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胜了修鱼之战，又灭了巴蜀和义渠，楚国忙于与齐国相争淮北之地，忙于与越国交战，秦国边境暂稳，现在该谈邦交之事。
“燕国使者已抵咸阳。”
张仪去了燕国一趟，言秦国与燕国盟好之心，愿意质子于燕，盟两国之好。
嬴稷闷闷不乐，他的父王欲与燕国盟好，选了他去质燕，燕国遥远，他不想去，可又不能不去，娘说为他去求父王回心转意，一直没有回来，嬴稷坐不住，便也去了。
“如果妾的面子不够，姐姐的呢？娘的呢？”
嬴稷躲在门外听着，是他娘的声音，他心里有一丝小期待，是不是他可以不去燕国了？
“他是寡人的儿子，寡人选了他做质子，他就得认命，孟嬴是寡人的长女，寡人不也是让她嫁了燕易王。”
嬴稷好像听到了娘的哭声，“是啊，易后，王上真是狠心，你一直是这么狠心。”
嬴稷略略低下头，他的爹娘还在争吵，他听见父王说了一句，此后殿中再无说话的声音，只剩小声的呜咽。
“还记得蒹葭吗？”樗里疾说记得，和他同年所生的表妹，二十余年前嫁了燕国。
“娘在幼时离我而去，君父忙着秦国第二次变法，无暇顾及我，是姑母填补了我缺失的爱，可我对她做了什么？难免她的女儿恨我。”樗里疾不知张仪是否从燕国带回什么书信，惹得王兄近日不悦。
樗里疾走后，嬴驷还在喝，他拔下束发的簪子，轻敲酒樽，念叨着那首诗。“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嬴驷不知喝了多久，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有人走进来。
“公子虔请国君过去。”是梦吗？是他病故十余年的大伯吗？
躺在床上，戴着铁面具的老者听得有人来了，勉强让自己坐起，他是嬴驷的大伯，是嬴驷的老师，为嬴驷触法受刑，那铁面具跟了他近十年，今天他终于当着嬴驷的面摘下，劓刑，那种痛他一辈子不会忘记。
“驷儿，这不怪你，是大伯再触新法，商鞅才这么对我，你不必自责。”
这和平常的公子虔不一样，是公子虔一再对他说商鞅的不是，诬陷商鞅谋反，使商鞅起兵商地，最后落得身死彤地的下场。
“我马上就能见到你姑母了，我对不起她，她求我放了她的孩子，当着我的面跳下了栎阳的城楼，她是在栎阳出生的，她说她也要死在栎阳。”
公子虔指了指桌上的锦盒，嬴驷轻轻打开，是一张丝帛，上面所书的字是魏国的文字。
“这是魏王亲笔所书，他说，论长幼，论威望，秦国国君的位子该是我的，他说愿意出兵助我为君，如果我答应他，得到君位，趁秦国动乱之机，魏武卒会践踏这片土地，所以我做了别的选择，我是为了秦国，也是为了自己。”
锦盒旁还有一卷竹简，看到公子虔点头，嬴驷才打开。
“君父重夺君位，为了不让魏国占便宜，为了安抚效忠简公和惠公的老臣，立了宗室选的女人为君夫人，让我管这个女人叫娘，而我的亲娘却孤零零死在魏国。”
公子虔有些激动，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口，他似乎忘记了那个女人是嬴驷的祖母。
“我不该埋怨君父，这些年我做得还不如君父。”
竹简是公子虔的女儿写给嬴驷的，没有丝毫怨怼之言，只是说着自己现在生活不差，让他勿忧。
殿中只见散落一边的酒樽，宫人不敢打扰醉酒的秦王，只是相邦在外求见，说是燕国使者求见。
“王上，燕国使者求见。”
嬴驷摇摇头，他喝多了，他要先醒醒神，刚才他梦见故去多年的大伯。
“去，把严君叫来，让他先见见燕国使者，寡人过个时辰再见燕使。”
燕国使者不日便会归燕，他走时会带上秦燕固盟的国书和秦王所选的质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