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之前在孔井山搜了两天的山,而后不过休息半夜,又淋了一场雨,结果是不出意外的发了高烧。发烧在古代是不大不小的病,有的过会儿就好,有的直接烧死人,罗宏俊第一时间就去找大夫,无奈普刘氏儿子的事飞一样的传遍全城,迫于王培中的淫威,竟没有一个大夫敢来医治,最后还是看门的老李头用土方法熬了一锅不知什么东西的混合物给灌下去,至于半夜,陈兴的烧才渐渐退了下去。
罗宏俊守在陈兴的病榻旁,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人了……老李头独身一人,已经去睡了;普刘氏?自见了孩子被剔骨剜肉,末了骸骨还被打得七零八落,当场昏死过去,待再醒来时,抱着一堆衣服不肯撒手,已是成了彻彻底底的疯子。夫死、子亡、人疯,尽管值得人同情,可眼下照料陈兴还来不及呢,事迫从权,只得锁在旁边屋子里。
之前两天没有合眼,陈兴的烧虽然退了,可还是没有睁眼的迹象。
已是夜深时分。
摸了摸陈兴的额头,已然恢复常温,罗宏俊这颗吊得老高的心可算可以落下了,转身倒水的功夫,却听背后传来一声低哼。深秋时候可没什么蚊子,只能是病榻上这位醒了。罗宏俊当即回身,却见陈兴已经坐了起来,却是嘴唇发白,一手揉着肚子,“小罗,赶紧的,有什么来点!”
一连昏睡两天,如今终于醒了,罗宏俊高兴得几乎语无伦次,眼角竟流出泪来,听陈兴要吃的,罗宏俊急道,“你等会儿,我现在去热。”
罗宏俊端起桌上的东西就要出去,陈兴却喊道,“你手里拿的给我啊,出去干嘛呀!”
罗宏俊:“这粥是冷的……”
陈兴:“粥还分冷的热的?赶紧给我,饿得受不了了都。”
既如此,罗宏俊也只得将冷粥端了过去,陈兴接过粥碗,一口就喝了个干净,完事还舔了舔碗底,意犹未尽道,“我特么还是第一次喝粥喝出甜味来。”
见陈兴这么能吃,罗宏俊便将桌上的馒头放在盘子里也一并拿了过来,馒头虽然也是冷的,水却尚有余温,便也倒了一杯,一并递给陈兴。见陈兴吃白面馒头还兴致冲冲,不由道,“你这不是废话嘛,饿了吃什么都是香的,现代社会来的,谁挨过饿啊。”
听这话,陈兴手里的馒头反倒放下了,罗宏俊见状不禁道,“怎么了?”
陈兴嘴里虽然还嚼着馒头,可嚼的速度已经慢了许多,“以前在网上老是看人说什么梦回大唐、梦回大明,马勒戈壁,让他们来看看,这就是他们想的古代!还有一些鸟人骂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让他们到现在来过过,他们就知道什么是真不好!”
说着,陈兴一锤被子,“就说你失踪那天,我到巡检司让人找你,要不是洪秀全挟住那个巡检,他们都不动的!我一个县太爷让他们找人都叫不动,平民老百姓更叫不动了!换了现代,哪个公安局敢这样?还没看到倭寇呢,就因为看到我一身血,以为倭寇打过来了,直接就要跑!搁在现代,哪个当兵会这样?”
罗宏俊不知道陈兴到底吃没吃饱,但是看他竟然说这么多,嘴巴一定是干的,因而递上一杯水,“吃饱了喝足了,总得发发牢骚、骂骂人嘛。他们总不能上街指着别人骂吧?他们没那个胆子,只能骂国家了,习惯就好,你也消消气。”
虽然罗宏俊这话有些一语双关,可陈兴这一番口水喷下来,也着实有些口渴,接过杯子,“对了,洪秀全呢?”
洪秀全都多久没出现了,陈兴竟然才发现。罗宏俊也不知如何回答,因将事情简要说了,“要不是赵双刀,我也不会知道这些。我们的马车是朝天观那两个道士准备的,他是车夫……”
“不会。”陈兴很肯定,“那两个老道士巴不得我们死呢,洪秀全要是他们的人,在土匪窝的时候就能杀你了……”说着,又想起洪秀全当日一手制服黄秋明,“他功夫不低,要真是老道士的人,有的是机会杀我们,不会拖这么久,而且还不辞而别。”
就在两人说话时候,房门猛地一开,却是钻进一个人来,进屋反手便把门关了。
陈兴被这人进屋关门的手法惊呆了,罗宏俊看清那人面貌却是一惊,“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双刀!
赵双刀这入室手法是一气呵成,一般人似乎做不来,可看他本人,却是几乎垂死!
只见赵双刀面色浮白,嘴唇青紫,最要命是腰间乌糟糟的一团。
罗宏俊在地牢可是亲眼见到老道士是怎么捅的赵双刀,“你怎么了!”说着,便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赵双刀套上。
罗宏俊有疑问,赵双刀却没有回答的机会……因为他昏过去了。
看看地上的赵双刀,罗宏俊有些无语——病床上的这位才醒,这又来一个昏的。
陈兴看着昏过去的赵双刀,“这人……就是那个赵双刀?”
罗宏俊点头,俯身查看赵双刀的伤口,虽然没有溃烂,却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可惜没有医药箱,难道还要找老李头来看?”
原本是罗宏俊照顾陈兴,这晚之后,变成两人一起照顾赵双刀了。
大夫不登门,给赵双刀开药的自然还是老李头,“大老爷、二老爷,这人的伤很重,我这点本事可不顶用啊。”
对此,罗宏俊只得表示不医死就行——毕竟找不来其他大夫。
但是赵双刀的命显然极硬,硬是被老李头黑乎乎的药水儿给灌醒了,这时,已是两天之后。
赵双刀一醒便看了自己的腰伤,自己腰间虽然裹了一层,可他还是有些感知的,看了对面的陈兴、罗宏俊,“看来两位过的不好。”
陈兴、罗宏俊相互看了看,最近过的岂止不好?简直可以说是憋屈至极,两人甚至还想过直接去西天见佛祖,说不定还能意外穿回朝思暮想的现代社会——
县衙大小吏员全部走人,只有看门的老李头留了下来。其他人可以走,刘鑫和杨云峰,一个是主簿,一个是典史,是朝廷吏部挂名的,自然是不会走。按说县衙关门,这俩人根本没必要来,可这两人就是和陈、罗过不去的,因此天天准时准点的坐岗上班。这两人什么都不干,就坐在那儿看着,就让你心里添堵!他们什么都不说,可偏偏比夏天的蚊子让人烦、比汤锅的鼠屎让人厌。
这俩添堵的苍蝇老鼠屎就算了,关口两人大门都不敢出,生怕着了王培中的道,万一那丧心病狂的王八蛋再派个人来杀自个儿呢?这些天一切日常所需都是老李头出的面。
陈兴被赵双刀这话说的不高兴了,“我们过的再不好,总比你强吧?”见赵双刀看向自己,陈兴急忙站起后退一步,“我们可刚救了你的命,你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赵双刀无奈一笑,“赵某不是那样的人。”又看向罗宏俊,“这次多谢你了。”说着便挣扎着要起来。
罗宏俊将赵双刀按回床上,“你老老实实躺着吧,话说回来,你这身功夫,谁能把你搞成这样子?”
赵双刀闭眼摇头,似乎不愿提及那个名字,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王培中。”接着,便将自己昔日与王培中的种种说了出来,末了才道,“十几年的兄弟啊……”
罗宏俊没有十几年的兄弟,但电视剧上没少看兄弟反目的戏码,瞧着眼前这位土匪头子,只得安慰道,“有首词说的好,‘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里虽然说的是男女,但用在你们身上也合适。说起来,你这都是因为我……要是当初在青莲寺把我杀了,也没现在这些事了。”说着又是自嘲一笑,“说不定你现在还在王培中府里吃香喝辣呢。”
“我赵双刀做事从不后悔,但我现在后悔一件事——”赵双刀虚看前方,“当年我怎么就拜了这么个兄弟!”
赵双刀作为土匪头子,崇的是关羽。当年诸葛亮让关羽在华容道堵曹操,关羽碍于情义给放了,回头刘备没怪罪。赵双刀想当关羽,奈何王培中不是刘备,一张椭圆脸,面上笑嘻嘻,反手就给你一刀子……这搁谁身上都糟心。
陈兴:“你逃出来不远走高飞,还回来干什么呢?难道想单枪匹马的冲到王培中老巢去?”
“如果我没有伤,或许可以,但现在……”赵双刀摸了摸伤口,又抬头看向罗宏俊、陈兴,“我愿意跟随二位大人,两位大人敢收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