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妈妈好吗?雨儿也想你。”
一时泪如雨下,接着又是沉默。各自都在聆听对方的心声,两颗心曾是同体,此刻又免不了再次磨合。之后,泡泡雨把妈妈扶到椅子上坐下,轻声说:
“妈妈,你吃饭了吗?这是我和爸爸的午饭,你先吃吧,我再去食堂买一点儿。”
“不用了,你爸爸开完会就去食堂用餐,他让我们先吃。”
“哦,那就我们俩个吃吧。”泡泡雨边说边将一碗汤端到晴晴的面前,“妈妈,这是鲫鱼汤,你最喜欢的,多吃一些吧。”
“谢谢雨儿。”
晴晴的头点得很低,是想让自己的泪珠落入碗里。为此,那里便开出了一朵朵香香的汤花……终于,碗空了,鲜的鱼汤连同咸的泪水都被她喝了下去。
不久风骚回来,大家便一起聚到了客厅。举手投足之间,两位大人相敬如宾很是客气,就像生平第一次见面。倒是泡泡雨大气,对谁都理直气壮。
坐定后风骚问:
“近来情况怎样?还好吗?”
“好,就是忙,有做不完的工作。”
“要多注意休息,工作是做不完的。你啊,就是英雄的命,总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掏给别人。以后要改改,身体健康很重要,保护好自己,也是对别人的支援。你为自己,为小雨,为——总之,悠着点,不要过于悲壮……”说着说着,风骚就有了感觉,像大哥哥告诫小妹妹,一半儿教导,一半儿爱意。
当然,晴晴无意全盘接受,她回答说:
“我不用你费心,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善意,我会注意的。你呢?好吗?”
“好,还是老样子。”
“哦,那么,还是谈谈雨儿教育的事吧……”
对妈妈爸爸谈话的内容,泡泡雨并不关心,但眼下的这个三人相聚的形式,他却非常珍惜,他觉得,“三人行”——必有雨儿的任性。而说到任性,又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小时候的事情。渐渐地,就只能看见妈妈爸爸的嘴的张合、却听不见声音,渐渐地,他就回到了三岁那年——
那是战争结束后的一个秋日,是离开“花都幼稚园”回到爸妈身边的第三天。
早晨,宁州城中心,美丽的“三江汇合”之处,一座巨大的浮桥的一头正并排站着两大一小三个人,左边是妈妈,右边是爸爸,中间是才满三岁的泡泡雨。
泡泡雨穿着一件印有无数个小马图案的新衬衣,衬衣缩在蓝色卡其布的裤子里,腰间宽宽的皮带和脚上漂亮的黑皮鞋正争先恐后地闪着亮光,还有一头浓密的乌发,活脱脱一个迷你型帅哥。
这时,站在桥头不愿向前迈出半步的泡泡雨大声喊着:
“我不敢!我不敢!”
原来,是面前的浮桥太可怕。这里的桥面是用一根一根的木条铺就的,木条之间还留着许多宽宽的缝隙,透过缝隙就能清楚地看到脚下的那些猛兽一般滚滚而来的浪涛。这会儿,泡泡雨的视线被牢牢锁定在了缝隙之上,他断定自己会从缝中跌入河里,而一旦跌入,就没人会救他,就连身边的爸爸妈妈也不行——显然,他不熟悉他们也不信任他们。那一刻,本就弱弱的安全感已消失殆尽。
接着妈妈说:
“泡泡雨,勇敢点,爸爸妈妈搀着你,一定不会掉到江里去的。”
“抱!抱!妈妈抱抱!”泡泡雨转过身,紧紧抱住妈妈的腿,苦苦哀求。
可遗憾的是,爸爸妈妈不理会。他们坚信:这都是些有惊无险的景象,大人也会心惊胆战,却谁都掉不下去!所以,为了坚持真理,为了从小培养勇敢精神,他们决定不抛弃不放弃,绝不屈服于泡泡雨的眼泪和哀求。
于是,在没征得泡泡雨同意的情况下,爸爸妈妈以拎编织袋的架势“护送”儿子过桥。在一阵挣扎和哭喊声中,泡泡雨的双脚在无数条缝隙的上方若即若离地晃了过去……
过桥之后,他挣脱了爸妈的手,挂着泪水,咬紧牙关,开始走自己的路。
他不相信那个“小孩儿的脚不会跌入缝中”的定论,他也不认为刚才是自己走过来的。对于这两个才重逢了几天的爸妈,他彻底失望了,他准备靠自己。
之前,在铃兰妈妈幼稚园的日子里,在比自己小一岁的花朵面前,泡泡雨是勇敢坚强的卫士,是小男子汉;可这会儿,在庞然大物般的爸妈面前,他又渴望得到他们的保护和溺爱。这是他的天性,很自然,也很合理。只不过,爸妈不理解,他们没带过孩子,只带过兵。
为了使泡泡雨开心,晴晴和风骚商定,立即遵循“春风化雨”的规则——带儿子逛公园,换句话说,就是“用温水解冻凉凉的青蛙”。
首先进入的是“中山公园”,观看的是百菊争艳的盛景,结果,战绩不佳,泡泡雨不领情,依然噘着小嘴一声不吭。显然,一百种菊花的妍丽,也抵不过一份“信誉”的分量。
而后又转战“海边公园”,那里有抓海蟹的小锹和铁桶出租。大人觉得,与生猛海鲜接触一下,也许能调节一下这只小青蛙的心情。于是,妈妈提着铁桶,爸爸和泡泡雨各拿一把小锹,在海滩上摆开了一个很锋利的三角形战斗队形。这里有许多凹陷的坑,只要铲子果断插入,就能铲出一只或大或小的海蟹。所以,战果累累。当然,晴晴始终没有碰铁锹一下,因为她觉得:这锹与那锹,实在太狗血!最后,他们选了几只肥一些的海蟹凯旋而归,也就在这个时候,泡泡雨的脸上有了灿烂的笑容。
在回家的路上,泡泡雨看中了百货商店橱窗里的玩具火车,并提出了买火车的愿望。他的理由很硬核:玩具是给小孩儿玩的,而小雨就是小孩儿。
在紧急磋商后,爸爸妈妈庄重宣布:
“不行,太贵了,爸爸妈妈买不起。”
原来,他俩的月薪恰好够买一列玩具火车,但如果真买了火车,这个月的饭菜钱就落空了,总不能让玩具火车开出去赚钱吧?这下,泡泡雨又伤心地哭了。他从小秉性乖巧,很在乎大人的意志,此刻的他,努力聆听却听不懂。这还要怪“幼稚园”的老师,怎么就忽略了早期的理财智力开发呢?哪怕是学点货币知识也好啊!
下午,他们回到家,一进门,山将军就来请风将军和晴晴过去,说是要商量一下花朵的抚养问题。因为时间不长,泡泡雨就被临时锁在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