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走后,家里只剩泡泡雨一人,好安静,好寂寞。这时他回忆了一下今天的爸爸妈妈,结论是:不开心。他想到,等一会儿,爸妈进门的时候,自己就大喊一声“小雨不开心!”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办法,他担心妈妈爸爸会被自己的声音吓一大跳……最后他决定,做个文雅的孩子,悄悄地把这个“不开心”告诉爸妈。
于是,他在某个旮旯里找到了一只大方凳,再把它拖到高高的碗橱前,尔后爬上凳子,打开橱门,开始蚂蚁搬家。也就是将碗橱内大大小小的瓷碗、瓷盆、瓷杯、瓷调羹等上百件瓷器,一件件搬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散落在地面上。
小心翼翼,是为了不碰瓷,因为瓷器是要钱买的,爸爸妈妈连假火车都买不起,还怎么买得起真的瓷器呢?散落,就是把瓷器们倒过来、歪过去、互相打架、稀里哗啦,一定要有遇到坏人的样子,这样才能表达出不开心。
泡泡雨作案的房间,是在一个古式楼房的二楼,面积不算小,很有凄凉感。等整个房间的地面上都摆满白花花、七零八落的瓷器的一刻,那个不开心的意境就出现了。
而泡泡雨付出的代价也不菲,主要是满头大汗。碗橱有妈妈那么高,每搬运一只碗,都需要上下一回儿高脚凳,而且还要稳当,人不能伤碗不能碎,对一个三岁孩子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高难度的活儿!
不久,爸妈回来了,一进门,就被这壮观凄凉的一幕震惊。这是什么情况?这是几个意思?一大群不同朝代还风骨各异的碟碗瓢勺,怎么就能如此巧妙地组合在一起呢?互相冲撞却又毫发无损,凌乱不堪却又极具品味,凄凉死静却又暗藏生机,实在是艺术!实在是高!其原创者,必然有文化,有力气,有追求……
就在爸妈愣神的当头,一个动听的声音传入耳朵:
“妈妈爸爸,这是我做的。”
大人的心绪紧急集结。怎么?如此不可思议的工程竟然是宝贝儿子所为?其中的奥妙又在哪里?
接下来就是沉默,大人小孩都如是。
……最终,爸爸妈妈猜出了谜底,找到了答案。明白了,知错了,是自己没有理解孩子,伤了孩子的心,才逼出了这支“碟碗瓢勺拉拉队”。看来,好首长不等于好家长,领千军者未必能带好一个娃儿。
相比之下,还是泡泡雨更在乎爸妈,更体恤父母,为了不让爸妈破费,他宁愿自己抛汗。所以妈妈哭了,她抱着疲惫不堪的儿子说:
“雨儿,宝贝,如果还有下次,你就把碗都摔了吧。”
看见妈妈哭得伤心,泡泡雨也心疼了,还赶紧帮妈妈抹泪。
“不,妈妈,下次我也不会碰碎一点点东西的。”
这时风骚插了进来:
“不能有下次了,我们要当个好爸爸好妈妈,不能辜负小雨的一片孝心。”
——
这时,泡泡雨听到了另一个更现实的声音。
“雨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走神了?”妈妈的一句话,把泡泡雨从十年前的那一刻拽了回来。
他不好意思地说:
“哦,妈妈,我在想那次过浮桥和买玩具火车的事,现在想完了。您有什么事?请说,我听着呢!”
听了这话,风骚和晴晴都断然收住了笑容。在沉静一会儿之后,又有了轻轻的哭声,晴晴哭了,泡泡雨哭了,风骚在流泪。
……
妈妈走了,家中只剩男人。晚饭后,爸爸坐着发呆,泡泡雨早早就寝,因为明天是周一,他必须天不亮起床,赶到百里之外的学校上第一节课。接下来就在学校住读六天,再于周六的傍晚回家。
调防后,剑锋官兵烧砖开石,在“世外桃源”建起了十万军营。但桃源虽美却在世外,孩子上学成了问题。于是,经战区批准,便在“狮子山高级坦克学校”附设了一个“六一学院”,供军官子女就读。“狮子山高级坦克学校”简称坦校,是一所培养本科生、博硕研究生的军官学校,校园位于“世外桃源”一隅,环境优美,充满灵气,规模宏大,园中耸立着一座石头山,山巅巨石横卧,酷似仰天畅吼的巨狮。
六一学院设有九个班,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每班多则二十人,少则七八人;开设语数外理化生、人文、心理、音乐、体育、美术等十几门功课;教师全是京大、花大、海大等一流大学出来的教授和讲师,以中青年为主,也有几位年长的特级教授,他们的军衔从少校到中将不等。也许是高级别师资加上超小班教学,从而使这所山沟里的学校变成了一个美名远杨的尤物。
此刻,泡泡雨躺在被窝里,想睡却睡不着,白天妈妈恸哭的情景总在眼前晃荡。他心疼妈妈,他希望妈妈爸爸能和好,希望他们都快乐。当然,他也清楚,自己不能干涉妈妈爸爸的事情,离还是合,是妈妈爸爸的权利和自由,他们是大人,一定会认真思考。
一会儿,他睁开眼,借着月光看窗外的桃花,桃花水漉漉的,在光的喷洒下如同金和玉的雕塑;之后他合上眼帘,开始数桃花,一朵、两朵、三朵……这时,他听到了“嘀嘀嘀嘀”的声音,声音飘忽、诡秘,就和“无线电台发报机”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于是他汗毛直立,怀疑自己的房子下面藏着一个敌人特工的地洞……他想告诉爸爸,可腿却抬也抬不动。
第二天天不亮,泡泡雨被爸爸唤醒。一睁眼,他就把晚上听到的声音告诉了爸爸,爸爸说,他也有类似的感觉,这个回答使泡泡雨毛骨悚然。匆匆吃完早饭后,他急着出门,临走前低声说:
“爸爸,在家小心点!”
“六一学院”的校舍位于“坦校”校园里的狮子山下,里面容纳了一百多名学生。在十几排带有封闭走廊的平房里,设置了教室、寝室、食堂、实验室、乒乓室、钢琴房、画坊、体育厅、声乐厅、礼堂和花房。
当太阳足够耀眼的时候,一辆墨绿中巴停在了教室的旁边。泡泡雨、花朵、帅小娇、帅滒、帅睇、山小谷和马萌从车上跳下,又匆匆走进初一班的教室。而最后一个离开中巴的是齐小羊,她去的是初三班的教室。
不久,泡泡雨下达口令:
“起立!”
“唰”的一声,同学们都直立在了自己的课桌之前。这是初一班,一共七名学生,全是将军园的孩子。因教室空间十分阔绰,立着的他们就如同孤岛上的七颗小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