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架起折叠床,看见赵晨捧着一大束玫瑰从病房外进来。他刚下飞机,一脸疲惫,却还是坚持给齐陆讲故事,我接过玫瑰放进花瓶里,赵晨攥着齐陆的手边说边笑,动情之处还扭着脖子给齐陆跳新疆舞,活像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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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崇阳,那个熟悉的小镇因齐均和廖丽的离去,而改变了它在齐陆心中的样子。
直到她脚踏实地站在一个新的大都市,看往来的人穿着艳丽花哨的衣行色匆匆,齐陆才慌忙从梦境里逃出,倍感孤独。
齐陆站在火车站广场,买了一份炒河粉,老板做饭时酱油放的很多,过于咸和油腻。
“小姑娘去哪儿啊!”一个穿红衬衫的老婆婆看齐陆独自坐了半天,凑在她身边和她说话。
齐陆摇头。
“是不是没地方去啊!婆婆家有屋子出租的!我家只剩我一个,我儿子他们都移民了,你要是去婆婆家住我把你的房租算便宜点啦!”
“你莫怕,婆婆是好心的嘛!”
看齐陆不为所动,那个老婆婆便不说话,只是陪齐陆坐。
自己来干什么?齐陆想,先找住的地方再找个工作,好歹会认字,总不能在新兴发展中城市给饿死吧。
齐陆算了算手里剩下的钱,还剩三百块。
“婆婆,你家在哪里?”
看齐陆终于跟自己说话,那个老婆婆异常高兴。
“跟我这边走啦!你呢就叫我张婆婆,我都七十岁了,自己一个人住着!”
“我是齐陆,齐心协力的齐,大陆的陆。”齐陆不是没有戒备心,只是她看张婆婆和蔼,并不像一个坏人,天黑了,自己也急需一个住的地方。
张婆婆的家在一栋正在建设的大楼后面,那是条弯弯曲曲的老街,挂着几十年前的旧招牌。街上有发廊、便利店和服装店,可以解决一应生活需求。
齐陆随着张婆婆走到一个小饭馆跟前,由二楼往下延伸出一条窄小的不锈钢楼梯,二楼第一间便是张婆婆的家。
进屋是两张长沙发,电视挤在茶几跟前,小茶几上摆满了水壶水杯。左边是卫生间,右边的卧室前安放一张大木桌,木桌下面放着煤气罐,桌上则是电饭锅和炒菜锅,狭小的空间里堆积着其它生活用品。
“婆婆睡屋,你在沙发睡,一个月二百,水电都给你免了!”张婆婆扶着墙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我就是没人陪着松散,怕我死在家都没人出去报个信!”
齐陆拿出一沓五元十元的钱,数好二百块给了张婆婆,自己抱着书包侧坐在沙发上。
“你几岁了啊?”
深圳的夏异常闷热,汗水搅拌在暑气里浸透衣衫,齐陆憋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空间里,热的喘不过气。
“十八了。”齐陆的额发渗出汗。
“噢哟还这么小,跟我孙子一样年纪。”
张婆婆让齐陆打开墙上的开关,吊扇晃悠悠的转动起来。
齐陆冲了凉,便在沙发上睡下了。初来深圳的第一天,她因身体的疲惫睡得很香,蜷在那里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张婆婆喊她起来,“小齐啊吃点东西,我买了肠粉,你去洗个脸吧!”
“好…”齐陆迷糊着应声。
吃过饭,齐陆洗了换下来的衣服,把屋里屋外都打扫了一遍,所有角落里用不上的杂物齐陆都装在纸箱里摞起来,张婆婆一面吃着西瓜一面看齐陆干活。
“这个也收起来,还有那个!对对!”张婆婆有偏头痛不敢吹风扇,只坐在进门处的小椅子上扇竹扇纳凉。
“婆婆你家里有电话吗?”
“有一个手机,是我儿子去年寄给我的,我还没用过,你拿上手机去办张电话卡吧,婆婆拿钱!”
张婆婆按按自己的腰包,掏出一台键盘手机,另抽出来五张十块的递给齐陆。
齐陆穿着白色连衣裙拎着两袋子垃圾出门了,她扶着墙下楼,小心踩着一阶阶楼梯。
楼下小饭馆前面有垃圾桶,齐陆把垃圾袋丢进去,环顾四周,周围没有手机店。齐陆沿街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终于在拐角处找到一家移动营业厅。
“您好,办卡!”齐陆摊开手掌,交出攥在一起的五十元。
“身份证有没?要什么套餐!”营业员一边抽烟一边在键盘上敲来敲去。
齐陆递上身份证,指着墙上的广告牌,“就要这种五十的。”
清早的深圳已经热浪翻涌,那太阳刺眼,像要烤焦大地。齐陆坐在转椅上等待,短发因汗贴着细腻的皮肤,齐陆将头发用手拨到耳后,看营业厅外面有骑着电动车的妇人刮碰到一辆汽车,一群人围着看热闹。
营业员熟练的扣出电池将卡安上。
“好了!你这手机没电了回家冲会儿。”
齐陆低声说谢谢,拿着手机推开玻璃门。
那妇人还坐在地上大哭,用手捶自己的腿,有人说是妇人的错,有人说是汽车车主的错,双方争执不下,那车主却靠在车上不紧不慢的打电话。
“我们在祥源街,对对拐角这儿,这边需要交警过来协理一下…”
齐陆没见过这场面,只能穿过人群往张婆婆家走。
小饭馆的门帘被高高挂起,里面散坐着吃早点的客人,饭馆门口招牌上,用了红底黑字的招牌写着“家常菜餐馆”,饭馆前安装了扩音器,循环播放着“盖饭…炒粉…拌面”的声音,齐陆走到侧面,沿楼梯上去,找张婆婆要了充电器,插在手机上。
张婆婆见她办好了手机卡,颤巍巍地走到卧室里,拿出来一张书皮纸,上面歪歪曲曲写着几行字。
“这是我儿子的号码,你看看能不能打通?”
齐陆试着拨号,无法呼出,“这个要开国际长途,婆婆我再去营业厅问问怎么开通吧?”
“你打这个,这个呢?”张婆婆指着第二个号码,“这是我女儿的,她嫁到上海,好几年都没回来了。”
齐陆继续拨号,电话通了。
“喂?林宝啊是我啊!”张婆婆抓着手机激动地喊道。
“阿妈,你嘅电话可以通了?”
“我有了新租客帮我弄好嘅,你好不好啊!”
齐陆扶张婆婆坐下,听她和自己的女儿讲了半小时电话后,张婆婆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齐陆的眼角变得湿润,她想廖丽,也想家了。
“妈妈不能保证给你多么优越的生活,但妈妈保证会和爸爸真心疼你,待你好,你会是妈妈心尖尖上的宝贝。”
像一个遥远的梦,从福利院后,有人疼爱,有季然作楼上的邻居,有崇阳学校里的奖状,有家里时时刻刻备着的糕点水果,有廖丽最爱说的那句:陆陆回来了。
谁都不喜欢被迫长大。
“婆婆谢谢你啊小齐,我给你做点豆粉吃!”
齐陆躲在卫生间里默背季然的号码,在手机键盘上按出来。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齐陆打了三十次,终于放下了手机。
窗外的天突然变阴了,张婆婆说,要下雷阵雨了,去把外面楼梯上搭着的衣服收回来。
齐陆抱着一堆衣服在屋檐下站着,看那伏在窗上的白猫睡觉,雷声起时,猫惊了,发抖的叫唤着。
齐陆抽出一只手去安抚白猫,掉落的眼泪打在猫背上。
“别怕,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