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的灵堂里,林檎海燕的照片摆在正当中,素白的花朵簇拥在照片周围,将平面上女人的微笑映得很平静。没有人主持,没有家属在场,林檎家的朋友、邻居和同事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挨个上前告别。
许夜拉着萨罗斯站在幕后,两个人都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场告别仪式。
林檎海燕的遗体早已火化——在此之前,许夜花高价找了最贵的入殓师为林檎海燕敛容,为了凑出这笔花费,许夜连续三天在早晨天刚亮的时候蹲守在老头的酒吧,劫走了所有的收入。
老头连续三天抓了个正着,每次都当即掏出那把看似要报废、但就是结实得要死、威力还大得出气的破烂散弹枪,换上橡胶弹轰了许夜一屁股,到现在许夜还坐不下去。
当然,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当萨罗斯看到敛容后的林檎海燕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带着些怀念的味道。虽然自从见了遗体最后一面,萨罗斯就沉闷到了如今的告别会。
没有亲属、只有少数的朋友,所以这场告别仪式结束得很快,人们纷纷散去,只剩下了满堂的花朵和遗像。
这个时候,许夜和萨罗斯才从帷幕后走到了前厅,两个人并立着站在遗像前,默默凝视。
“有什么想法吗?”许夜突然开口问道。
萨罗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很茫然?”许夜又问道。
萨罗斯点了点头,这一次她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很奇怪的……感觉。”
“萨罗斯是萨罗斯,萨罗斯很清楚这一点,从你们所说的另一个世界,用你们所说的穿越这种方式,来到这里,所有的经历都是萨罗斯亲身参与的,萨罗斯很清楚。”
“但是萨罗斯也很疑惑,身体里好像多了另外一个人,多出了好多记忆、感情,还有像是以前村子里的、身体都是臭臭腐朽味的人说的——知识。”
“萨罗斯明知道这些不是萨罗斯的,但是这些又好像是萨鲁斯的。”
“就像现在,萨罗斯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林檎梨花的人在大喊大叫,虽然很吵、很难受,但是萨罗斯并不讨厌她,因为萨罗斯感觉那个在大喊大叫的人就像是自己一样。”
静静地听着萨罗斯的陈述,许夜心里有了一些猜测,目前这具身体,确实是穿越而来的萨罗斯的四维在主导,那些属于林檎梨花的东西……在此之前就像是放在旁边的工具,萨罗斯可以随意取用,但这些工具并没有长在萨罗斯身上。
如今,这些工具已经开始融进了血肉里,如果工具除了故障,萨罗斯当然会疼。可梦犬无论如何都不是人类,从来没有用人类的四维看待过这些,所以萨罗斯很困惑。
“我说,你在穿越之前,有什么开心的记忆吗?”许夜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问道。
“有啊有啊。”萨罗斯点了点头,“村子里的小矮子们,白天的时候会跑来跑去和萨罗斯一起玩,一大群人呼啦从这边跑到那边,撞倒了好多东西,然后就又好多大个人也来一起玩,在后面追萨罗斯和矮个子们。”
“身体香香的女孩子有时候会带萨罗斯去河边,她们能摘到树上脆脆的果子,萨罗斯不会爬树,她们就把果子给萨罗斯吃。”
“身体都是腐朽臭味的人特别懒,总是躺在椅子上不动,不过他会给萨罗斯铺好毯子,趴在上边晒太阳睡觉可舒服了,臭臭的懒人还会用水泡奇怪的东西喝,但是味道香香的很好闻。”
“萨罗斯不喜欢晚上,又冷、又安静、也没有人陪萨罗斯,不过晚上大家的脑袋里都会冒出很多好吃的,萨罗斯可以吃的饱饱的,所以虽然不喜欢,但是萨罗斯也不讨厌晚上啦!”
萨罗斯想到那些开心的事情,整个人都明朗了起来,掰着白净的手指头一件件地数着,逐渐手指头不够了,小姑娘就背着手仰着头,边笑边念叨着。
“那……脑袋里多出来的那些东西里,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许夜又问道。
萨罗斯疑惑地歪了歪头,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也……有的。”
“妈妈做的蛋包饭特别好吃,但是她觉得我很贪吃,所以总是在一些特定的时间才会做,比如说遇到什么好事的时候,就像是那天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爬山,回来之后虽然累得不行,但是玩的很开心,妈妈就做了蛋包饭,那天的蛋包饭特别、特别、特别好吃。”
不知不觉间,萨罗斯的语气、惯用语、自称以及对一些事物的称呼,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林檎家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见证,由林檎夫妇所孕育的,属于林檎梨花的人生。
“学校里面,爱染香总是忘记带书、或者上课的时候走神没有记笔记,所以总是会借我的东西,不过为了报答,中午她会替我排队买炒面面包,我们都是在天台上吃午饭,每次她都因为买面包挤得一身汗,在天台上一吹就容易感冒。”
“还有还有,我总感觉隔壁桌的三木君老是偷看我,爱染香说他暗恋我,真是的……”
说道这,许夜眼角猛然抽搐起来,半天他才强压下了心中的某种情绪。
“还有还有……”
数着数着,小姑娘的手指头又不够用了。
“那多了很多开心的记忆,是不是件很好的事情?”许夜轻声打断了忘我的萨罗斯,说道。
“嗯!”萨罗斯没有犹豫,果断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要记得,你永远都是萨罗斯,你就是你,那些多出来的东西,是这个世界给你的馈赠,是礼物。”许夜继续说着。
“可……”萨罗斯又有了一些疑惑,“除了开心的事情,还有难过的事情。”
“吃过难吃的东西吗?”
“吃过……”
“那吃完难吃的东西,再吃好吃的东西,是不是感觉更好吃了?”
“啊!”小姑娘的眼神“唰”得一下亮起来了,“原来是这样。”
随后小姑娘还是把眉头皱了起来,她带着些莫名的情绪以及疑惑,向着许夜问道:“可还是有些难过的事情……总是不消失,那些难过的事情总想让萨罗斯去做些……做些,伤害别人的事情。”
“伤害谁?”
“就是……杀害妈妈的凶手。”
“那么,我们就照那些难过的事情说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