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隽心头泛起阵阵涟漪,从未有过的动荡不安盘旋在胸腔处,升上来,升上来,搅得他烦闷无比,他扔下遥控器,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强行压下心头汩汩的不适感。
他默默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良久,提醒道,你不能输!
路过卧室门口,捕捉到里间传来徐母的声音,她还在絮絮叨叨。
徐隽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闷感又有了复苏的迹象,就像氧化钙遭遇生水产生化学反应,又沸腾了。
他快步走到沙发处,沉思半晌,给何诗意发了一条让她明天上午请半天假的消息,也不等她回复,把厚重的棉被往头上一蒙,掩耳盗清净,居然很快就睡了过去。
徐母却注定今夜无眠,确切说自儿子那个毫无预兆的电话通知她要结婚的消息后,她就没踏实过了。
她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跟老伴说着自己的儿子,一会说起他小时候是如何霸道骄纵,一会又感慨起成人了如何懂事有出息,一不留神长成了今日这般千里挑一的青年才俊。徐父早已酣然高卧,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录里,这记录通篇只有一位主角,就是儿子徐隽,即便只是东扯一件西扯一件的琐碎往事,依然能从她的叙述当中听出诸多感情。就像赵忠祥解说动物世界,他怎么能说的那么动听呢,徐母怎么记得这么多事还这么清楚呢。
夜已很深,她抵不住浓浓的睡意,入了梦。
她梦见年初正月里,春节才过去没几天,她跟着老伴来徐隽这小住几日。因为第二天是全公司正式上班的日子,勤奋的老板徐隽提前一天去公司加班。从早上晨光熹微出了门一直到灯火阑珊,连回家吃个饭的空都省了,心疼儿子的老母亲用保温瓶装上他喜欢的饭菜和煲了几个小时的鸡汤,打算给儿子送过去。
徐隽的公司她从没去过,只是听他提过,大概知道在哪条街哪栋楼,她在出租车上用自己的老年手机给儿子打电话,打了几个都无人接听,老太太心想,这可真够忙的,连个接电话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下了出租车,都站在楼下了,电话也没打通。老太太仰头看看高耸的大厦,千把百个窗口,才有点慌了神,这么大一栋楼,上哪找啊,别一会她没找到徐隽,徐隽反而要出动110找她了。
不过她也只是茫然了一会,就直接朝大厦正门走过去了,鼻子底下就是路,她打算去碰碰运气。
春节刚过,节日氛围还很浓厚,大街上张灯结彩人流如织,可写字楼里就不一样了,平时下了班就立刻消遁的白领们都抓紧节日的尾巴各处逍遥快活,空荡荡的大厦冷冷清清的,老太太站在门禁处彻底傻眼了,门都进不去问谁去。
她正六神无主间,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高跟鞋嗒嗒嗒,不紧不慢地由远而近,一抹身影沿台阶款款而上,左右两手各提一个食盒,估计也是送餐的家属。老太太顿时如遇知音,两眼热切。待来人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她忙迎上来,“姑娘,麻烦问问,直云公司是不是在这?”
褚曼曼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位老妇人,花甲之年,穿着朴素,拎着一个大大的保温筒,借着昏暗的灯光,一张轮廓相似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她亲切的回答:“大妈,您没找错,直云就在这栋楼上。我也正要过去呢,我带您一起过去吧。”她从包里掏出门禁卡开门,转过身用背部抵着厚重的玻璃门,面朝徐母,“您进来吧。”
徐母暗赞这姑娘真是菩萨派来的救兵,真有礼貌,一边走一边聊,“谢谢你啊姑娘。你也在直云上班吗?”
褚曼曼领着徐母来到电梯口,摁了电梯,“是的。我也是直云的员工。”她指指她的手,“您这是……”
徐母忙举举保温桶,随她走进电梯,脸色不自觉的温柔许多,“我给我儿子送吃的,一大早出门到现在都没回家吃饭。刚才打他电话也没人接。多亏了你过来,不然老婆子我还真不知道咋办。谢谢你啊姑娘。”
褚曼曼回她一个礼貌矜持的笑容,“您别客气。”
徐母觉得和她聊天很舒服,“听说现在春节刚过,连送外卖的都没上班呢。你也是给你家属送餐的吧。”
褚曼曼说:“是的,我给朋友送餐,他也忙一天了。”
电梯一路上行,数字不断跳动,来到9楼不动了,门却没开,褚曼曼纳闷着打算上前重摁一次楼层,咣咣几声巨响,轿厢急速坠落,顶灯忽闪几下,也灭了,她惊呼一声,身子崴在地上,食盒也不知被摔哪了,身旁老太太却毫无声息,兴许是吓呆了。
她踉跄着起身,一边试探着贴近内墙,一边轻声叫唤,“大妈,您没事吧,您背靠……”
老太太还是悄无声息,她忽然生出不妙的预感,紧张异常,“大妈,大妈!”
她也顾不上自救了,从肩膀上扯下自己的包,拽着包带一股脑将里头的东西哗啦啦全倒出来,手机撞到地上,屏幕一亮,她眼疾手快地抓起来,打开手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