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臣近来可没睡什么好觉，他一心一意在筹备着明天的魔术盛典，届时，池先生将在暮云剧院表演他最新创作甚至从未在公开场合提到过的谢幕魔术，宣传文案上被重点圈出来的形容词是“空前绝后，举世无伦”。
边榕手里握着一张宣传单，再度敲响了悲喜凶宅的大门，前来开门的人竟然是唐甜，不禁愕然，连自己为何要前来兴师问罪都忘记了：“唐……甜，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能在这里吗？”余小臣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尘土味扑面而来。“你私自罢工，难道还不允许我再请一名助手吗？”
唐甜的目光接触到边榕的眼睛就很快弹开，默然无语，她转过身，原路返回到余小臣身边坐下，戴上眼镜，将脸隐藏在笔记本电脑屏幕后面。
边榕甩开手里的宣传单吗，指着加粗的“池先生”三个字问道：“你在开什么玩笑，杨智都被抓起来了，天堂魔术团拿什么举办明天的魔术之夜！”
“杨智？我认识这个人吗？”余小臣翘起二郎腿，很自然地将一只手搭在唐甜的肩膀上，“他跟我们的魔术之夜有半毛钱的关系。”
边榕道：“你难道还不知道，池先生就是杨智，杨智就是池先生吗？”
余小臣冷笑道：“荒谬，我与池先生共事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不知道他姓范吗？”也许是觉察到自己说漏了什么，他立刻闭上了嘴。
唐甜飞快地抬起头，镜片上反射出一片白光，然后又埋头工作，传来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
边榕双手叉腰，吐了几口气，道：“被你气糊涂了，差点忘了正事。我刚刚才知道，原来我有幸加入天堂魔术团，竟然是拜你所赐，说吧，有什么目的？”
余小臣有些不耐烦了：“知道就知道呗，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还纳闷呢，你魔术水平有限，姿色又是一般，甚至连唐甜都不如，”说到这里，他伸手在唐甜的右边脸蛋上摸了一把，“我也实在想不通，池先生为何指名道姓要你，搞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蒙带骗才办成这件事。对了，如果你哪天知道了原因，记得告诉我一声。”
“这么说来，我们都被池先生利用了。”边榕快步走到唐甜身边，伸手将余小臣的胳膊用力甩开，劝道，“唐甜，我们走，要快点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周队长知道。”
唐甜无动于衷：“你去就可以了，何必又拉上我。”
边榕呆了一呆，柔声道：“唐甜，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唐甜冷漠地笑笑：“没怎么，只不过想通了一些事情罢了。”
边榕道：“你在说什么呀，余小臣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只是在玩弄你的感情，经历了葬月塘的事，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唐甜道：“我当然明白，周辛树心中只有一个人，容不下任何其他人。还有其他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边榕一时难以接受唐甜的转变，她伸出的手似乎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离开，僵在了半空。
余小臣看热闹不嫌事大：“听到没，连唐甜都让你走了，你还不快滚？准备待在这里过年吗？”
边榕握紧了拳头，勉力劝道：“你不要忘了，你是一名警察……”啪的一声，彻底打断了她的奢望，趔趄了几步，差点坐到地上。
余小臣似乎也被唐甜的突然出手给惊呆了，他犹豫了几秒钟，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哈哈，唐警官果然厉害，像这种不懂礼貌的人就应该这样好好惩罚惩罚。”
边榕用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眼中饱含着委屈的泪水，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但是她忍住了，只狠狠瞪了余小臣一眼，不再管什么唐甜了，转身冲出了悲喜凶宅的大门。
“这一巴掌，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余小臣将唐甜的手轻轻托住，送到自己嘴边慢慢吹气，就像对待价值连城的宝物，“快让我瞧瞧，可千万别打坏了。”
唐甜似乎怒气未消：“这是她应得的，我早就想打了，只是一直有周辛树在旁帮衬，实在找不到机会。”
余小臣突然用力，紧握住唐甜的手，往后一带，将对方揽在怀里，低下头，两人鼻尖距离鼻尖只剩下不到两厘米，四周一片静谧，只听得见心跳的声音。“你为我贡献的表演，我很满意。”
唐甜有些不自然的扭了扭腰身，道：“这一巴掌，只为我自己。”
余小臣道：“不尽然吧，我想应该还有周辛树。”
唐甜偏过头，眼中盛满了失望：“我对他，已经彻底死心了。”
“哦？”余小臣笑道，“我看你是对他死心塌地了吧，别急着否认。”他伸出食指轻轻按住唐甜娇嫩的红唇，“你假意来到我身边，目的不就是为了替周辛树盗取情报嘛。”
“我……”唐甜刚要说话，余小臣的一根手指立刻变成了一个巴掌，将她的嘴巴紧紧地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余小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用你们警方的术语来说，这叫什么来着，卧底，对，就是卧底，就像无间道里面演的那样。你卧底在我身边差不多有一个星期了吧，表面为我工作，实际在千方百计搜寻关于池先生的情报对吧？”
“呜呜……呜呜……”唐甜拼命地摇头挣扎，可身上的束缚越发紧了。
余小臣道：“你以为刚才在我的眼皮底下与边榕暗通款曲，就能够逃过我的火眼金睛吗？哈，天真！我猜，那张被你送出去的字条上，应该写了两个字吧。”
东方既白，夜色就像墨迹一样被无形的橡皮擦仔细拭去，干净的天幕上没留下半点痕迹。
提灯夜行的门帘被粗暴地分开两边，边榕快步冲了进去，在周辛树饱含惊喜惊讶惊吓惊慌等等复杂感情的目光中，将一张字条用力拍在了桌子上。
周辛树定睛一看，字条上写着两个字：“范本。”
边榕喘着气道：“这是唐甜冒死传出来的信息，池先生的真实身份并非杨智，而是范本！”
周辛树异常镇定：“我知道。”
“啥？你早就知道了？”边榕一把揪住了周辛树的领口，吼道，“你早就知道杨智不是池先生？”
周辛树点点头，语气十分平静，就像在叙说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我在审讯杨智的时候，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人间再会’，他没有任何反应。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在葬月塘要置我于死地的池先生，并不是由杨智假扮的。也就是说，池先生还另有其人。青衣楼大火中发现了一具尸体，鉴定科根据现场所遗留的物件，判断死者的身份是多年前龙门魔术团的投资人之一范本。随后不久，另一名投资人赵伟山也在监狱中遇刺身亡。在加上之前的孙仁、薛礼、司徒义、方夏等人的遇害，以后的唐心心自杀未遂，杨智失手被擒，所有与池鱼之死的相关人员几乎全部被一网打尽。更何况，局里刚刚传来消息说，杨智畏罪自杀了。”
“哈？”边榕又急又怒“有了上次的经验，你们怎么还让他将道具带了进去！”
周辛树摇摇头：“他是咬舌自尽的，原本咬掉舌头根本不会致命，但他强迫自己吞了下去。半截舌头堵塞住了气管，死得苦状万分……他一定有必须死的原因。”
“所以你怀疑池先生是余小臣？所以你怀疑余小臣用唐心心的命要挟杨智？所以你就派唐甜到余小臣身边卧底？”边榕猛然在周辛树胸口推了一掌，顺势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原来你竟然是这种全然不顾下属死活的人，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
“你错了！”周辛树霍然起身，一字一顿地说，“唐甜是自愿的，她在我的饭菜中留下了自己的计划。别忘了，唐甜是一名人民警察，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我相信她。”
“可现在情况变得更复杂了，原来范本还没有死，他金蝉脱壳，诈死隐于幕后，一定是有更大的图谋！”边榕十分焦急，“你还在这里等什么，如果我没有送来唐甜的消息，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周辛树道：“等到提灯夜行打烊。”
边榕气得差点没有当场吐血三升：“你……你你你你你，”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叹道，“你能不能稍微对得起自己的人设，拿出野兽刑警的气概来！”
周辛树突然问：“你知道为什么提灯夜行将营业时间安排在夜里十二点到早晨六点吗？”
边榕下意识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眼见周辛树仍然无动于衷安若泰山，实在气不过，握紧拳头用力锤了几下桌子，“我也用不着知道！”
周辛树娓娓道：“这么简单你都不知道，还不是为了避开暮云大剧院的营业时间嘛。”
边榕幡然醒悟，她抬起头，目光透过窗纱，来到街对面，落在了“暮云大剧院”这个开始在朝阳映照下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