眼这家店,又语气轻松地继续说:“贩卖雪蚕丝的都是皇商,你这小店也敢私自经营?也不怕有些多事的人去告你……”她不说明是谁,可谁都听得出来她话语中威胁的意味。
她虽然不懂这些布匹,但很清楚这绝对不是雪蚕丝。其实她也不想跟老板多计较,只要他便宜卖她,她也就不跟他较劲了,只是看样子老板并没那个意思,她这才说这话吓吓他。
唉,她不就想弄块布包扎伤处吗,怎么就这么难呢?
老板见是个狠人,连忙一脸抱歉地说:“好好好,姑娘息怒,我这就去拿货,你这是样品。”
晚晚满意地点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老板还是清楚这一点的。别因为一块布而得了官府的查封,那就不值当了。
趁着这空当,晚晚顺便看了看其他的布料,主要是想替乞儿看看。他的衣服比较少,又都是若离给他的,乞儿怎么能没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呢?
不过她不会选男子的衣服,这倒是真难倒了她。
一匹一匹地摸了摸,终于挑到了一匹她比较满意的墨蓝色的料子。
虽然她不会做衣服,但至少可以选好满意的颜色和花纹,回宫之后就可以立马让人按她事先相好的花色做衣服。
“乞儿,喜欢吗?”她拿起一墨蓝色的布匹亮了亮,上面绣着同色的竹,优雅素净,应该很适合乞儿。
乞儿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有多喜欢,就有多用力。奇怪的是她为什么要问他喜不喜欢呢?女孩子不应该穿红的白的蓝的吗?这墨蓝色未免也……
蓦地,他恍然大悟,欣喜地看向她,而她又转身去仔细挑选另外的料子了。明黄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只是此时她认真的样子多了一分温婉贤淑的气质。
一股暖流渐渐涌上心头。
正此时,老板笑呵呵地回来了,手上却没有货,他奉承似的慢慢向晚晚靠近,她下意识就察觉到了不对,忙去拉乞儿打算赶快离开。
“小姑娘哪里走啊?”老板搓了搓手,然后摸着胡须打量着晚晚,却也不拦她,因为她跑不掉。
不知店外何时已经站了一个八尺高的大汉,此时正负手而立,见她们要跑了,立马拦住了去路。
看来她的预感对了,她的心顿时慌了。
两人尝试着强行冲出,身后传来老板的声音:“正愁这个月手上没什么钱,没法向那啥破大盗交代,现在好了,送个美女上门他们应该就不会再要我给钱了吧?小姑娘你可别怪我,谁让你不乖乖给钱的呢?劫不了财我就劫人咯!”
“啊?老板,我把钱给你还不行吗?放我们走吧!”早知道这样,她就是把她全身家当放这里她也不要被他送给那什么破大盗啊!
“现在想这么简单了事了?做梦吧你!”
“你!”晚晚气急败坏,谁知道买个绢布都能遇上这种事?这家店开得那么偏僻,想必就是一家黑店。这大半夜了,她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帮她。
突然感觉自己误入虎穴,而且几乎不可能逃掉,老板心怀不轨的笑意和那大汉摩拳擦掌的动作都让恐慌感止不住地往心里冒。
“那你要怎么才肯放过我们?你这样绑架不怕坐牢吗?”
“坐牢?这四岩镇的当官的都是吃干饭的!连个土匪强盗都压不住!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也是被强盗压得没办法了,不然啊,也懒得趟这趟浑水!只要伺候好了那啥大盗,我就是坐牢里都能锦衣玉食地被照顾着。所以啊,你就乖乖听话,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样我还可以跟那强盗求情,让你朋友跟着做个跟班,兴许还能留条性命!”
“你做梦!”一个女子被送到土匪窝里会是什么样的遭遇,她不用想就知道,如果是那样,她还不如现在一头撞死。而且他说的话哪里能信?
“你绑了我会后悔的!”她只得放狠话吓唬他。
可老板似乎见听多了这样的话,不但不害怕,反倒更加兴奋了:“好啊,那就绑了试试!”
说着,他和大汉配合着向她和乞儿靠拢,张开双臂一副抓鸡的样子,对他们虎视眈眈。
心里已做好拼命的准备,却看见眼前一条腿一扫,老板就猛退了几步摔倒在地。老板不敢相信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气急败坏地说:“抓住他们!”
身后大汉得了命令立马冲了过来,晚晚躲避不及被大汉也一拳击飞,恰好倒在了老板的一边。老板怕她再爬起来,连忙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同时一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大叫。
这样的姿势让晚晚觉得羞辱至极,一个劲地想要踢啊蹬啊,两只手伸出去抓他的脸。
老板愤怒地捉住她的手用力一箍,“咔咔”一声,又是那种疼痛袭来,想叫也叫不出来。
这边乞儿也慌了,眼看着晚晚被压制住了,大汉也向他走进,心里一乱,把碧血教他的一些基本武功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身体不自主地就动了起来,一拳头挥了出去。不料被大汉一把捉住,像手里捏了个桃子。
乞儿强自镇定,然后一个声东击西,挑灯忘月,出其不意,他已绕到大汉身后,一拳狠狠击中后背,然后趁机连续打了好几拳,大汉疼得厉害,最后一个扫堂腿,将他撂倒。
也来不及惊讶自己的功夫进展如此快了,他连忙去帮晚晚。一脚踹在老板的屁股上,疼得他一下子跳起来摸着屁股哇哇大叫。
赶紧将晚晚扶起,看着她小脸揪成了一团,心里不禁微微发疼。
旁边老板还想再动作,却被乞儿一脚踢在下腹,这一次,直中要害,比上次疼不知多少倍!
这可能是老板开店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心狠手辣”的客人,愤然之感急涌上心头,却疼得无力爬起。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晚晚狠狠踹了老板一脚,然后拿起铺子里剪刀毫不客气地裁下一大块丝娟,扬长而去。
手臂处的疼痛似乎更厉害了,刚才被老板一掰,伤势肯定又加重了。乞儿应当是不知道的,那就不告诉他了,也免得他担心。
好在这次没有再脱臼,只是压迫到了臂膀,不然,她又有的受了。
乞儿看了她好几眼后,掏出沙盒,断断续续地写下:“你还好吗?”
晚晚现在才发现,乞儿已经能写一些简单的话了,看来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心里不禁欣慰,这就像是师长见自己弟子青出于蓝胜于蓝一样,满足,高兴。即使手臂有一丝疼痛,现在也忘了。
她浅浅一笑,说:“没什么。只是……今天的事别跟其他人说,谁都不可以!”这种事本就尴尬,要是说了出去,让她怎么见人?女孩子家家的名声最重要了。
乞儿知道了她指的是什么,脸上也不由一红,迟钝地点点头。
“没想到,我让碧血教你武功还真对了!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可能就完了。表现不错哦!以后要好好跟着碧血学武功。”
只是如今长途奔波,不似在勾栏山上,哪里有时间让乞儿再学呢?自己指的以后,实际上是以后乞儿跟自己回宫的时候了吧?
乞儿面色更红了,憨傻地抓了抓后脑勺,他那都是瞎打乱踢的,要夸就该夸碧血教得好,让他这个枯枝草杆似的身子骨都能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