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翎心不在焉在前面飞着,诸怀便关切满满的在后面跟着。中间几次险些跌落云头,都是诸怀眼疾手快又替她捏了一朵祥云托住。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飞飞停停三日,终于累的落在一处仙人交界的仙山休息。澜翎百无聊赖便召来土地。想问一问此处是何地界。
不消一会儿面前便出现一个宽额红面、寿眉眯眼的老者,主着一柄枯藤枝做成的拐杖,这天下间的土地果然都是一个模样的。土地满身仙气的旋身,喜逐颜开奔来,毕恭毕敬道,“不知公主与将军驾到,小仙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
澜翎精神恹恹,挥了手平了土地的身,幽幽问道,“本宫游历路过,见此处仙泽充盈,想来此地该是有仙神庇佑,才会成为这万顷福地,土地你也劳苦功高。”
土地受到公主的夸赞,自是喜不自收,便开启了炫耀模式,“不瞒公主,此地确是福泽之地,此山唤做乐游山,成山之初便风林秀美,山水如画,引来不少仙鸟神兽和修道之人,万年间先后在此处坐羽飞升的仙人不计其数,而这第一位登仙的便是那鸿蒙之仙玉清圣尊,所以此山也被唤做玉清山。此处如今不在六界中,不入轮回道,是个实打实的仙山。”
澜翎召来土地本也是随意为之,听着听着也就失了兴趣,在这世间不在六界外的地界,何止这一处,这山头充其量也就是沐浴的仙泽多了些,染了些灵气,在山中修炼事半功倍罢了。土地依旧自顾自的夸耀着自己管辖的山头灵气咄咄逼人,澜翎的神思却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土地热情的凑过来,“公主可是需要在仙山多住些时日?有何需要小仙去着手办的尽管吩咐,公主遣了将军两次来访,定是有要事办…”
澜翎猛地抬头,“什么?!两次?”她转脸盯着诸怀,“你来过这儿?何时?为何?”
土地一瞧,公主原来并不知道诸怀来过这儿,一时嘴快便说漏了,诸怀事后万一追究起来,难保不拿他个多管闲事的罪。忙上前打个圆场,“额,将军也只是为寻人,毕竟这里与玄都玉清圣境有道天然的近道…”说到此处土地见到诸怀脸色愈发乌青,想来这还是件紧要的事,自己看来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赶忙寻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溜了。
澜翎的眼神没有离开诸怀半瞬,冰凉凉道,“本宫记起来了,当初我俩被困浮世海,仙气全被扼止,你依然找到了我们。想来诸怀你寻人有一套,如今还请替宫本寻个人。”其实她本没有缘由非要生诸怀的气,毕竟自己近日来也只是瞎飞,并未开口求助,可想起诸怀在身后看着自己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乱转却无动于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知为何,近日来诸怀处处与她作对,事事对她隐瞒,想起这些年的栽培信任付诸东流内心唏嘘的很。
诸怀未怒也未言语,只是盯着她的眼神又暗了暗,“诸怀确有隐瞒,当日寻到公主行踪颇费了一番周折,玉清圣尊虽能助公主寻到他,过程却危险万分,诸怀不能让公主身陷险境。况且……况且公主此刻找到他,对你俩未必是好事,公主难道看不出,这都是他策划好的阴谋?他对你…”
“够了!你凭什么妄自评判我与他的事!若不是你和父神将他逼至如斯,他怎会躲着我?他怎会怨了我…”她皱着眉攒着手似是在发怒,可她心里很清楚,颤抖的声音是因为害怕,怕真的一世都寻不回巽彦。
诸怀收了眼神,带了一抹罕见的自嘲的笑意,“属下还记得路,这就带您去找玉清圣尊。”
随着诸怀的脚步来到山顶一处幽碧清澈的深潭,潭底黢黑深沉,透过水面上缥缈弥散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诸怀停了脚步,望向潭底的黑暗,“这湾清潭下是玉清圣尊羽化之前设下的法阵,泉眼便是阵眼。越靠近阵眼法力便越会被抑制,公主只记得闭着气便好。”他又将澜翎仔细看了几眼,“公主本不谙水性,但体内的鲛珠会保你无虞,莫担忧。”
澜翎这才猛然想起曾在鲛国遗址被巽彦塞下的一颗珠子,原来是鲛珠,这绝了的宝贝也不知他从何得来,还有诸怀为何会知道她的体内有鲛珠。她忽然觉得原来所认知的世界和人,都变了模样,周身都是一片令人不安的陌生。
诸怀没有回应她疑惑的眼神,转身噗通一声跳进深潭中,她紧随其后入了深潭。山中虽四季如春,潭水却凉的彻骨,澜翎捏了避水诀向着寒潭深处沉了下去,越接近潭底那片黑暗避水诀的力量越薄弱,最后眼前一片漆黑阴冷。她靠着鲛珠的功效,憋着气一个劲的往下沉,直到身体突然失了重,猛地向下坠去。
再次睁了眼时,是落在诸怀的怀中,他两手直直捧着她,却不敢将她搂的太紧。澜翎一跃刚离开他的怀里还未站稳,诸怀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末将……”
“又跪?!下跪上瘾吗?起来带路!”
诸怀尴尬的抬手隐去了自己和她身上的水气,向着不远处伫立的一座云缭雾绕的仙殿走去。
守门的仙童见到有人到来,也没有询问出处,相当熟稔的引着两人入了大殿。大殿远没有遥望那般宏伟壮观,倒是透出一股古朴清心的味道,寥寥几根乐游山仙木大柱子顶起一座清雅的三层阁楼,每个檐角都挂着一枚惊鸟铃,清风拂过叮叮当当一阵悦耳。
跨过“玉清紫虚宫”的大牌匾,便见内殿陈设更是俭简,木质案几边有几名仙童在收拾着成堆的书笺。澜翎扫了一眼摊开来的书笺,只见上面写着“道者,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她自幼便不喜欢研习经典,见到便头痛,心道这玉清圣尊羽化前落在人间的道场便是那昆仑,单单一个扶苏每每法会时的念叨澜翎都能睡上半日,这位道法的祖宗得多会念叨,她瞬间感到一阵寒噤。
玉清圣尊乃是鸿蒙之初的圣神,当年开辟天地传道封神,于天下有着不世之功,只自天帝掌管天界以来玉清圣尊便退隐问道,上万年仅下过玉清境一次,恰逢澜翎贪玩去了仙冥边境找玄忆,无缘得见。
错过与圣尊的“一面之缘”当真可惜,如今倒是仰仗什么叫人家替她寻人呢。话说巽彦如今是昆仑掌门,也算是圣尊的徒子徒孙了,不知他是否会卖这个面子。
思想间一名总角仙童盈盈向着澜翎一拜,“公主有礼,圣尊有请。”
澜翎微微吃惊,又一想,圣尊洞知天下事,怎么会不知道她为何而来呢,既愿意见她,必然是愿意相助的。
随着仙童辗转来到一间禅室,仙童立在门外向两人做了个揖,“圣尊就在里间,请二位贵客自便。”
澜翎向仙童回了礼,整了整衣衫郑重其事的推门进去,一路行的谨慎,头也低的恭敬,正欲行礼余光一扫,面前端正的禅座上空无一人。
她心里又犯了嘀咕,召了她进来却不现身,圣尊这是何意?她纳闷的看向身后的诸怀,只见诸怀不紧不慢的绕到一侧书架后,推开禅房的后门。
门外别有洞天,清潺涓流由天上来入了脚下的云中却没了踪迹,交错缥缈的云彩伴着蒸腾的水气,几乎快见不到院中不知年岁的古藤。
濛濛雾气中一袭灰色影影绰绰、神出鬼没,她刚准备拨开雾气将那身影看清,忽的一颗鹤发银须慈眉善目的脑袋冒在她面前,睁圆了眼睛盯着她,手里还提着一只四爪朝天的猫。
诸怀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圣尊有礼。”澜翎马上敛了吃惊的神情,郑重的行了天宫的五尊之礼。
玉清圣尊喜逐颜开,手舞足蹈的绕着她转圈,“哟呵~贫道这紫虚宫中可是多年未有这般花朵模样的小丫头了,同胥乖乖长的十分普通,闺女却出落的天姿玉质,丫头可是得知我这紫虚宫中正正少了个首徒,不如留下随了贫道学个本事,保证回天庭没人敢欺负你…诶唷~!”话没说完手背便被手中的猫狠挠了一爪,猫儿脱手跑掉了。
圣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没再理会跑远的猫,牵起澜翎的手便像禅房内走去。被拉扯转身前她望向诸怀露出一副懵逼的神情,表示圣尊这人设不大对啊,诸怀展了眉目叹了口气,表示我也很尴尬啊。
圣尊坐上禅座,捋了捋胡须问道,“丫头喜欢个什么道号?”
澜翎尴尬一咳,“圣尊在上,澜翎今日叨扰为的是…寻个人…”
“寻人?”圣尊面色无甚变化,依旧和颜悦色的捋着胡须,“对对,边上这位少年上次就是来寻人的,还寻的是心上人。丫头你又寻个什么人,贫道比较擅长寻个姑娘家家的…”
话音落下诸怀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又泛了一阵青,想打断圣尊又不敢,“圣…圣…不是…”
澜翎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却无心纠结其他,转脸道,“寻如今昆仑之主,巽彦。”
圣尊依旧不紧不慢的说,“六界之大想寻得一人,得需此人的元神气泽做引子,还得放出自己的元神去寻,稍有不慎就神毁形灭…女娃娃做这事儿太危险,还是留在贫道这儿做个童子,贫道为你取个好听的道号如何?”
澜翎向着圣尊磕了头,盈盈望着他,“我体内有他的半颗内丹,还望圣尊能助我寻到他。”
玉清圣尊半晌没有说话,末了走到她身边,伸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孩子,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澜翎望向逆着光亮的圣尊,只觉得心思之间都澄明了不少,或许这浩渺天地间,一切光芒一切苦厄一记扁舟一片落叶,便都是这般理所应当。
圣尊只抬手在她眉心轻轻一点,她便陷入沉沉的昏睡中。闭眼前,一道慈爱的声音响起,“你所追寻的,仅在你一人心中。”
她的身影像一缕轻烟缥缥缈缈飘过了叠峦山河太虚幻境九幽之川,像一只游荡在世间的幽灵,不能言语不可触物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期间许多次,她都觉得自己透明的身体将要被风吹散了,迷迷糊糊忽明忽暗中,像过了一世之久,她落到一个地方,熟悉无比---“蜃岛”。
突然一道金光牵引,眉心一阵扎疼钻入脑中,澜翎神思瞬间清明,朝着那倒金光狂奔过去…
猛地睁开双眼,便见到圣尊点在她眉间的手指才刚要落下,竟是只过了短短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