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辛树双手揉着太阳穴，道：“把管理员叫过来，就没你的事了。”
年轻警员去了好半天也没回来，唐甜等得不耐烦，便开始掉书袋：“根据美国FBI的调查成果显示，有80%的犯人会回到案发现场，我认为，应该将周围这些看热闹的人全都抓回去审问。”
周辛树凝神注目了湖面半晌，转头看向边榕：“对于方夏在死去六个小时之后还能发出惨叫声这件事，你怎么看？”
边榕坦然道：“这声惨叫并不是死者发出，而是凶手故意为之的。”
唐甜顿时来了精神：“也就是说，凶手是个女人了？可是，她为什么要在杀人之后，又主动将尸体从水底捞出来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周辛树拍掌道，“桃花潭水深在五米以上，再加上死者与水底的礁石锁在一起，如果不借助外力的话，很难依靠自己的浮力浮出水面。凶手想必考虑到了这点，出于某种原因，他必须让尸体尽快被发现。”
唐甜愕然道：“这凶手怕是有病吧，杀人还这么招摇。”
周辛树轻轻叹了口气：“凶手不仅没病，而且还很聪明，他急于让尸体提前出现的原因很明显，就是……对了，边榕，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边榕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尸体被发现的越早，那么法医通过解剖判断的死亡时间就会越精确。而且，水底那种特殊的环境会使尸体产生某种变化，从而干扰法医的判断。”
唐甜啧了一声：“这不是有病吗，凶手主动将尸体捞出来不说，这样做还会暴露自己的作案时间，谁会这么傻。”
周辛树淡淡道：“这种行为确实很反常，但如果是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据，那就说得通了。”
“方夏的死亡时间是作业十一点到一点之间，那段世间……”唐甜突然记起来了，“那个时候我们四个人正好在大排档吃小龙虾呢！”
说话间，年轻警员喘着气跑了过来，语气慌乱地说：“周队长，管理员不见了，不，管理员被绑起来了……”
乍然听到这通没头没尾的话，周辛树却并不着急，他伸手在年轻警员的肩膀上拍了拍，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警员愣了半秒钟，然后回答道：“我叫莫旭友，是片区的民警，这个月才刚刚入职。”他不明白周辛树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只是感觉自己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嗯，”周辛树点点头，“那么小莫，管理员究竟怎么了，你慢慢说，不着急。”
莫旭友咽了口唾沫，道：“我刚才到处都找遍了，没有发现管理员的踪迹，想着他或许回到值班室了，便去看看，却听到值班室后面的卧室里发出来嘭嘭嘭的撞墙声。走进去一看，发现一个脱光了衣服的老头被绑在床上，嘴巴里塞着一颗麻核，正在挣扎着要起来。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老头才是桃花潭的管理员。那么早前发现尸体的那个老头，他……”
“他就是凶手！”唐甜抢答道，“跟之前一样，凶手再度使用了易容，他多次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真是太嚣张了！”
莫旭友张大了嘴巴：“啊，原来他就是凶手吗，我……我还跟他说过话呢，很慈祥的一个老人，怎么会杀人呢……”
周辛树摆摆手：“张山，请你仔细回忆，与你说话那个老头的体貌特征。”
莫旭友不自觉将大拇指放在嘴里慢慢咬着，然后展现出来了惊人的记忆力：“那个老头看起来最少有六十岁了，有些驼背，说话的时候腰总是躬着，身高比我矮一头，应该在一米六五左右。脸上有很多皱纹，眼窝深陷，鼻子有些红，头发花白，留着稀疏的山羊胡子，牙齿几乎掉光了。穿着一件亚麻布的黑色长袖罩衫，下身是洗得发白的牛仔长裤，穿着不怎么合脚的旧皮鞋。”
“你们看，”边榕突然出声，伸手往桃花潭对面一指，“站在那间凉亭里面看热闹的人，不就完全符合张山所说的体貌特征吗？”
周辛树抬眼看去，正好隔着平滑如镜的水面与对方四目相对，片刻后，对方意识到自己已经败露了行藏，慌忙离开了凉亭，往西面逃去。
唐甜抚掌大笑：“我就说了吧，犯人一定会再次回到案发现场的。”
莫旭友却说：“西面有个广场，沿河而建，能进不能出，是条死路呀，犯人怎么会往那里跑呢。”
周辛树立刻招呼过来几名警员，迅速安排了抓捕事项，要求秘密进行，不要张扬。众人立刻行动，分成三面包抄，往张山所说的广场方向进发。
“周队长，我们已经全面封锁了广场的出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莫旭友的声音从传呼机里传了过来，语气比之前镇定了不少。
周辛树此刻已经到了广场中心，边榕和唐甜紧随其后，他们放眼望去，周围黑压压的都是早起锻炼的老头老太太，粗略数了数，至少有百余人，之前在凉亭看到的那个老头进来之后，就像泥牛入海，踪迹全无。
“原来犯人并不是慌不择路，而是故意为之。这里有这么多老头老太太，随便撞倒哪一位，都足以倾家荡产的。”唐甜感叹道。
“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犯人自投罗网。”边榕露出狡黠的笑，“不过需要有人配合。”
周辛树道：“洗耳恭听。”
边榕指着广场旁边说：“看到那条河了没？”
这条河名为大富水，发源自闲云市田店镇，几乎贯通了整个暮云市的水域，流到此处形成的河道大约有十余米宽，水面风平浪静，陡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距离河岸较近的人顿时开始嚷道：“不好了，有人跳河自杀啦！”立刻聚拢了好几个老人，其中有人纠正道，“什么跳河自杀，人家明明是在游泳好嘛。”
周辛树发一声喊，对着对讲机大声喊道：“你们快点绕路去大富水的下游，犯人跳河逃走了！”得到答复后，他随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河边，三下两下脱掉身上的短袖，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唐甜守在岸边，焦急地嘱咐道：“老大，你小心点，千万注意安全！”
几乎所有老人都凑过来看热闹，除了一个上身穿白色短袖，下身穿黑色西裤的老头。老头没有朝河边走，而是准备从出口离开，他前脚还没有踏出广场，面前的路就被人挡住了。
果然被边榕料中了，刚才跳河的并非犯人，而是警员莫旭友，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乱阵脚”，给犯人提供可乘之机，然后在出口守株待兔。边榕对身边的两名警员道：“这个人就是凶手，抓住他。”
老头猝不及防，很快就被训练有素的警员制服，双手被铐在背后，蹲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边榕走过去，仔细端详着对方的脸，不由得感叹道：“这张脸真是太逼真了，你的易容术想必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让我也学习学习。”说着，便伸手准备将人皮面具撕下来，可在对方的耳后以及下巴等部位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下手的地方。
周辛树全身湿漉漉的，还在不停地往下面滴水，他刚刚从河里爬上来，却发现事情并非如同计划那般发展，边榕虽然抓住了那个逃进广场的老头，但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采取任何易容的手段，也就是说，他原本就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老人表现得非常困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们干什么欺负我，干什么欺负我……”
“我记得莫旭友好像说，冒充管理员的那个人留着山羊胡子，这个老爷爷明显没有哇。”唐甜有些丧气地撇撇嘴，“边榕，你害我们抓错人了。”
周辛树轻轻挥手，两名警员会意，立刻解开了老人手上的手铐，唐甜连忙跑过去嘘寒问暖，试图安慰对方的情绪。边榕却一把抓住老人的手，厉声质问道：“你身上的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老头露出惊恐的神色，一个劲往后退，想要远离边榕，可是边榕的力气大得出奇，任他如何挣扎，都不能挪动分毫。
边榕双目圆瞪，看起来就像一只母老虎：“老实交代，衣服是从哪里偷来的，偷东西可是犯法的！”
老头吓得差点瘫坐在地，支吾了半天，终于承认刚才有人与他交换了衣服，而交换衣服的那个人告诉他要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离开广场。
“老爷爷你不要害怕，慢慢跟我说，那个跟你换衣服的人，后来去哪儿了？”唐甜化身为乖巧的小女孩，就像在问隔壁家的老爷爷要糖吃。
老头只是不停地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边榕叹了口气：“都怪我，以为抓到了犯人，没想到反被犯人利用了。刚才抓人引起了一阵混乱，有不少老人从我们身边经过离开了广场，犯人应该混在里面。”
老头还是不停地摇头晃脑：“我不知道，不知道。”
周辛树突然冷笑道：“大爷，你的左手藏着什么东西呢？”
老头闻言，闪电般缩回左手放在背后，目光闪动，如临大敌。
边榕甫受打击，心绪不定，脚下一阵晃动，眼看就要摔倒，幸好她距离老头比较近，伸手按在对方背上借力，方才稳定住身形。
唐甜连忙提醒：“你小心点，现在的老人可金贵着呢。”
周辛树慧眼如炬，他已经看出了边榕刚才“假摔”的目的，便出声问道：“是什么东西？”
边榕松开拳头，里面掉下来一条金色的链子，链子末端挂着一块打开的怀表，比大拇指稍微大些，指针已经停了许久，表盖内镶嵌着一张小小的女人的照片。
唐甜眼尖，忍不住大声嚷道：“这不是堂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