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算得上是这南之又南的地方重镇,细数历史,锦城太守可常是了不得的人物,当然不是因为这里人杰地灵,而是因为这里是南朝最惯用的发配之地,而现在,这里的太守也确实是一位发配而来的大人物,是前任宰相,被称作天下学子之师的孟安宇。
“等我弄到了大宅院,就回来接你。”走的时候,墨望是这样说的,小狐狸依然懒洋洋的趴在古朴瓦片盖成的屋檐上,不搭理他的样子,雪白的狐狸依然在哪里,不过那只是幻影,她,已经悄悄的跟了上去。
锦城,因为历代太守的出色能力,即便地处偏远,但是法纪严明,居民生活不错,学风也是不凡,士子在这里也很受敬重,而一袭白衣的少年在路上行走的时候,行人的眼光都是善意的鼓励,毕竟,在山野奔跑多年依然没有改变他白净的脸,确实很像一位求学的寒门士子。
在城里寻了许久,他终于找好了一个地方,占下了一个空位,摆开了自己的路边摊,是卖画的摊,不过,是现场作画,画什么都可,看上去稀奇,却没有一人来往。
墨望却也不急,就在那里坐着,任由太阳慢慢西斜,而这时,远方出现了几位装束与明显不同的人物,为首的那位看上去稍显老,眼神却是矍铄的,而他一眼,便在花花绿绿见看见了穿着显眼白衣的那位书生,他走到摊前,看了仅有两幅的样画,“画不凡,题诗也不凡,是你自己所作吗?”
“老丈您试上一试,不就知道是否为我所作?”
“好,那便为我画上一幅肖像。”老者捋着胡子,表情是很温和的,而他的随从,眼神却有些不好对付。而墨望不过一声轻笑,“老丈稍等。”墨望收起了颜料,仅用墨水,作水墨画,寥寥数笔,一位智者之资跃然纸上,老者眼里露出满意之色,他的随从看到这里,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老者又起了惜才之心。
但少年还没有停笔,数座山峰画上,盖住了那智者之姿,给人以压抑之感,老者脸色未变,问道:“画此山,是为何?”
“有山压于老丈心间,有山压于万民之上。”
老者默然,人群已经围上,老者的身份在这座城算是无人不知,他便是那位孟安宇,而这条道路,是他从官学回家的必经之路,平日工作再忙,黄昏之前,他总要在官学给学生们,亲自讲上一节课。
老者眼里惊艳之意更盛,他回头给了随从一个眼神,随从拿出了一个袋子,递给老者,老者转手,整个交给了墨望,那位随从差点惊呼出声,还好被另一位堵住了嘴,然而他的眼里似乎有怒火燃烧。
“果然好画,这是费用,年轻人还是应该多读书,若是有疑惑,申时之间可来官学找我。”老者离去了,众人哗然,然而墨望,却是直接开始收摊了,老者更为满意了。
然而,第二天,同样的地方,墨望,又开摊了,这一回,可不像昨日,来求画的人很多,不过,大概没人想到,今日所用的纸张颜料等,基本,都是用昨天孟老所赠的钱购得的。来求画的男女皆有,女子更多,更有甚者,开始有来打探年纪与生辰八字的了。
而黄昏时,孟老再度从这条街道走过,看见火爆的画摊,有些意外,但还是从容的走过了,不过往后多天,墨望每天都在,而求画的主力慢慢变成了小男孩,甚至传出了求了这画,可以粘沾文曲星的仙气的说法,为自家孩子求画的父母更多了,而画价也在被一点点炒高,倒卖之人也已经出现,整个锦城,因为这个少年乌烟瘴气起来,而孟老这几日已经不从那条路走了,每日听着消息,胡子都快气歪了,却也只能无奈的叹气。
画摊开了十日,客人流量明显的减少了,墨望已经赚上了几百两银子,当然这么多天了,最大的客户还是给了五十两银子的孟老,当然如果对于贫困学生的话,五十两银子可花上一两年了,墨望还顺便借了孟老的声势,城内的巡防队会不时的往这边靠近,再加上他的警觉,倒没有宵小能打他的主意。
画摊算是开的差不多了,明天开始,墨望就要开始实施他的第二步计划,今日的下午已经许久没有人来,于是他打算提前收摊,收拾工作基本要结束的时候,他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女声,“我来求画。”
“抱歉,姑娘,我已经收。。”他回头,准备拒绝掉这一单,毕竟现在也算得上半个有钱人了,不必再累死累活,然而,他的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口。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他一下子便想到了这句赋词,然而他又很快觉得,即便如此绝美章句,也说不尽眼前女子的美丽。
“收摊了吗,那我走了。”女子的话语,像一块冰。
“没收摊没收摊,我一向是黄昏才收摊的,现在早着呢,姑娘稍等。”旁边的行人也被女子的美貌所惊住了,这里又再度变得拥挤起来,本来这几日画摊生意渐少之后已经不会如此了,然而墨望的速度又让大家一惊,转瞬间,小摊已经被复原,他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女子坐到了椅子上,墨望铺开最好的画纸,拿出最好的颜料,最好的笔,抬头看,却被勾了神,愣了许久,使劲摇了摇头,低头看画纸,蘸上颜料,却又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再抬头,又被勾了神,如此反复多次,观众们都饶有兴趣的看着,而墨望的画纸上,还是一笔未动。
女子嘲弄般的笑了笑,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转身离开,而不知为何,她走过时,拥挤着的行人,就那样自觉的让开,有些人甚至自己摔倒在地上,墨望顾不上收摊,丢下画笔,追了上去,他却得费劲力气拨开人群,当他挤出来的时候,那穿着素色衣裙的身影,已然不知去向何方,这是自以为成熟的十三岁少年内心的第一次悸动,那一回首,撞上的是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