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捧着信进了书房,袖手道:“公子,白将军来访。”他一愣,随即道:“快让进。”说完把信压在了砚台底下,又合上了看了一半的书,起身往外迎去,兄弟二人便在走廊里碰上了,管家机灵,远远退下,叫人备了茶水点心送到堂屋,待二人坐定了,白二公子含笑道:“大哥今日该是休沐,怎么不好生在府里歇着,想见我了知会一声,我就去了。”白大公子没理他,环顾四周啧啧称叹:“要说陛下恩宠也是真不作假,你媳妇的性子我算是知道一点,将军府我也去拜访过,也是按着一品大员的规制建的,比这里何止清贫十倍。我还道新婚夫妇如胶似漆分不开也是人之常情,可你这独守空房的整日闷在屋子里有什么劲,如今一看,啧啧,难怪有些人乐不思蜀。”这一番话说得毫不避讳,白若舒听了也不恼,仍只是笑。
漓肃却见不得他没出息的样子,抽了一下他手背:“人都道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还想你个有良心的小东西做不出来,谁承想和他们一样。”他“嘶”地抽了口气,揉着泛红的手背慢悠悠道:“哥哥知道我是个一贯爱躲懒的,倒不是府里多好,只是那起子小人看着公主的面子不敢拿一些琐碎事烦我,我也清闲,姓慕容的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再者我也到了分府的年纪,何必再回家烦二老。”白若舒叫人退了下去,端起茶盏道:“哥哥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听得这一句,漓肃收起了玩闹的神色,眉眼也随之沉静下来:“你这里说话可方便么?”若舒不疾不徐道:“公主治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皇帝都撬不开他们的嘴。”饶是有正事要说,漓肃还是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你且别得意忘形……是这样,你们两个以后有什么打算?”他放下茶盏的手一顿,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接口道:“皇帝此举无异于将她置于炭火之上,底下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就为了揪她的错处。但凡她出了一点纰漏……或许连纰漏都不用,皇帝就能从她身上挑出大大小小的是非来。我隐约觉得她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而皇帝介怀的怕就是这件事,以宴纯的心性,有什么事她不会和我说,我也头疼得很。”
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摩挲起衣料,是有些意料之外的焦急,漓肃淡淡瞥了一眼想。他忽然觉得新鲜,这个省心的弟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自是不提,可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脸上越发看不出喜怒来,如今这般……他暗自笑笑,那位将军的道行果然比自家弟弟高多了,一晌贪欢,将这个似乎六根清净的人托入了世间软红尘中。“哥哥可有什么高见么?”他一回头,若舒安静而清明的眸子注视着他,他正为抓住了他的小辫子高兴,哪里管他的死活,于是十分缺德地笑:“哈哈,没有。”却听他的好弟弟随即端起茶盏,半分情面不留,垂下眼帘冷漠道:“管家送客。”他顿时又哭笑不得,隔空点了他几下,无声地骂了几句小兔崽子,就走了。
漓肃这个坑弟弟的货的一番话却也提点了若舒几句,把人送走之后他就回了书房,将军的信还没来得及看,他就又写了一封着人送走,种种顾虑一点不藏私地说了个清楚。
又过了半月,信才送到,正赶上她准备回京一趟,一目十行地看了,皱着眉嗤笑一声,不置可否,打算回京再与他说个清楚。如此她点了几个亲兵随侍,把郎风留下,自己带着人走了。
他们脚程快,不过十日已赶到了涿州,距京城不过半日的路程,天色已晚,她就在客栈安置下了。她也不着急休息,反而自己坐在烛火下,垂目盯着碗里的茶,好像在等人。
过不多时,窗棂被人笃笃地敲了两下,她起身去开窗,却吃了不小的一惊:“陆大人?快请进来。”吊在房檐的人还有闲暇冲她拱拱手示意得罪,然后一个利落翻身进来,单膝跪下:“卑职锦衣卫副使陆千秋深夜来访,还请千岁殿下赎罪。”她一侧身,也没伸手去扶:“大人请起,夜深露重,喝杯茶再说话不迟。”
她二人本是旧识,因此也没多话,等陆千秋喝完一杯茶,直截了当说了正事:“我还以为来的会是哪个锦衣卫的兄弟,大人怎么亲自来了?是皇上有什么要紧的吩咐?”他眼色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没搭话。她抬头毫无察觉似的:“大人一路辛苦。”陆千秋回神:“公主见笑了……陛下密旨在此。”她随意接了过来翻看,好看的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没留意问到:“我消息闭塞,肃王这是为何叛乱?”却猛然反应过来:“我不该多嘴,大人……”却见陆千秋神色讳莫如深,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不敢多问,口中又轻又快:“殿下知道位高权重之人最忌风头过盛,您是聪明人,有些话我也是多说,您一定当心,有时候前人……未必咎由自取。”她听完正色:“多谢,夜深不便多留大人,改日一定登门致谢。”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万千嘱托搁在嘴里不过几句话,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劝解终究是不管用的。
送走了人,她掩上窗,昏黄烛火给清秀的眉目镀上了沉沉的颜色,皇帝的旨意搅得她没了睡意,她慢慢将凉茶喝净了,还是觉得皇帝是在有意支开自己。
不怪她多心,她每到一个地方安置下来必要给皇帝飞鸽传书,今日晨时她给皇帝传了信,按理说他应该知道,有什么要紧事务不应该现在才知会她。至于肃王……那是多早晚的事了,她在西北时就听说已经开始收尾,皇帝再谨慎也该知道不足为惧。