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一个中年男人从莫家大门气势汹汹的走出，上马车前还回头唾了句：“呸！名不正言不顺！”唾完就甩下帘子，来不及听见一旁树上的笑声。
“哟，这老头儿又被那谁挤兑了吧。”
说这话的少年着劲装坐在树干上，墨发尽数束于头顶，一双腿在半空晃荡，从树叶缝隙里透过的光时有时无的打亮长靴上的短匕。月色冷，匕也寒，唯有少年扬着笑。
少女今日换了新面具，白玉镶金。她蹲在靠里一点儿的地方，等马车消失在转角处她才问：“确定是他？”
少年一听自己遭到质疑，手臂一撑把腿缩回去和少女蹲在了一起，信誓旦旦地说：“是他！我跟了两个月呢！”说完少年又撑着下巴，回忆到：“这人每逢初一十五跟皇帝一定要找皇后似的，就要回一趟主家。回四次给气了四次，说起来我就乐。”
最里面靠着树干的黑衣男子眼皮一跳，嘴角有些抽搐的开口：“司北，别乱说话。”
少女点头：“对，要是被皇帝听见有你受的。等回去了偷偷说。”
名唤司北的少年满不在乎的笑道：“怕他作甚，也没说错不是？”
“是是是……”少女敷衍应他，“既然确定是这人，那还有什么消息？”
司北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册子递给少女，少女随手翻开一页，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再借着腕间的珠光仔细看——二月廿六，未时，约见京城巡捕，讨论寻人事宜。二月廿七，无事……三月初一，回主家对账，后与莫家主手下发生口角，被莫家主斥责后负气离开。三月初二，无事……
少女一噎，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瞪着司北：“不是让你记重点吗！？”
“我记的是重点啊，没重点的都有写无事。”司北有些委屈。
少女觉得眼睛酸的厉害，合上小册子就丢给立在旁边的黑衣男子，吩咐到：“整理一下，我不想看到一堆废话……”
黑衣男子接住，翻了翻，迟疑了片刻：“小姐，我也……”说到一半，少女转头凶巴巴地看着他，又把没说出来的话咽了下去。
“……那我尽力。”
听着黑衣男子勉强的语气，少女欣慰的起身想拍拍肩，没想蹲久了腿麻，起到一半。于是把手拍到司北的身上，说到：“以后动笔的事情，多跟司南学学。”
话落，腿麻的劲儿也缓了过来，直接跳下树干，轻巧落地。留下树上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大眼司北：“辛苦……？”
小眼司南：“你且等着。”
翌日，司南等着少女下楼，来到她跟前放下了昨夜的册子，道：“莫兆，莫家元老地位颇高，是友非敌，底下跟了一溜儿小兵，算个老大。莫家对外都说莫家主……啊，是上一任莫家主已死，然而至今未能找到尸骨，莫兆和他的党羽认为人还活着，死活不肯放权给现家主，手里还掌握莫家的酒楼客栈，和最重要的钱庄。”
少女哼笑，嘲讽到：“现在的莫家主，连莫家一半的势力都没收到自己囊里？”
司南应了一声：“对，所以还有些家伙中立。”
“坊间传莫家和林家有意合作？”少女问。
“对，莫兆上一次回主家时刚好碰到莫家主和手下讨论这件事。林家是一年前换的家主，和上任家主想比，现在的这个手段更高。”
“这样啊……”
少女把玩着腕间的珠子，沉思。
林家也算京城里有名号的大户，不过其信誉和货品还不足以让待在塔尖儿的莫家动心，至少一年前还不行。
“林帷，运筹帷幄，好名字。”
司南见少女低笑起来，一时摸不清什么意思。直到有人踌躇准备进门时，少女才道：“去和司北安排一下，破坏林莫两家的交易。”
“怎么破坏？”
“随意，小心点儿就好，被抓到很麻烦的。”
“好。”
门口那人慢悠悠的最近来，衣着普通，看着面前气质神秘的楼主，声若蚊蝇问：“我想知道的都能知道吗？”
少女露在外的朱唇一弯：“当然。”
在离四巷街又弯弯绕绕几条路的街道，林家新修的大门气派不凡，林帷在众人簇拥中走到门口笑脸送客。这条街住的都是有钱人家，也赞叹林帷这个当家人的能力不俗。
将客人送走，林帷转身准备回房。一位姑娘冲入大门到林帷跟前，手里提着油纸包粗喘着气：“主人，我买回来了！”
林帷接过油纸包，还是刚才那副笑脸，对姑娘说：“很快。”
姑娘虽然收到了夸奖，仍有不满：“主人，下次你别在那么多人的时候把我叫出去了，要是有危险的话怎么办！”
“那你就得飞回来了。”林帷玩笑似的说完，便与姑娘擦肩而过。姑娘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也快步跟上。
“主人！”
大门又恢复的清净，守门的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忍着想要唠嗑的嘴，继续守门。
那姑娘噔噔噔地跟着林帷进了书房，林帷提笔她便磨墨，林帷看账她便靠在门口，偶尔转头去看桌案前俊朗的男子，经常看呆了去，又想起她睁眼的时候。
桃花纷飞的季节，林帷跟着商队，路过一座山。山脚下，一身血污的姑娘抱着一把长剑倒在路边，不省人事。林帷上前拂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若不是面色苍白，一张小脸也有些可爱。
“把她抬到马车上让随行大夫医治。”
她在商队回到京城后才醒来，睁眼瞧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林帷，林帷看人已醒，张口便问：“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被林帷一问，刚清醒的思绪又模糊起来，她颤抖着声音回：“不记得了……有些头疼。”
“呵……”林帷一笑，似是知道这个结果，他对姑娘说：“头疼便不想，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做事儿，叫姜九吧。”
“哪两个字？有什么意思？”
少女的目光清澈，看林帷不语又问了一遍，对这个问题很是执着。
沉默了会儿，林帷才道：“姜水的姜，数九的九。意思是……你将待在我身边，长久的待在我身边。”
姜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