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莫罗维卡王国,罗若拉城郊梵露宫。
身穿侍从制服的年轻人骑马而来,在门口向侍卫通报。随后走出一个男仆,引他穿过宽阔的中庭进入一间精巧的房间。
侍从恭敬地向坐在窗边修剪玫瑰花枝的女人行了一礼。
“贵安,长公主殿下。”他说道。
女人站起来,慢慢朝他走来。她早已过青春年岁,皮肤虽白却已有些发硬了,身材矮小精瘦得像猴子。较引人注目的,只有她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又大又亮,透露出强势的锐意。
她把手伸给他,侍从接过来吻了一下手背。于是她抬了抬另一只手,示意他可以站直身体了。
“怎么样了?”歌忒走到不远处的桌子边,端起之前放在桌上的银制酒杯。
“埃斯顿伯爵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国王的寝宫,谁都见不到国王。”侍从答,“现在是绝佳的好时机,您可以宣称他软禁国王,这样就能为我们攻入王城提供充分理由了。”
“这种腥风血雨的事可得仔细考虑,”歌忒语气平和,“太冲动了,会得什么样的下场呢?”
她将酒杯朝侍从的方向移去,戴着红宝石戒指的食指离开杯壁,轻轻动了动。侍从跪下来,举起双手捧住杯子。
歌忒收回手:“年轻的家伙固然能得到他的信任,但对我来说,还是不太靠谱。”
“可殿下,不主动出击我们又该怎么办?不能一直和王城僵持下去,这里的消息迟早会走漏出去,到时候周边的邻国……”
“听说柯里叶的弥伦港出去的船,还有加勒第的船只都不能进奥古兹特海岸线了?”歌忒打断他。
“是的。”
“看来圣缇安巴洛堡也出了事。”歌忒语气悠长,“再想想最近王城内守得那么严,真叫人怀疑埃斯顿玩的把戏。好像自打咱们的大使团去奥古兹特提亲开始,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我那可爱的弟弟了。”
侍从听出她弦外之音来:“您认为埃斯顿伯爵……偷龙转凤?”
“我以为他是个懦夫,没想到他也会兵走险棋。要是埃斯顿家的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做派,这个国家还有我什么事呢。”歌忒朱唇微翘,“不过那家伙也是个老糊涂,把人孤零零地丟在异国他乡,保障暂时的安全是没错了,可他怎么不想想一旦那个人身份暴露,对莫罗维卡会是多大的威胁呢?”
她的指尖深深嵌入椅子把手上的皮革,说到后来语气也变得阴骛起来。
“把我梳妆台左边第三个抽屉打开,”她命令侍从。
侍从顺从地去做了。但他发现那个抽屉非常紧,必须用两只手才能把它拖出来。他犹豫了一下,看见歌忒看着窗外,便偷偷放下歌忒给他的酒杯,然后双手齐使力,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类似圆手镜的东西。
它周围一圈银边上雕刻着藤蔓,上面镶嵌着各种宝石,制作精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侍从大惊失色,手都颤抖了:他曾在秘辛古籍的图纸上看到过,这是王国最珍贵的宝物翠勒第魔镜,一对两面,传说是古岛屿时代北境遗物,用某种异兽的眼睛制成,通过它能看到世间万物。
魔镜深藏于都罗河底,陆历初期被冲上岸。当时,为这个东西导致柯里叶与莫罗维卡爆发一场大战,后来在战乱中遗失了其中一面金边镜。
现在银边镜……在歌忒公主手上。
而且这么珍贵的东西竟然就随便地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侍从回想起这个甚至没有上锁的抽屉,再反观那只酒杯,心中惧怕起来。
“它是不是很漂亮?”歌忒斜眼看着他,他却连头都不敢抬,僵站着一动不动。
侍从慌忙跪倒在地,“殿下,请信任我的忠心!”
“嗬,我现在不是国王,不需要你来表忠心。把那杯酒喝了,然后离开。”歌忒冷傲道。
“不,殿下,我发誓我愿为您赴汤蹈火,我一直尽职尽责,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歌忒微笑,“我从未信任过你。”
侍从觉得自己难逃一死。
“以为我会杀了你就太小瞧我了。”歌忒漫不经心道,“放心,留你一命有用。回去告诉埃斯顿伯爵,他乐意僵持着我也无所谓。比耐心,我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不比他少;但现在他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如果不妥协,就让这个国家为他的权欲陪葬吧!”
侍从镇下心神,颤抖着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行了个礼,然后退下了。
歌忒用手摩挲着镜子的银边,光滑的镜面映照出她不再青春的面容。就算头上戴满珠宝,发型再精美,都掩盖不了她已经三十五岁的事实。
其他女人三十五岁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呢?她冷笑。
镜子中突然散出一道银光,模模糊糊地映出另一个影子。
“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歌忒对着镜中说道,“玫瑰已经跑到庭院外了。”
“我已经感觉到了。祝阁下心想事成。”
镜子内传出一个幽冷、不明晰的声音,甚至听不清男女。
歌忒眸光一闪,放下镜子,转而继续修剪她的玫瑰花。
今天的天一如既往地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